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舰长。”周野的声音压得极低。
贺乔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环边缘,她当然知道。
这个“邀请”太过刻意——就像猎人精心布置的陷阱,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控制室现在是什么状况?
她几乎能在脑海中勾勒出那个画面:
每一个操作台都沦为‘它’的玩具,而那些象征着人类科技巅峰的仪器,此刻恐怕都爬满了不属于这个维度的阴影。
最讽刺的是,“关键信息幸存者”这个称谓——简直就是在对着她的身份档案点名。
1号舰控制室内,时间仿佛凝固。
沈舰长的后背紧贴着指挥椅,无形的力量将他牢牢禁锢。
他的余光能看到沈南槿太阳穴暴起的青筋,首席科学家周教授被冷汗浸透的白大褂,以及军方指挥安华东不断抽搐的右手——那只曾经扣动过无数次扳机的手,现在连抬起一寸都做不到。
整个控制室笼罩在某种暗物质般的雾气中,那些阴影像活物般蠕动着,接管了每一个操作界面。
全息投影上,本该显示飞船状态的数据流,现在全部变成了不断变幻的几何图形。
当沈舰长看到监控画面中那个“自己”发出的虚假指令时,一股寒意从脊椎直窜而上。
那个微笑——人类的面部肌肉根本做不出那样完美的弧度。
希望贺乔不要相信。
但他必须保持面无表情,连瞳孔的收缩都要控制在生理反射的范围内。
数月来的经验告诉他,‘它’能捕捉到最细微的情绪波动。
这几个月里,他把自己训练成了一台精密的机器。
所有关于贺乔的档案都被刻意冷处理,日常汇报中她的名字出现频率被严格控制在A 级战队的平均值。
就连那几次“偶然”的关注,也都披着“关心儿子绯闻”的外衣。
每一次演技,都关乎数千万人的生死。
舷窗外,6号舰的轮廓正在不断放大。
“还剩十个小时。”那个声音直接在控制室每个人的神经末梢震颤,这次的语调带着猫戏老鼠般的愉悦,“人类,你们考虑好了吗?”
两个小时后,整艘飞船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原本还能依靠舷窗透入的星光彻底消失,仿佛有人用黑布裹住了整艘方舟舰。
贺乔的指尖划过舱壁,金属的寒意渗入骨髓。
这种黑暗太过熟悉——阮明月在临死前描述的“极夜”就是这般模样,那个被高温蒸烤后的世界,最终沉入永夜。
温度计的示数正在缓慢回升,从零下迅速攀升至零上。
每一个变化都精准对应着阮明月预言的末日时间线。
贺乔的呼吸微微凝滞,如果蓝星没有提前毁灭,此刻的人类应该正在经历同样的地狱轮回。
飞船上所经历的一切,似乎才是正确的末世顺序。
控制室内,阴影已经撕去伪装。
‘它’说:
“我找过所有的按钮,没有物质重构技术!你们到底藏在了什么地方?”
倒计时:【06:01:23】
那个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像玻璃划过金属,“何必继续受苦?后面还有更精彩的节目。”
声波在空气中形成可见的涟漪,震得控制台表面浮现细密的裂纹。
与此同时。
居住区开始骚动。
贺乔能听到走廊上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哭喊着拍打舱门,还有金属被暴力撬动的刺耳声响。
几个执行过外勤任务的战队成员正试图用太空作业艇逃离——但他们不知道,所有逃生通道的闸门早被改造成了死亡陷阱。
他们只要进入作业艇,氧气就会被瞬间抽离,从而死亡。
‘它’似乎很享受这场表演。
突然,那个声音在全舰每个角落同时炸响,音量调至人类痛阈的极限:“交出物质重构技术!交出自我修复模块!”
声波震得舱壁嗡嗡作响,“告密者将获得自由,顽固者...”
尾音拖长成令人毛骨悚然的电子杂音。
居住区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有人开始歇斯底里地捶打墙壁,更多人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甚至有人,开始打砸飞船,抢劫物资。
也许,他们觉得这样能抢占资源,活的更久。
可讽刺的是,普通幸存者根本不知道所谓的“物质重构技术”是什么。
而一号舰上,真正掌握秘密的十个人——沈舰长、沈南槿、凌弘......他们早在这场噩梦开始前就做好了选择。
连周教授和安指挥官,都不知道贺乔的真实身份。
舷窗外,6号舰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
控制室内,通讯台突然闪烁起刺目的红光。
方部长那标志性的嗓音通过量子通讯传来:“老沈,真没想到在这茫茫宇宙里还能遇上你们。”
那声音里带着军人特有的豪爽,却让真正的沈舰长心跳慢了半拍。
暗影蠕动着覆盖了通讯器,用完美复刻的声线回应:“老方,对接舰桥吧,咱们好好叙叙旧。”
那语气甚至模仿了沈舰长说“叙旧”时特有的鼻腔共鸣。
“那必须的!”方部长爽朗大笑,“对了,我家那小子怎么样了?”
暗影的回应出现了微妙的延迟:“一切安好。”
方部长这才放心,“那我就放心了,一会见。”
沈宏恺想挣脱束缚,告诉方部长真相,却连面部肌肉都无法抽动。
他只能绝望地看着暗影继续这场致命的对话,看着老战友一步步踏入陷阱。
1号舰的内部秩序全面崩塌。
除了被‘它’牢牢掌控的控制室,整艘飞船已经陷入末日般的混乱。
尽管穿着制服的官方人员仍在用嘶哑的嗓音维持秩序,但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密闭的金属空间内蔓延。
极寒与极热的轮番肆虐,现在又陷入绝对的黑暗——这些蓝星末日重现的景象,正在摧毁幸存者最后的理智。
在蓝星时,人们至少还能仰望中央基地高耸的防护墙,相信政府强大的应急体系。
但此刻,舷窗外只有无尽的虚空。
蓝星早已毁灭,这艘星际飞船就是人类最后的棺材。
当棺材开始破裂时,绝望的困兽会做出什么?
答案正在每条走廊上演。
储藏室被暴力破开,珍贵的补给品在争抢中散落一地;
医疗舱的镇静剂被洗劫一空;
甚至有疯子用焊枪切割舱壁,完全不顾可能引发的氧气泄漏。
哭喊声、打砸声和警报声在密闭空间里形成令人发狂的混响。
B区原本是精锐战队的驻扎区,此刻也未能幸免。
贺乔听见外面走廊传来沉重的撞击声,那是有人在用动力装甲撞击舱门。
这些受过专业训练的战士一旦失控,破坏力远超普通幸存者。
“所有队员,B-274集合!”凌弘的声音在加密频道里炸响。
不到一分钟,乔野战队所有成员挤进了这个不足二十平米的舱室。
周野正用液压支架抵住舱门,金属变形的刺耳声响让人牙酸。
“C区和D区已经沦陷。”凌弘的战术目镜闪着幽光,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三分钟前,秃鹫战队为抢穿梭机,用等离子炮轰开了隔离门。”
贺乔沉默地检查着量子手枪的能量槽。
舷窗外,6号舰的轮廓正在不断放大,对接舱口的指示灯像恶魔的眼睛般一明一灭。
她能感觉到,某种超越物理法则的存在,正在两艘飞船之间编织死亡的蛛网。
对接程序启动的机械音突然响彻全舰——那本该是令人安心的系统提示,此刻却像是丧钟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