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守望 第一七二章 和尚的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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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荷花儿来到龙王庙敬拜龙王爷，由于赵二根儿和尚与芦根儿父亲牛壮是同族同辈儿，芦根儿应该给赵二根儿和尚叫伯父，荷花儿没有忘记为和尚赵二根儿带来几个铜圆和几双鞋袜，以表示本族的亲情和对孤独清苦的赵二根儿的关心。

荷花儿满怀希望和虔诚进得庙来，提着供奉神灵的东西，后面还跟着形影不离的小黑狗。

和尚赵二根儿接过东西，点燃香火摆上供品，荷花儿向龙王爷叩拜祈愿完毕，又从篮子里拿出亲手缝制的鞋袜和几枚铜子儿。

“弟妹不必恁客气！”和尚俗言俗语地说道，“我一个单身人儿，自顾有余。”和尚叹了口气，“这两年多，你和小侄子根儿真是不容易……俺兄弟牛壮有啥信儿吗？”

“快有信儿了！”荷花儿很有底气地说道，“想求求龙王爷，帮助牛壮快点从黄河里游回来。”

和尚端来一杯淡茶，捧给荷花儿，说道：“哥哥也时常在老龙王面前为牛壮老弟祈福，怕只怕……”

荷花儿慌张地打断和尚的话，“啊……怕……怕啥呀?”

“怕只怕……老龙王在黄河里的事儿杂，把这事儿给忘了。”

荷花儿起急道：“这么大的事儿，他咋会忘啦？！”

“弟妹别急听哥说……”和尚从坐塌上站起，搓了搓手意味深长慢悠悠地说道，“龙王虽然管着黄河的水，但不知道……他能不能管着黄河里的人儿……”

荷花儿皱眉道：“这……二哥说的也有道理，这……这可咋办？”

“等会儿哥哥再求求老龙王。”和尚心里比荷花儿心里清楚许多，这人儿都淹进黄河快三年了，还会有啥活的希望？！若把真心话说出来，又怕荷花儿受不了。若说假话欺骗荷花儿，又于心不忍，他有点左右为难。

“二哥不是外人，只要根儿他爹能够活着快点回来，俺宁愿不要俺这条命！”

“牛壮的命、弟妹的命都是命啊！哥没读过书，但听人常讲：命由天定，咋个定法儿谁也弄不清。”和尚无奈地叹了口气，安慰似的补充道：“好人自有好报啊！”

“牛壮从未做过坏事儿，常给别人帮忙，村里没人说他不好。”

“这哥哥知道！咋会不清楚？谁都知道牛壮老弟是好人儿。好人儿归好人儿……不过，在黄河里凫水……”和尚犹犹豫豫地说道，“要是按牛壮兄弟的凫水本事儿，他是不会淹死的，村寨里没人能比过他！”

“是啊！芦根儿爹一身好水性。”荷花儿高兴地顺口说道。

“也许……是他给土匪打伤的腿，影响他……”

“不会不会！”还没等和尚把话说完，荷花抢话道，“打罢土匪还不到半年，他的腿一点事儿都没有了，只落了两个小伤疤，无论干啥都不碍事儿。”

和尚赵二根儿只好糊糊弄弄地说道：“好好好……等会儿哥再给老龙王上炷香，求求神灵，叫俺牛壮老弟快点回来。”

“二哥……有件奇怪事情……想说吧怕你不信……”荷花儿欲言又止，犹犹豫豫地看着和尚。

“弟妹有话请讲，啥奇怪事儿？”

“这件事儿，俺像做梦一样，说是梦吧又不像梦……闷到心里从未对外人讲过。”

“你说说……让哥哥听听。”和尚心想，可能是荷花儿遇到作难事儿了。

“去年俺到田里种秋粮的时候，在咱赵家老坟里看……看到芦根儿的爷爷奶奶啦！”

