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守望 第一六六章 龙王爷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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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荷花儿懵懵懂懂地感到，好像有神灵保佑她躲过了一劫，但她弄不清楚，到底是哪一路神灵。荷花儿以前不太相信神灵，这时她完全相信神灵了。若不是神灵保佑，这么要命坐牢的事情咋能躲得过去哦？！她一下想到了村寨附近的龙王庙，想到了人们传说很灵验的、神通广大的龙王爷，心想也许是龙王爷的保佑。

她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对神灵尊敬点儿总没啥坏处。她想给神灵表示点感恩和谢意，再者也想为牛壮讨些吉祥，必然牛壮与黄河有关啊，黄河是老龙王在管着的，老龙王就是黄河里最大的官儿。

出了古寨不远，有座很有些年头儿的龙王庙，据说这座庙宇是清朝初年新建的，奇怪的是在这座庙的下面，还有一座宋朝建的龙王庙。由于黄河经常发洪水，洪水携带大量泥沙，逐渐把清朝以前的龙王庙淤平了。据说那时建新庙挖地基时，还挖出宋朝老庙的屋脊瓦当。建庙的工匠为了新建的庙宇以后不被泥沙再度淤平，就把庙基垫得高高的。

大殿里的老龙王，头戴落满灰尘的平天冠，嘴里两颗骇人的长长獠牙伸出口外，嘴角两边的龙须像茁壮的葡萄蔓儿。本来是满身金黄的铠甲，被常年的香火熏燎得像涂上了一层黑漆。手里握的大铜锤，即便是阳光照耀也很少看到金属的光泽。

千百年来，黄河岸边的人们，相信黄河里住着龙王，龙王与黄河的颜色一样，金黄金黄的，而且确信龙王爷的神秘宫殿，就在黄河中下游交汇的邙山脚下的大漩涡的深处。

特别是在黄河里行船载货的“水客”，对大漩涡下边的龙宫更加深信不疑和敬畏有加。

“水客”凡是行船过往大漩涡，都要事先在船上把酒肉食品准备停当，一旦行船接近大漩涡就立即向大漩涡里投放酒肉食品，以敬奉给龙王爷享用，以求龙王爷保障行船安全顺利。

一次一个掌船的愣头年轻人儿不信这一套，没向大漩涡里投放酒肉食品，结果他的船儿和人儿直愣愣地栽进了大漩涡里没影儿了。

据说八国联军打中国那阵子，一天洋人驾着一艘小洋船，一下被吸在了大漩涡里，再也没有出来。又来了一艘搜救小洋船的大洋船，一下又被吸了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洋人头领莫名其妙地恐惧起来，从此以后再没有洋船来过。

人们断定一定是洋船侵扰了漩涡下的龙宫，被龙宫里的龙王爷把洋船给吞吃了。

人们对大漩涡深处龙宫的存在，更加坚信不疑，更加敬畏起来。

许多年以后，人们还常常十分敬畏地遥望着被神秘的雾气笼罩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大漩涡，并神乎其神地学着老一辈人的口气：“龙王爷真是不得了哇！吞下去的是洋人啊！不是一般的人啊！手里拿着洋枪哩，通通通洋枪一开火儿，连京城的皇帝都吓跑啦……是洋船啊！是能发出牤牛吼叫声音的洋船啊！龙王爷竟敢把他们连人带船都吞吃啦，而且连一点儿洋人儿的骨头渣儿和洋船儿的碎末末都没吐出来。”

人们相信龙王爷管辖着河水里的鱼鳖虾蟹，如果人类作恶或对水族不敬，龙王就驱动这些鱼鳖精器、虾兵蟹将，发起滔天洪水以示惩罚。

民国初年，有一次大水将要冲进古寨，人们赶紧请出能使用法术把大水退去年逾百岁的“老河仙儿”。

这位“老河仙儿”的眼睛与一般人儿的眼睛不一样，他的两只眼睛据说能看透水层……再深的河水、再大的浪涛，他一眼都能看清楚河水和浪涛下面的老龙王和老龙王派出的兵将，并能使动法术与老龙王及老龙王的兵将对话。

以前人们还不是十分相信，自从有一次黄河发大水凶猛的浪涛冲开了西寨门儿，“老河仙儿”站在寨头上连拍三个响巴掌，嘶哑着喉咙高声唱道：“河是河江是江，浑水不能洗衣裳。长江水清藏大鱼，大河水浑藏龙王。”

村民们拥挤在寨墙上议论道：“老河仙儿要使动法术啦！不知这法术管不管用。”

“老河仙儿”拍罢响掌唱了几句，向浪涛大声说道：“龙王爷我看到您了！一定是本村儿有人作恶啦！”

“老河仙儿”说着看了一眼他身边的一个青年人儿，“老河仙儿”熟悉这个青年人儿，按乡亲辈数儿这个青年人儿得给“老河仙儿”叫爷，“老河仙儿”知道这个青年人儿会凫水，猛地“扑通”一声就把这个青年人儿推到了寨头下的水浪里，“老河仙儿”随即向水浪大声说道：“就是这个人儿作恶啦……他昨个儿骂了他的老娘，在您龙王爷面前俺先惩罚他一下。”

