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守望 第一五五章 “迷魂汤”劝荷花改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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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的来意不用问，荷花儿也能猜出**分，心想：“老媒婆这是摸错了门儿找错了人儿。”

“大妹子儿呀，好长时间没来你这儿串门啦……俺这一来呀……成对儿的喜鹊就要飞过来啦！喳喳喳都来为你报喜啦。”媒婆笑嘻嘻地向荷花儿打招呼。

“老大姐这大忙人儿，今个咋有清闲到俺这小门小院走走花步？！”荷花儿装作乐呵呵的样子，“俺就爱听喜鹊鸣叫，喜鹊飞来的越多越好哇！不知老大姐说的喜鹊报喜俺有何喜哇？”

“没喜事儿俺是不会登大妹子的门儿的。”“**汤”喜滋滋地说着，“这喜事儿还不小哩！”

荷花儿本来没心思理她，可出于乡俗礼貌，又住在同一条街上，抬头不见低头见，再说她又不是啥孬人儿，还是客客气气地把她让到屋里在柳圈椅上坐下，热情地捧上一杯茶水。

“日子儿过得好快啊！”“**汤”喝着茶水转着眼珠儿感叹道，“俺那大兄弟牛壮淹进河里一晃都两年啦，根儿的爹有啥信儿吗？”

“唉……”她接着叹了一声，“牛壮大兄弟这么好的人儿，咋就稀里糊涂淹在河里了……乡亲们心里都难受哇！心里再难受也没办法哇！”

“有信儿啊！他快回来了！乡亲心里有啥难受的？！他又没淹死。”荷花儿心里清楚媒婆问话的用意，就故意用话堵着她。

媒婆尴尬地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他要是能回来就好啦！淹死没淹死谁都说不清啊！”

“牛壮迟早都要回来的！”荷花儿爽朗地笑着说道，“他那么好的水性咋会淹死？他还活着！”

“喔……牛壮是好水性！不过……事情总得有个说头……”“**汤”吞吞吐吐，“听说你求瞎半仙儿算了一卦？”

“是呀！你这走三村行五寨的大名人儿，应该早就知道了！”荷花儿有点不高兴。

“不能不信啊……瞎半仙儿算卦灵着哩！”媒婆一脸认真地说道。

“有啥信不信的？”荷花儿不以为然地说道，“灵不灵俺心里清楚。”

“清楚就好……清楚就好……”“**汤”心不在焉地附和着，接着带点儿嘲讽似的说道：“俗话说：当事者浑旁观者清……这话是有道理的。”

“老大姐不是外人，有啥事儿就直说吧！”芦根儿娘荷花儿鉴于媒婆没有恶意，并不想说话得罪她。

“我也是为大妹子和孩子着想啊！”媒婆嬉笑了两声，“大妹子长得如花似玉，咋能一辈子没个贴身男人啊！再说芦根儿以后没个依靠咋行？！”

媒婆悄悄注意着荷花儿的脸色，荷花儿脸色平和，不急、不气、不恼，媒婆忐忑的心里变得有些安稳，像是有了不少底气。

媒婆又嬉笑了两声，欠了欠骨多肉少的屁股，很麻利地把两条细腿盘在柳圈椅上，颇有感慨地说道：“一个妇道人家再有本事儿，在世面上也难得立身啊！何况一个年轻漂亮寡妇……俗话说：寡妇门前多风波哇！熬寡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啊！把人儿熬得哇……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八辈子不做人也不愿熬寡呀！就是一块新鲜好肉，熬来熬去也变成了臭豆腐啦！有男人的时候也不觉得男人的那块骚肉筋儿有啥稀罕，没男人的时候，那块骚肉筋可成了宝贝疙瘩……咱姐妹都是女人，都是过来人，说点私房话也无妨……唉……一到半夜呀！想男人想得哇……翻来覆去睡不着，在床上躺着也不是滋味儿，趴着也不是滋味儿横竖不是滋味儿……白天还好些，要是夜里没个男人儿陪着真不中啊！要是没结过婚，没与男人睡过觉，没尝到过男人的那种滋味儿还能忍受，结过婚和男人睡过觉的女人可忍受不了哇！”

没等“**汤”把没意思的撩人骚话说完，荷花儿就恼了，心里一阵恶心，想撂给媒婆一通气话，但转念一想，老寡妇说点儿没意思的糟话，都是过来人那种事儿说不说谁会不知道，何必和她一般见识，若大声大气嚷嚷起来，倒显得自己没有肚量。

“老大姐咋把俺想得像您一样？咋把俺也说成了寡妇？”荷花儿稳住火气打断媒婆的话。

“嗨……就别硬撑啦……不管啥人，身上长的都是一样的肉！别不好意思，俺说的都是老实话！”

“老大姐来俺这儿，就是为了让俺听这些老实话？”

“**汤”尴尬地嘻嬉笑了两声，“俺是来给大妹子送一个喜信儿！说一件好事儿！俺一见到大妹子，就知道这桩好事儿要成啦！”