“啊……”和尚着实有些惊讶，芦根儿的爷爷奶奶灾荒年饿死，都将近二十年啦，咋会……但转念一想，这不奇怪，一定是荷花儿想牛壮想得神经错乱啦。

“老人家对俺说，在阴间没看到牛壮的人影儿，一定是还活着！”荷花儿说到这里，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俺听得非常清楚！非常真切！”

赵二根儿和尚无奈地笑了笑敷衍道：“哥虽然身为和尚，但龙王庙与其他佛家寺庙不同。佛家寺庙里的和尚也许对阴间的事情知道一些，哥对阴间知之甚少哇！你听到老人家对你讲的话，兴许是真的……这么说俺牛壮老弟一定是还活着。”

“是呀！”荷花儿立即高兴起来，“老人家不会对俺说假话！不过……俺有点儿纳闷儿……阴间的事情虽然哥哥不太清楚，但哥哥知不知道阴间到底在啥地方？那天牛壮的爹娘是从咱赵家老坟里走出来的，老坟那地方可能也属于阴间吧？俺那天忘记了问问老人家牛壮啥时间能回来，要是知道阴间在啥地方，俺想到那里再问问老人家牛壮啥时间能从黄河里游回来。”

赵二根儿和尚苦笑起来，小心掂量着话语说道：“按道理有阳间就应该也有阴间，阴间到底在啥地方哥也难得说清……很可能……很可能是在地底下很深很深的一层，阳世的人儿是没办法到那里去的，要是去了就永远回不来了！弟妹还是不要到那里去，也别这么想。”

正说话间，忽然听到天上“叽哩哩哩”一声饿鹰的啼鸣，一只大野兔慌里慌张突然蹿了进来，老鹰“呼啦”一声跟了进来，像天上猛然扔下一块砖头。

老鹰旁若无人地抓住野兔，在野兔恐惧的挣扎声中，老鹰忽闪着翅膀抓着野兔飞走了。

小黑狗一下跳了起来，汪汪汪叫个不停。

荷花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着实吓了一跳，被惊得愣了神儿，半天才回过神来。可和尚显得泰然自若，“哈哈哈”笑了起来。

“弟妹被吓着了吧？！”和尚关切地问道。

“不碍事……倒是吃了一惊。”荷花儿望了望庙门儿外边不解道，“这庙里咋会有野兔？”

“这庙院里长满了蒿草，和尚禁忌杀生，野兔就大胆地在这儿安家落户繁殖起来了。”和尚说到这儿自嘲地笑了起来，“庙里兔子比和尚都多！”

说得荷花儿也嘿嘿笑了起来，“这只恶老雕真狂！在龙王爷面前竟敢这样？！”

和尚尴尬地笑了笑，“龙王爷管河水里游的东西，可管不着天上飞的东西啊！这只老鹰不止一次在庙里抓兔子啦！它不会害怕龙王爷，也不会害怕龙王爷手下的水族兵将……这是有说头儿的。”

“说头儿？”荷花儿也弄不清有啥说头儿，心里逐渐忐忑不安起来，不知是吉兆还是凶兆，再没心思谈话了，神情显得沮丧起来。

“这只老鹰可能有些来头……”这位从小爱听说书不爱读书的聪明文盲和尚，为了避免荷花儿再谈到牛壮去世多年的爹娘，害怕荷花让他回答他无法回答的阴间的事儿，分散老鹰抓兔对荷花儿带来心情上的阴影，想转移话题说些别的。

“来头……二哥您说说有啥来头？”荷花儿又精神了起来，好奇地问道，她猜也许会与牛壮有关。

和尚装着神秘的样子说道：“弟妹你想想……这只老鹰连龙王爷都不害怕，它可能不是一只普通的老鹰，说不定龙王爷还怕它哩！”

“这只老鹰咋就这么厉害？！”荷花儿有些惊讶。

和尚神乎其神地说道：“这只老鹰还不算最厉害的老鹰，天上还有比这只老鹰更厉害的老鹰。”