这个青年人儿在浪涛里扑通着，嘴里喊叫着：“我没骂俺的老娘啊！俺真的没骂俺娘啊！”不一会儿他就从水里湿溜溜儿地爬上了寨墙。

他爬上寨墙抖索着一身水湿的衣服，瞪眼向“老河仙儿”追问道：“您是听谁胡说俺骂了俺老娘？俺不就是对俺老娘说了几句难听话嘛！”

“老河仙儿”呵呵笑道：“你小子气呼个啥呀？！你骂没骂你的老娘，等我问问你老娘再说。”

说来奇怪，顷刻浪涛退了下去。村民们喳喳称奇，连这个落水的青年人儿也对“老河仙儿”崇敬起来，服气地连说：“俺以后可得对老娘孝顺哦。”

又过了两年，黄河又向古寨发起了大水，这时白胡子垂胸、鹤发童颜的“老河仙儿”拄着拐杖，被众人搀扶到寨墙之上，手搭凉棚向南观看：只见滔滔滚滚的洪水，像一群群奔腾咆哮、张牙舞爪的饥饿黄龙，无可阻挡地向土寨汹涌冲来。

“老河仙儿”老眼迷茫地瞭望了一会儿，突然脸色紧张起来，向站在寨墙上的保长、乡绅和村民们说道：“你们看……龙王现身啦！”他若有其事地、用拐杖指向远处洪水奔涌的地方。

大家慌张起来，伸着脑袋瞪着惊惧的眼睛，使劲儿遥望了好大一会儿，除了洪水还是洪水，什么也没看到，但大家相信“老河仙儿”的眼睛与大家不一样，他老人家的眼睛能看破浪涛、看到河底。

正在这时，寨墙下面的壕沟里，猛然冲进一股洪水，洪水的浪头上突然跃起一条金黄色的大鲤鱼，随即又潜入水浪里不见了。

大家“啊”地惊呼一声，面面相觑……众人都认为这也许是龙王派来的前锋大将军，老龙王一定是在前锋大将军的后面深水里哩。

“这……这可、可咋办哇？”大家着急地请教“老河仙儿”。

“要想让老龙王回到龙宫、大水退下去，就得找找是啥事儿惹怒了龙王爷和水里的精器……还得赶紧摆供上香。”“老河仙儿”神秘而认真地吩咐道。

大家抓耳挠腮地思索起来，忽然有几个村民张口大叫起来：“哎呀……必定是老渔头儿惹的祸！”

“老渔头儿”是古寨里一位老渔民，全家靠打鱼为生，前几天在涨大水之前，老渔头儿在黄河里捕住一条两百多斤重，像一头小牛犊一样大小的鲤鱼，抬到菜市上像卖猪肉一样血腥地砍杀零售起来。

“老河仙儿”说，这条大鲤鱼已经修炼成精了，可能是老龙王手下的一员大将。

人们认为是“老渔头儿”惹怒了龙王和水族，所以才用发洪水来报复。

保长和乡绅们确认此事后，立即指挥村民把“老渔头儿”家的渔网和小渔船全烧了，把“老渔头儿”五花大绑捆了起来，押到龙王庙里。

保长又指挥村民杀猪宰羊，村民抬着宰杀干净的整猪整羊，举着香火、燃放着鞭炮，浩浩荡荡拥进龙王庙。

“老渔头儿”惊慌失措地跪在老龙王的面前，向龙王磕头忏悔，发誓以后再也不捕鱼了，再也不敢和水族们做对了，乞求老龙王息怒、退水。

说来也真是神儿，第二天大水就退了下去。人们都说：龙王爷真是灵验！

俗话说得好：时光的牙齿能嚼毁一切。这座当年辉煌的龙王庙被时光嚼咬得已经破败不堪，曾经的香火鼎盛、香客满院已成为过去。

这里旱灾刚过、匪灾又来，加上官府横征暴敛，把这里的百姓折腾得叫苦不迭，人们还哪有钱财给龙王爷修缮庙宇。

庙里只有一个和尚，夏秋两季和尚耕种着附近的一亩薄田庙地，稀粥素食也能够维持三餐，香客偶尔放下的香火之钱也够买酱醋油盐。在他之前的一个老和尚因年老多病，生活不能自理，被他同族的晚辈接回老家去了。

当下的这个和尚，俗名叫赵二根儿，出家当和尚并非他的本意，换句话说他是无奈才半路剃度出家。出家前是古寨葫芦庄本分的庄稼人，和芦根儿的老爹牛壮是同族同辈儿，在血缘上还没有出了五服，比牛壮年长几岁。因为家贫娶不起媳妇，一直到出家当和尚之前都是光棍一条，当了和尚也就省得娶媳妇儿这桩难事儿了。

赵二根儿剃度出家遁入空门，咱还得从五年前说起，说起来还真得费点儿笔墨口舌，因为赵二根儿当和尚是古寨葫芦庄抗击土匪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