白明微没有理会元贞帝的震怒,她落落大方地行了个礼,随即看向“邱道长”。
她说:“家师东极真人有一卦象,欲邀请邱道长一同解卦。”
虽说元贞帝目前宠着“邱道长”,然而他对东极真人,可半点都不敢冒犯。
东极真人一卦算尽天机,“真人”之号乃天下共认。
哪怕元贞帝如此痛恨白明微,却也没有对承天观有任何的不敬,甚至从来没有为难过承天观。
可见,在元贞帝的心底深处,承天观是他不敢去触碰的禁忌。
如今东极真人有卦,欲邀他的新宠同解,他自是不会拒绝。
于是他按捺住心底的不耐,看向“邱道长”:“朕没有什么意见,仙长意下如何?”
“邱道长”捻了捻小山羊胡,笑道:“这是贫道的荣幸。”
白明微立即接过话:“承天观的人已经候在宫外,倘若道长没有什么意见,不知道长现在出宫,还是本将军替同门师姐请求觐见呢?”
“邱道长”又捋了捋山羊胡,似乎一时难以抉择。
倘若他出宫,又担心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
只有苟在皇帝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倘若请承天观的人入宫,他又不敢确定那一卦是否冲着他来。
要是于他不利,在皇帝面前可不好弄。
于是他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元贞帝眉头依然皱得老高,但却不由得好奇。
他问:“什么样的卦象,竟然需要邀请仙长一同解?”
白明微摇头:“回圣上,臣并不知晓卦象的内容,倘若陛下您有兴趣,不若请臣的师姐把卦象带进来,让邱道长为您解卦。”
元贞帝颇觉麻烦,但他还是架不住心底的好奇心,于是便同意了白明微的提议:“嗯,也好。”
左右侍奉的内侍立即躬身退了出去。
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邱道长”捻着山羊胡,像是在思考什么。
白明微不着痕迹地看了刘尧一眼,片刻过后,刘尧便提出告辞:“父皇,儿臣还要去查使臣遇刺一事,请恕儿臣无礼,先行告退。”
元贞帝目光复杂地看了刘尧一眼。
最开始他纵着刘尧,无非是因为他宠着韦贵妃,所以对韦贵妃的儿子看似多几分偏爱,以此哄哄宠妃罢了。
父爱?
哼,帝王之家要什么七情六欲,亲情与权力比起来,锦上添花都算不上,不过是无趣时打发时间的无聊东西罢了。
需要时可以装模作样,不需要的时候也可以大义灭亲。
后来刘尧被养成一个纨绔,随心所欲,他竟然莫名地喜欢这个儿子。
喜欢他能够拥有帝王之身无法拥有的恣意妄为,也喜欢自己宠着的儿子没有丰满羽翼反咬一口,而是被养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废物。
于是他更纵着这个儿子了。
如今浪子回头,以前那招猫逗狗一无是处的纨绔,摇身一变成为独当一面的越王。
他不免生出了忌惮。
更生出了几分恐惧,只因他在这个儿子的身上,看到了先帝的影子。
可惜啊可惜,大年初一的那场大火,怎么就没有烧死这个儿子呢?
望着眼前似乎魁梧了不少的儿子,他眼底闪过杀意,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摆摆手:“去吧。”
在刘尧走后,白明微和刘昱都相继提出了告退。
空落落的承明殿内,只剩下“邱道长”以及几个仿佛不存在的内侍。
元贞帝叹息一声:“仙长,你说这白明微有什么魅力,朕的儿子一个接一个地都跟着她姓了白。”
“邱道长”笑答:“陛下您有九个儿子,那些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您想让他们姓什么,那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情?”
元贞帝哈哈大笑:“话糙理不糙。不过这太子,原本朕还以为他懂事了,没想到是朕空欢喜一场。”
“邱道长”反问:“怎么能算是空欢喜呢?毕竟太子殿下最近实打实地给您送了不少银子。”
“这些世家大族家底雄厚,也该掏些家资来孝敬您,左右有太子替您做了这件事,银子您拿了,名声太子担了,何乐而不为呢?”
元贞帝闻言,一想到私库里那满当当的银子,他的怒气一扫而空,忍不住拍了拍“邱道长”的手臂,龙颜大悦:“这话中听。”
“邱道长”笑了笑:“贫道只是实话实说。”
元贞帝身子向后一靠:“你倒是比秦爱卿还多几分眼力见。秦爱卿是好啊,但他会吃朕的饭,反倒是仙长,比起秦丰业划算多了!”
“邱道长”拱手:“这就是贫道的好处,还请陛下不必客气,尽管利用贫道便是。”
元贞帝睨了“邱道长”一眼。
他对“邱道长”的直言不讳,从来不会计较,只因邱道长的每一句话,何尝不是他想说却不能表露出来的内心。
如今有可以“随心所欲”的另一个自己,他那些藏在心底的肮脏与污秽都有发泄口,这怎能不叫他快意呢?
自古帝王为何要宠奸臣,是帝王蠢所以受奸人蒙蔽么?
不是,而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帝王就是奸臣那样的人!
他收回目光,不由感叹:“大年初一那一场三眛真火,没有烧到朕想令其化为灰烬的东西,可惜了。”
邱道长捻着山羊胡:“陛下,时机未到,还请陛下不必着急,您想烧光的东西,所有碍您眼的东西,很快就会化为灰烬,一样都不剩!”
元贞帝又笑了,笑得酣畅淋漓:“朕拭目以待!”
也就在这时,内侍的声音响起:“陛下,玉清师父来了,就在门外候着。”
元贞帝大手一挥:“让她进来,朕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奇卦,需要朕的仙长一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