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只觉一股滚烫之流自心口炸开,顺着四肢百骸奔涌而出,仿佛有无数低语在耳畔响起,古老、苍茫,似从深渊彼岸传来。她手腕上的疤痕骤然发烫,血珠未干便自行凝成细线,在空中蜿蜒勾勒,竟与那道金光遥相呼应,化作一道残缺却威压滔天的符阵悬于头顶。
“念渊引……你体内竟真藏有这东西!”七女君声音微颤,手中长剑横起,剑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封印纹路,“不可能!当年我亲手将它抽离,封入蜕凡鼎中,怎会残留?”
阿青并不知所谓“念渊引”为何物,只觉此刻体内的力量如江河决堤,每一寸筋骨都在共鸣震颤。她抬头直视七女君,声音竟带着一丝不属于她的空灵回响:“你说抽离……可曾问过母亲,那是否真是属于你的东西?”
话音落时,金光骤盛。七女君被逼得连退三步,脚下一滑,竟在浮桥边缘踉跄。她眼中惊怒交加,厉喝一声:“结阵!封锁岛屿!不得让她逃出半步!”
远处钟声轰鸣,四面八方的水面上瞬间升起八根玉柱,柱顶燃起幽蓝火焰,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将整座小岛笼罩其中。天空雷云翻滚,电蛇狂舞,却始终无法穿透那层结界??这是宗门禁地才有的“九幽锁灵大阵”,专为镇压高阶修士所设。
而此时,地下洞窟内。
欧阳戎左臂已被银针贯穿,鲜血顺着符文管道流向青铜巨鼎,脸色苍白如纸。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一道秘咒打入鼎底暗格,引爆了预先埋下的“断脉雷”。轰然巨响中,鼎身裂开一道缝隙,紫黑雾气喷涌而出,孙老道猝不及防,被掀飞数丈,撞在石壁上吐血不止。
“你……疯了!”白袍女人怒啸,残魂震荡,幻影层层碎裂又重组,“那可是维持我形体的最后一口元气!”
欧阳戎冷笑,抹去嘴角血迹:“我若不疯,如何护得住她?你们想用阿青血脉开启蜕鱼阵,重炼蜕凡金丹,复活一个早已腐朽的太上长老?荒谬!那丹药本就是禁忌之物,当年天师府为此死了十七位真人,你们还要重蹈覆辙?”
“蠢货!”孙老道挣扎起身,眼中竟无半分癫狂,反而清明至极,“你以为我们是为了云想衣?错了!她是饵,是祭品,是我们斩断轮回链的第一刀!真正的目标,是借蜕凡金丹之力,打开‘渊门’,迎回那位沉睡在虚无尽头的存在!”
欧阳戎心头剧震:“渊门?你说的是……‘彼岸之主’?!”
“不错。”白袍女人缓缓收敛怒意,声音变得低沉而庄严,“世间万物皆有终焉,唯‘蜕’可超脱。凡人蜕皮成仙,仙人蜕魂成神,而神……当蜕去‘存在’本身,踏入不可名状之境。云想衣不过是一枚棋子,你妹妹才是真正的钥匙??她的血不仅能开启蜕鱼阵,更能唤醒沉睡在她识海深处的‘初代念渊者’意识。”
欧阳戎猛然想起什么,瞳孔紧缩:“所以兰堂越传来的消息……也是你们安排的?”
“正是。”孙老道狞笑,“我们需你带她回来,需她亲眼见证这一切,才能激活血脉中的记忆烙印。否则,仅靠外力抽取精魄,根本无法完成最终仪式。而你……”他盯着欧阳戎,语气忽然带上几分惋惜,“你本可全身而退,偏偏要插手不该碰的事。”
欧阳戎咬牙,强撑着站起:“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你们动她分毫。”
“那就让你看着她走向命运吧。”白袍女人抬手一挥,一道幻影浮现空中??正是阿青站在浮桥中央,面对七女君,周身金光缭绕的画面。
“她已觉醒‘念渊共鸣’,再过片刻,识海便会彻底开放。届时,无需强迫,她自会走进蜕鱼阵,完成献祭。”
欧阳戎目眦欲裂,猛地扑向那道幻影,却被无形屏障弹开。他咳出一口血,嘶声道:“你们休想!我宁愿毁了这具身体,也不让你们利用她!”
“哦?”孙老道歪头一笑,“那你可知道,真正阻止不了的,是你妹妹心里的选择?她若自愿呢?”