荷花儿认为和尚故意吓人呵呵笑了起，“二哥你是亲眼看到过天上更厉害的老鹰？”

和尚也呵呵笑了起来，“哥倒是没亲眼看到过，不过……你也知道哥以前爱听说书，听说书先生说，很早以前天上有一种非常厉害、非常大的老鹰，叫做金翅膀大鹏雕，曾经飞临过咱这儿，咱看到的这只抓兔子的老鹰，很可能是金翅膀大鹏雕的后代，虽然比金翅膀大鹏雕小很多，但毕竟有金翅膀大鹏雕的血统哇！说书先生说，在很早很早以前，在咱这儿黄河边儿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古庙，庙里住着一位修炼成佛的老和尚，这位老和尚禅定以后，一年不吃不喝不说话，严格禁止任何人的打扰。一天他对小和尚说，‘师傅要坐禅入定啦，除非天塌地陷，谁也别来打扰我！’老和尚禅定后还没有几天时间，一日，忽然天上明晃晃的日头儿，被啥东西遮挡得严严实实，白天一下变成了黑夜。庙里的小和尚惊恐万状，认为一定是天塌啦！就赶快到禅房喊叫：‘师傅……师傅……天塌啦！天塌啦！’老和尚赶紧起身走出庙门，念动佛法抬头观看，对小和尚责怪道：‘哪是天塌了？！是玉皇大帝的宠鸟儿金翅膀大鹏雕犯了天规，要它下凡投胎，它的翅膀遮住了日头儿。’没多大一会儿，金翅膀大鹏雕猛地低头，向黄河滩冲去……原来金翅膀大鹏雕看到一只修炼成精的大老鳖，正在黄河滩里带领虾兵蟹将操练队伍哩！老和尚跟着金翅膀大鹏雕细心观看，只见金翅膀大鹏雕抓住老鳖精的背盖儿，‘砰’地叨瞎了老鳖精一只眼睛，老鳖精仓皇向黄河里逃命去了。老和尚叹道：‘这下可惹下大祸啦！’”

荷花儿听到这里紧张起来，担心起黄河里的牛壮，“老鳖精现在会不会还在黄河里？”

赵二根和尚笑道：“哥说的是好几百年前的故事，那个老鳖精早就转世投胎啦！”

荷花儿高兴起来，卧在荷花身边的小黑狗，看到主人高兴也高兴起来，不停地摇动尾巴。

“不在就好……老鳖精不如鲤鱼精善良，听说老鳖精吃人！你说老鳖精惹下啥大祸啦？”荷花儿还是在为牛壮担心。

“大祸还在后面哩……金翅膀大鹏雕后来就投胎在咱这一方土地上一户人家……”

“是投胎在咱古寨葫芦庄了吗？”荷花儿急着问道。

赵二根儿和尚笑着答道：“说书先生没说太清楚。”

“那书上咋说？”荷花儿似乎被故事吸引住了。

“你还不知道哥哥不识字儿？！只认自己的名字儿。”

荷花儿是个性急的人儿，急着想知道故事的发展，紧接着又问道：“那说书先生后来又咋说？”

“说书先生说，金翅膀大鹏雕投胎在黄河边儿一户姓岳的普通人家，老和尚在孩子没出生前，就到了这户人家见到户主，告诉户主要赶快做一个大木盆，并放下写了佛法咒语的纸条儿，嘱咐大木盆做好就赶快把纸条贴在上面，孩子出生后母子立即坐进木盆，在木盆中喂养。户主问老和尚：‘为何如此？’老和尚只念佛号不予回答。告别户主时老和尚一再叮咛：‘切记！切记！’。一日，孩子出生母子刚坐进大木盆里，老鳖精为了报瞎眼之仇，在黄河里发起了滔天大水……”

荷花儿又紧张起来，对黄河大水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小黑狗也紧张起来，明亮的小眼儿直盯着荷花儿的脸色。

