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书银月没了平日的欢笑轻快,满怀心事独自一人度步到树下等待,沉重的表情与大多数考生一样。
牧良稍微留意了一会,其他考生的言谈,快步走近子书银月身边,看表情就明白了结果,什么安慰话都没说,伸手揉揉她紫中带黑的头发,给予无声地慰藉。
“考得怎么样?唐诗宋词你读得多,《九律》正好用得上,你用的是哪一首?”
子书银月主动挑起话题。
“唐诗宋词,有很多数字诗,按照这首《九律》答题要求,我选取了最应景的古诗《......
考试结束的钟声敲响后,校园里顿时喧闹起来。考生们三五成群地走出教学楼,有人面带喜色,有人垂头丧气,议论声此起彼伏,像潮水般在青石铺就的小道上涌动。
牧良与子书银月汇合时,两人都没说话,只是对视一眼,便从彼此眼中读出了忐忑与疲惫。乙长菇早已在学院门口等了许久,见两人神情凝重,也不敢多问,只默默递上准备好的凉茶。
“你写的是什么?”牧良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极低。
子书银月苦笑:“我……记得你说过‘序数连’,就试着凑了个开头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后面实在编不下去了,只好胡乱接了几句:亭台六七座,**树杈丫;十碗粗米饭,吃饱好回家。”
她话音未落,自己先笑出声来,随即又红了脸,“我知道很烂,可当时脑子一片空白,监考老师就在旁边转悠,连喘口气都怕被当成作弊。”
牧良松了口气,反而笑了:“至少没雷同,不会被取消资格。”
他将自己写的《山村咏怀》低声念了一遍,子书银月听完瞪大眼睛:“你还真能套古诗?这要是被发现抄袭怎么办?”
“不是抄袭。”牧良摇头,“这首诗本就是无名氏所作,流传已久,且从未收录于任何官方典籍。我在地星时查过原始出处,属于民间口传作品,连作者姓名都不详。只要不提来源,谁又能说它是抄的?再者,《九律》讲究的是格律与意境,又非原创命题,只要符合规则即可得分。”
子书银月半信半疑,但看他说得笃定,也只好点头:“反正我都交了,死活听天由命吧。”
三人缓步离开学院,穿过一条梧桐夹道的长街。秋阳斜照,落叶纷飞,整座城市仿佛浸在金红色的薄雾之中。马车停在巷口,牧良正欲解缰绳,忽然察觉身后那两道熟悉的气息再度浮现依旧是昨日跟踪他的便衣探子。
这一次,他们没有刻意隐藏行踪,甚至在拐角处故意放慢脚步,似乎有意让他察觉。
“有意思。”牧良不动声色地牵着马往前走,嘴角却微微扬起,“昨天是监视,今天就成了明示?看来考试结果还没出,我已经引起重视了。”
子书银月察觉异样,轻声道:“是不是我们答题太怪,让他们怀疑了?”
“不。”牧良摇头,“如果是因为试卷,他们早该在考场动手盘查。现在才现身,说明另有原因可能是房契的事。”
他想起三天前签下的租赁协议。那栋独门小院虽不起眼,但位置极佳,距离学院仅两百米,又有水井,按理说不该空置半年之久。签约当日,房主神色从容,中介伙计笑容满面,一切看似正常,可牧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尤其是付款时,对方坚持要收金币而非银币或铜币,还特意强调“府衙备案需用贵金属结算”,显得格外正式。
如今回想,那根本不是普通房东该有的做派。
“你是说……那院子有问题?”乙长菇忍不住插嘴。
“不是院子有问题,”牧良缓缓道,“而是它太‘没问题’了。价格合理、设施齐全、交通便利、环境清幽这种房子若真闲置半年,要么是闹鬼,要么就是陷阱。而我看过了,门窗坚固、梁柱无损、地下无阴湿之气,绝非凶宅。所以,它极可能是某个机构设下的饵,专等特定人物入住。”
子书银月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海角府衙早就知道你会来?不仅知道你要参试,还预判你会租房?所以提前准备好这套房子,就等着你自投罗网?”