“俺想听听老大姐送个啥喜信儿。”荷花儿耐着心气儿说道，“说的是啥好事儿……看着老大姐满脸喜庆的样子，这好事儿一定是有说头的。”

“**汤”嘴角露出得意的笑意，嘴角那颗黑痣显得也明亮起来，又喝了两口茶水，抿了抿薄薄的嘴唇，“咳咳咳”清了清嗓子，小黑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儿，故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离咱村不远的大刘庄的刘保长呀，托俺向大妹子求亲哩……你是不知道哇……那刘保长家里有多少宅院呀！三处能装下一大群肥牛的大院子，院子里是青堂瓦舍一大片哇！好几辆硬邦邦的大马车，套的清一色的大肥骡子！庄前庄后、庄左庄右，都是他刘家的良田好地，给刘家扛活儿的庄稼汉，都能站满咱葫芦庄一条大街啦！每年收获的麦子，把粮食囤儿都撑爆啦！家里的鸡鸭鱼肉多的呀，连养的几只大狼狗都吃腻啦！成大箱的银圆，成箩筐的铜圆、铜子儿呀，连咱村能打会算的‘铁算盘’都难算得清楚！家里堆的苏州的绸子哇，杭州的缎子哇，你穿八辈子都难得穿完哟！连家里喂狗的盆子、尿尿的夜壶，都是明晃晃黄铜的！进了刘家，就像进了皇帝老爷的金銮殿……刘家啥也不缺，缺的就是……”

荷花儿没有听完媒婆满嘴唾沫的唠叨，脸上一下子变了颜色，媒婆吓了一跳，她知道荷花儿的脾气。

芦根儿娘稳定了一下情绪，故意微笑着逗趣地说道：“哎呀……这个刘保长比咱庄汪老虎王大财主还富哇！都成刘狮子啦！这么好的事情，那您老大姐咋不先行一步抢个头彩啊？！”

“大妹子真会说笑话！俺这老货皮做梦都不敢想啊！大妹子踩个脚印子都比大姐值钱哇！”

“俗话说，保长、保长黄金万两！当保长的和咱穷百姓就是不一样呀！”荷花儿嘲讽似的说道。

“谁说不是？！”媒婆用满意兴奋的眼神瞅了瞅荷花儿，“你看看人家的彩礼……该有多大方！”媒婆笑嘻嘻打开红绸包裹，包裹里放着黄灿灿的一对金手镯，十几块铮亮的银圆像刚出炉一样，两匹红蓝绸缎，柔软光滑得像冬天狐狸的皮毛。

荷花儿不屑地瞄了一眼，绵里藏针地问道：“这个刘保长是没老婆，还是死了老婆？”

“老婆倒是没死，刘保长上了年纪，没得儿子……想……”

“**汤”话没说完，荷花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感到胸口一阵憋胀，无名火直向头顶冲去，吓得媒婆两只小脚猛地一抖，在椅子上盘着的瘦脚腿不由自主地伸了下去。

荷花儿使劲压了压火气儿，又面带勉强的微笑稳稳地坐了下来；心想，虽然话不投机，但媒婆也是一心好意，她活得也不容易，她有她的意思，俺有俺的主意，把话挑明罢了，乡里乡亲的何必结怨？！

“谢谢老大姐的好意，牛壮还活着俺咋能改嫁他人？”芦根儿娘平和地说道。

“你老是说牛壮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汤”故意装着惊讶的样子，故意瞪着小黑眼珠滴溜溜前后左右看了一遍，“活着？他人在哪里哇？让大姐看看哇！”媒婆认为这一下就把荷花儿给难住了。

“您老大姐坐在小屋里咋能看得到，你又没长千里眼！牛壮活在黄河里呀！他没日没夜使劲儿正向这边游着哩……快啦！快游回来啦！”荷花儿一脸自信地说道。

“大妹子……你……你就这么自信？！”“**汤”皱着眉头苦笑着说道。

“牛壮是俺的男人，俺不自信谁自信？”荷花儿向媒婆坦然地笑了笑，“村庄里有的是大闺女，凭您的能耐给那个刘保长说一个女人儿不就是啦！咱村儿若没有外村有的是哇！”

“这……这……刘保长指名道姓是要娶你呀！俺没法儿给刘保长回话呀！咋回话哩？”媒婆摊起两手，做起难来。

荷花儿憋着气说道：“你就对刘保长说，好汉不娶活人妻！”

“活人妻？”媒婆翻了翻白眼儿，“牛壮要是活着，俺咋敢来为刘保长说合哇？你荷花儿就别自己给自己赌气了。”

“这咋叫自己给自己赌气？”荷花儿脸色变得涨红，“牛壮还活着，俺怎能背叛俺的丈夫去嫁给别人？这种缺德事儿俺听着就恶心。”

“哎呀！大妹子……这种好茬儿，你白天打灯笼也难找啊！你好好思量思量……思量思量……好事儿多磨，好事儿多磨……过几天我再来……”