“黄河里的水是老龙王管着，咋能由老鳖精胡来？！”荷花儿有些不解和气愤。

“这一点儿说书先生没说清楚，俺猜可能是老龙王不在家，老鳖精偷着干的，就像官府里的孬官，假公济私、官报私仇……反正老鳖精也不想在黄河里混啦！”

“他们母子淹着了吗？后来咋着？”荷花儿担忧地说道，随即咒骂道：“这个该死的老鳖精！”

“大水把村庄全淹没了，岳家母子坐在木盆里，随波逐流向下游漂去，孩子的父亲扒着盆沿儿，被老鳖精拽到水浪里淹死了，木盆上因为贴有佛法咒语，老鳖精无法加害岳家母子。岳家母子坐在木盆里，一直漂流到汤阴地界，才被人们救起，这个获救的孩子，就是后来的民族大英雄岳飞。”

“该死的老鳖精，死到哪儿去啦？”荷花儿气鼓鼓地咒骂起老鳖精来。

“说书先生说，老鳖精投胎到一个姓秦的人家，转世出生后就是害死岳飞的奸臣秦桧，许多年后，终于报了往世的瞎眼之仇。”

荷花儿听到这里，感到心里别别扭扭的，她上过学也读过历史，知道秦桧害死岳飞的故事，但不知道是因为往世的仇恨。她茫然地叹了一口气，看看天色快到中午，急着回家为芦根儿送饭，起身想要告辞。

赵二根儿和尚呵呵笑道：“哥哥讲的这些听来的故事也弄不清真假，只当做半真半假的故事听吧。不过……哥哥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自家人儿啥话不能讲？！二哥有啥话请说。”

“哥哥想着呵……牛壮老弟啥时候回来也难得猜着，谁都想叫他快点回来，可他回来之前，你和侄儿也得要好好活着哇！孩子在黄河野滩，几次都差点出大事儿，咱赵家老少爷们儿都担心得不得了哇……不如让孩子白天在黄河滩守望，晚上回家休息。按理说，小侄儿比牛壮还要金贵啊！”

“二哥的想法和意思俺不抬杠儿！可是万一牛壮在夜里游回来，上不了岸咋办？儿子是娘身上掉下的肉，俺咋会不心疼？！可是二哥您想想，养儿子是为了啥？他爹到了生死关头，他不吃苦谁吃苦？这吃苦辛劳的事儿，总不能叫外人去抵挡吧？！牛壮那些大小兄弟，只要吭声气儿，啥吃苦事儿都干……一家不知一家难呀！他们靠种地生活，要养家糊口，都不容易！街坊乡邻亲戚朋友，帮俺够多啦！俺亏欠别人够多了……”说着说着荷花儿掉起泪来。

小黑狗看到荷花儿落泪，唧唧哝哝舔着荷花儿的裤脚像是在安慰荷花儿。

“唉……哥哥算服啦！”赵二根儿和尚叹了口气，摇了摇光光的脑袋，接着向荷花儿安慰道：“就凭弟妹这种通情达理的心情，牛壮老弟迟早都得活着回来。”

荷花儿抹着眼泪一下高兴起来，“俺和根儿那点儿吃苦辛劳，只要能换得牛壮回来值得！”

小黑狗看到荷花儿高兴了起来，不断摇动着小尾巴在荷花儿身边摇头晃脑甚是可爱。

临别和尚说道：“弟妹送来的鞋袜哥哥收下，这几枚铜圆儿说啥都不能收！弟妹够难啦。”说罢进到厢房，不一会儿从里面出来，手里掂着一个沉甸甸的小袋子，“这些铜子儿，是哥哥这几年积攒的香火钱，哥一个孤身废人留着咋用？你带回去，好与侄儿度日所用吧。”

荷花儿再三推辞，执拗不过和尚，只好勉强把铜子儿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