“差不多。”牧良点头,“而且不止府衙。枢密院有我们的档案,军机处也在备案,再加上城防营的日常监控,我的一举一动都在预料之中。他们不需要抓我,只需要引导我进入一个可控范围,然后慢慢观察、测试、评估。”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子书银月紧张地攥住衣角。
“继续住。”牧良语气平静,“既然他们想看,我们就演给他们看。反正我们没做亏心事,不怕夜半敲门人。反倒是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反向收集情报。”
他顿了顿,目光微闪:“况且……我倒要看看,这院子里到底藏着什么机关。”
当晚,三人回到小院。暮色四合,灯火初上,院中井水泛着微光,仿佛一面沉睡的镜子。
牧良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块黑色金属片那是他在毒牙寨缴获的残破机括零件,经过多次试验,发现其内部含有微量磁性反应,能感应到隐秘的能量波动。
他沿着院墙缓缓移动,金属片始终静止无声,直到靠近厨房后墙时,突然轻轻震颤了一下。
“果然。”牧良蹲下身,指尖抚过砖缝。那些砖石看似寻常,排列却极为规整,灰泥颜色略深于其他墙面,显然是近年重砌过的痕迹。
他唤来乙长菇:“帮我搬张桌子过来,就说修漏风的窗。”
片刻后,一张厚重木桌被推至墙边。牧良站上去,借着屋檐遮挡视线,悄然撬开一块松动的墙砖。里面赫然嵌着一枚拇指大小的青铜圆钮,表面刻着细密符文,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灵力波动。
“监听器?”子书银月凑近低语。
“更准确地说,是‘窥灵珠’。”牧良皱眉,“据《山海志》记载,这是癸家皇朝特制的情报装置,能将方圆十丈内的声音、气息、动作转化为灵纹信号,传送到远处的接收阵盘中。通常用于监视重犯或政要,没想到竟用在这种地方。”
“要不要毁掉?”乙长菇握紧扫帚柄,眼神警惕。
“不必。”牧良将砖块复原,轻轻拍实,“留着它。我们可以制造假象,比如假装争吵、泄露‘秘密计划’,让他们误判我们的意图。甚至……可以反过来干扰信号传输。”
他取出工业钻石碎片,小心翼翼贴附在窥灵珠背面。这种高纯度人工晶体具有强烈反灵场效应,虽不能彻底屏蔽信号,却能让传回的信息产生轻微扭曲与延迟。
“这样一来,他们看到的画面会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牧良轻笑,“看得见,摸不准。”
接下来几日,三人生活如常,却暗中布下多重伪装。
白天,牧良和子书银月在院中高声讨论“逃亡路线”与“宝藏埋藏点”,实则全是胡诌;夜晚,则轮流值守,用特制药粉洒在门槛与窗沿,监测是否有夜探之人。
而那两名便衣探子,也果然每日准时出现,有时扮作卖菜小贩,有时化身为修伞匠人,始终不远不离地守在外面。
直到第五天清晨,一封烫金请柬送到了院门口。
信封上无署名,只盖着一枚朱红印章:**海角学府监试司**。
牧良拆开一看,内容简短而意味深长:
>**参试者牧良、子书银月:**
>
>经阅卷评定,尔等语文卷《九律》诗作颇具奇思,数学卷解题逻辑缜密,综合成绩位列前二十,具备插班资格。
>
>然因名额有限,尚需复试一场,以决最终去留。
>
>复试时间:十月十七日辰时三刻
>地点:海角学院玄渊阁
>考核内容:实战演武
>
>望准时赴考,勿误。
“实战演武?”子书银月脸色发白,“我们根本没练过战斗技巧!你在地星学的是理论物理,我会的也只是基础医疗术,怎么打?”
牧良却盯着“玄渊阁”三字,若有所思。
《山海志》曾载:玄渊阁乃海角学院禁地之一,传闻中有远古遗迹残留,内设幻阵试炼场,专用于考验学子心智与应变能力,并非单纯比拼武力。
更重要的是他曾在这本书的附录中看到一句话:
>“玄渊试者,非战其身,乃验其魂。能破虚妄者,方可触真实。”
“这不是打架。”牧良缓缓道,“是心理测试,或者说是意识穿透类的超维考核。”
“什么意思?”乙长菇听得一头雾水。
“意思是……他们真正想考察的,不是我们会多少算术、背多少诗词,而是我们是否拥有‘超越常理的认知能力’。”牧良眼神渐亮,“换句话说,他们在找像我们这样的人来自异界、思维不同、掌握未知知识的存在。”
子书银月怔住:“你是说,这场考试,其实是选拔‘特殊个体’的筛选机制?”
“极有可能。”牧良点头,“海角学院表面是普通学府,实则可能隶属于更高层级的组织,比如……跨维度研究机构,或是时空巡防体系的一部分。否则无法解释为何会对插班生如此严苛,甚至连《九律》这种冷门诗体都要考。”
他忽然想到什么,低声问:“你还记得那个珠宝店里的妖族青年吗?他们为什么能在人族城市自由行走?仅仅因为有钱?还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某种‘特许存在’?”
子书银月恍然:“你的意思是……他们也是通过类似考试进来的?不同种族,但都被选中?”
“没错。”牧良目光深远,“这个世界,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开放,也更加危险。而我们,正一步步踏入它的核心规则之中。”
两人沉默片刻,子书银月忽然抬头:“那……谁去复试?”
“我去。”牧良毫不犹豫。
“可你身体素质一般,万一遇到幻觉攻击或精神压迫……”
“正因为我思维结构不同于本地人,才更容易识别虚假信息。”牧良笑了笑,“你们忘了?我是靠方程式理解世界的。在我的认知里,一切现象都可以建模、推导、预测。哪怕是幻境,也有规律可循。”
他顿了顿,语气坚定:“而且,我必须去。只有进入玄渊阁,才能接触到真正的秘密关于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关于我们为何会被送到这里,以及……如何回去。”
子书银月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抬手制止。
“别担心。”他轻声道,“就算前方是深渊,我也要跳进去看一看。毕竟,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从来就不是安稳度日。”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牧良坐在灯下,翻开那本破旧的《山海志》,在最后一页空白处写下一行小字:
>**【记录编号:X-07】**
>
>发现疑似跨维度筛选系统,目标机构:海角学院玄渊阁
>初步判断:本世界存在高等文明干预痕迹
>下一步行动:参与复试,探索深层机制
>风险等级:高
>应对策略:以逻辑破幻,以理性御神
写完,他合上书册,吹熄油灯。
窗外,一轮残月悬于天际,清辉洒落井中,映出一圈幽深的光晕,宛如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他知道,真正的试炼,才刚刚开始。
而在这座看似平凡的城市之下,无数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其中有敌意,有好奇,有期待,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敬畏。
因为他们隐约感觉到,这个年轻人,不属于这个时代。
也不属于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