“**汤”自己给自己搬了个梯子下了台阶，尴尬地苦笑着摇了摇头，收拾起彩礼抱在怀里，踮着像尖尖的粽子一样的小脚儿，一摇一摆没趣地向院门走去。

“哎……老大姐！”荷花儿喊道，“俺还有话给您说哩，你咋这么快就走啊？！”

媒婆正要悻悻地回家走，忽听到荷花儿喊她留步心中一喜，心里想道：肯定是荷花儿前思后想思量通啦，明摆着这么美的好事儿，她荷花儿咋会舍得放弃。

“**汤”乐呵呵地转过身来，故意夸张地摇晃着裹着彩礼的包袱，满脸高兴地向荷花儿说道：“我说嘛……大妹子是个明白人儿，咋会轻易让这头上顶着大红灯笼都难得找到的美事儿溜掉呢！”

“俺给老大姐说件正经事儿……”荷花儿和和气气地走到媒婆的跟前。

“哎哟……看你说的……大妹子的终身大事儿，是再正经不过的正经事儿啦！还有啥事儿比这事儿更正经的？！大姐不是夸海口，俺办这些正经事儿办得呀……男女双方最后都喜欢得呀……像吃了只蜜蜂合不拢嘴儿！”

“俺是想请老大姐一桌酒席呀！”荷花儿笑着认真地说道。

“咦……大妹子尽说外行话！这酒席还用你来请？刘保长急着请哩，他有的是银子！”

“这事与刘保长不沾边儿。”荷花儿敛住笑容认真说道。

“啥……”媒婆突然一愣，“与刘保长不沾边儿……大妹子说的正经事儿到底是啥正经事儿哇？”她脸上失去了笑容，心里忐忑起来。

“俺是想请老大姐费费心思，辛苦辛苦，给牛壮的好兄弟黑蛋说个茬儿……他都三十出头儿的人啦，好赖也得有个洗衣做饭的媳妇儿哇，他的老娘也上岁数啦，他娘俩过得怪可怜的……”

还没等荷花儿把话说完，媒婆就听不下去了，“你说的就是胡家那个黑不溜秋的穷光棍儿？！”媒婆的两片儿薄嘴唇向左右咧了几下，“不是俺不想为他撮合好事儿，只怕是他连请媒人一桌儿酒肉的钱都拿不出来。”

“俺不是已经说啦，请您大姐喝酒吃肉加上红包，俺荷花儿来办理。”

“大妹子说得倒轻巧！”媒婆向荷花儿皱起眉头，“与女方见面的酒宴，给女方见面的彩礼，衣服首饰什么的……”

荷花儿打断媒婆的话，“老大姐说的这些费用，俺会和牛壮的其他兄弟们想办法凑起来的。”

“即便是你们能凑起这些银钱，可他胡家那两间土坯茅草屋，无论女方丑俊谁看了都寒心！胡黑蛋又长得那个样子……浑身上下像从煤窑里钻出来的一样，人不像人儿、猴儿不像猴儿，脸两边还有两块儿抹不掉的伤疤……再说他的老娘糊糊涂涂、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整天絮絮叨叨……”

这时荷花儿再也听不下去了，哭笑不得地打断了媒婆的话，“看您老大姐把俺黑蛋兄弟说的……庄稼汉不是白面书生，要那么好看干啥？他的老娘咋啦？！上了岁数的老婆婆不都是那样儿？！你说他家穷，俺不与你抬杠儿……可黑蛋人品好、心眼儿好！讲义气！除了他脾气不好没啥坏毛病。他穷不是他懒惰穷，是他把自己家不当回事儿，把东西钱财经常帮助别人……俺就不服气，这么好的人儿就找不到一个好媳妇儿？”

“还是说正经的吧……大妹子你就不要操别人的闲心啦！还是思量思量自己的前程吧！从古至今谁会不为自己打算？不怕大妹子你生气，你想想看……你这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啊！”媒婆不断拍打着自己的衣服袖子好像烦躁起来。

“俺以后的日子，自然自己知道如何过。俺知道您是为俺好，还真得谢谢老大姐，让您白跑一趟，您也真是把话说到家啦！您是大忙人儿，俺就不送啦！”

“不送！不送！”媒婆一脸烦躁与无奈，终于扭头迈开小脚儿向院门口走去，不小心被一根柴火棍儿绊了一下，像三角粽子似的小脚儿差点儿崴着，瘦小的身子趔趄了一下差点儿摔倒，怀里的小包袱甩在了地上，她麻利地捡起包袱拍打了几下泥土，嘴里嘘出一口丧气儿……她走到了院门口又回过头来向荷花儿招手道：“说媒这种事儿，俺经过多啦！第一趟是不会成事儿的，俺抽空儿再来。”

荷花儿望着“**汤”的背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牛壮还活着竟然媒婆劝俺嫁人……真是滑稽荒唐！”荷花儿烦恼地皱着眉头，“就是牛壮真的淹死了，俺宁愿守一辈子寡也绝不会再朝别的路上迈出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