与此同时,浮桥之上。
阿青感受到体内那股力量越来越强,几乎要撕裂她的躯壳。她望着七女君,忽然问道:“我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七女君握剑的手微微一颤,沉默良久,才低声道:“她不是死于病痛,也不是死于仇杀……她是**而亡。在发现云想衣企图借蜕凡金丹复活,并以你为祭品后,她连夜闯入地窖,试图毁掉鼎炉,失败后点燃了‘心火咒’,将自己的灵魂燃烧殆尽,只为切断念渊引与鼎炉的联系。”
阿青浑身剧震,泪水无声滑落:“所以……她是为了保护我才死的?”
“是。”七女君点头,“但她还做了一件事??临死前,她将一部分神识封入你的血脉之中,留下一句话:‘若有一天女儿觉醒,便告诉她,真正的君子,不在防人,而在守心。’”
阿青怔住。
守心……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触眉心,低声呢喃:“母亲,若您还在,请告诉我,该怎么做……”
刹那间,识海翻腾,一幅幅破碎画面涌入脑海??
幼年时母亲抱着她在月下吟唱古老的歌谣;
母亲教她画第一道符咒时温柔的笑容;
还有那一夜,烈焰冲天,母亲转身走入火海前最后的回眸……
“孩子……”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心底响起,“不要怕。念渊之力并非诅咒,而是传承。它源自远古时代第一批窥见‘蜕之道’的人类,他们选择将这份力量封存,等待真正能驾驭它的后人。而你,就是那个被选中者。”
“可我……只想做个普通人……”阿青哽咽。
“正因你想做个普通人,才证明你已具备掌控它的资格。”母亲的声音愈发清晰,“力量本身无善恶,唯人心定其归途。你可以毁灭,也可以重生;可以顺从命运,也可以改写它。”
阿青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时,眸中已无恐惧,唯有坚定。
她看向七女君,轻声道:“我不需要你们告诉我该怎么活。我的命,从来只属于我自己。”
说罢,她双手合十,以血为墨,以魂为引,凌空画下最后一道符印??
那是一枚旋转的螺旋,中心隐约可见一只睁开的眼睛,仿佛贯通了过去与未来。
“以吾之名,启吾之源??**念渊?归墟**!”
天地骤寂。
紧接着,金光化作洪流倒卷而下,不仅冲破了九幽锁灵大阵的光网,更顺着水脉逆流,直贯地下洞窟!
地窖之内,欧阳戎猛然抬头,只见头顶岩壁崩裂,一道金色光柱轰然落下,正中青铜巨鼎。轰鸣声中,鼎身寸寸碎裂,八名男子身上的银针尽数断裂,精魄回归体内,纷纷苏醒。
孙老道惨叫一声,被反噬之力震飞,口中喷出大量黑血:“不可能!这不可能!她怎能主动掌控念渊之力?!”
白袍女人的残魂剧烈扭曲,发出尖锐哀嚎:“快!启动备用计划!用云想衣的真身强行降临!”
然而已迟。
阿青的身影出现在洞窟入口,白衣猎猎,双目如星。她一步步走来,每踏一步,地面便生出一圈金色涟漪,所有符文皆为之黯淡。
“我说过了。”她声音平静,却蕴含万钧之力,“我不再任人摆布。”
抬手之间,掌心凝聚出一团纯净的金焰,轻轻一抛??
火焰落地即燃,迅速蔓延至整个洞窟,将所有阵法痕迹焚烧殆尽。孙老道想要结印抵抗,却发现灵力已被彻底封锁;白袍女人试图遁逃,却被金焰缠住身形,哀嚎着化作灰烬。
“你……你怎么可能掌握‘净世炎’?!”孙老道瘫倒在地,满脸不可置信。
阿青俯视着他,淡淡道:“因为真正的蜕凡,不是掠夺他人生命,而是超越自我执念。你们追求永生,却忘了初心;妄图掌控命运,却不肯直面内心。这样的人,不配触碰‘蜕之道’。”
她转身走向欧阳戎,扶起伤痕累累的兄长,轻声道:“阿兄,我们回家。”
欧阳戎望着她,久久无言,终是露出欣慰笑容:“好。这次换我跟着你走。”
就在此时,兰堂越肩上的大墨精突然剧烈颤抖,尖叫起来:“主人!不好了!桃源镇方向……出现大规模灵气波动!有人正在强行开启‘渊门’残迹!”
两人脸色齐变。
阿青低语:“难道……他们还有同伙?”
欧阳戎摇头:“不,恐怕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远处天际,乌云裂开一道缝隙,隐约可见一座悬浮的黑色宫殿轮廓缓缓浮现,殿门之上,赫然刻着三个古字??
**彼岸宫**。
风起云涌,山雨欲来。
而在这乱局核心,阿青握紧兄长的手,仰望苍穹,心中默念:
母亲,您留给我的不仅是力量,更是选择的权利。
这一次,我将以自己的方式,守护我想守护的一切。
哪怕前方是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