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守望 第二一六章 来了个文化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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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吃力地从驴身上掂起那只破旧的皮箱，嘴里吭吭哧哧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只箱子重哦……全是装的书……书比衣物重多啦。”

他卸下箱子和包袱，摸了摸毛驴汗津津的脖子，眼光里流露出怜悯的神情，像对一位老朋友一样的口气说道：“就在这儿啃草吧！黄河滩的青草比大路边的青草鲜嫩好吃，路边的草脏，这儿的青草又解饥饿又解渴……啃吧啃吧，这儿没人干涉你，啃饱草咱们再往渡口去，过了黄河不远就到老家了，你就可以尽情地歇歇啦。”

那人儿把毛驴安顿吃草后，喘了一口气儿自语道：“俺也该歇歇了。”就在草地上盘腿坐了下来，摘下礼帽用礼帽呼扇着憔悴的脸上的汗珠，忽闪了几下难受地咧着嘴把沾满泥土的皮鞋使劲儿从脚上拽了下来，然后又把臭袜子拽了下来，接着“嗨”地嘘出一口气儿看着赤脚说道：“要是早知道得地蹦儿走路，何必穿这烂皮鞋？！穿一双布鞋不就好了……皮鞋把脚磨得成了烂猪蹄儿。”

他让双脚放松了一会儿，又无奈地扯上袜子穿上皮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儿慢慢站起身来，向黄河岸边走了几步自语道：“好多年没喝黄河水了……”他茫然地望了望滚滚流淌的黄河，又咂巴了几下干裂的嘴唇儿向芦根儿嘶哑着说道：“后生……你这儿有舀河水的工具吗？敝人想喝些河水解解渴，一路上渴得喉咙冒火。”

“大河里的水浑泥沙多，俺这里有沉淀过的黄河水。”芦根儿连忙说道，“俺这就去给您端水来。”

芦根儿把捞竿儿放下紧步跑到茅草庵旁。茅草庵的旁边放着一个木桶，木桶里是芦根儿早晨从黄河里打的水，木桶清清的水里漂着一个葫芦瓢。黄河的水含有不少泥沙，但在水桶里沉淀一个时辰水就变得清净多了。

芦根儿端着一瓢清水走到不断呼扇着礼帽凝视着黄河的那人儿面前，微笑着说道：“请喝吧……俺那儿有一大桶清水哩，足够您解渴啦！”

那人儿扔下礼帽接过水瓢，迫不及待地饮了几口，“呵”地从嘴里嘘出一股燥气儿，随即惬意地说道：“这黄河的水的味道和以前一样，甘甜中有淡淡的芳香……敝人不禁油然回忆起少年时喝的黄河水来。”

那人儿接着就把一瓢水喝得精光，抹着下巴上的水滴儿“哈”地仰脸舒出一口爽气儿，笑着说道：“喝足啦！喝饱啦！终于喝到黄河水啦！终于喝到母亲的乳汁啦！”

芦根儿插话道，“俺这里的人说黄河水很养人。”

那人儿从地上捡起礼帽舒舒服服惬意地笑了起来，“母亲的乳汁咋会不养人啊？！”

“还喝吗？”芦根儿也笑着说道，“俺再去给您端来一瓢。”

“不喝了不喝了！肚里盛不下了啦。”

“您要是饿了俺的草庵里放有杂面贴饼。”

“喝了一肚水啥也吃不下啦！解了渴就不知道饿了。”

“嘿嘿嘿嘿……水也能抵饿？”芦根儿憨厚地笑了起来，“那俺就不给您拿饼了。”

芦根儿把瓢子放回水桶里，又把捞竿儿习惯性地握在手中。

芦根儿好奇地打量着那人一会儿开口问道：“看来您是从远处来的吧？！您是从啥地方来的？”

那人儿嘘了一口气儿说道：“敝人是从北平来的。”

“哟！北平……好远哇！”芦根儿惊讶道，“俺从书里知道北平那地方，就是以前清朝皇帝住的地方。以前叫北京，清朝灭亡以后就改成了北平，离这儿好多里哇！”

“是啊……离这黄河边儿一千多里哩！”

“听说北平向黄河南的郑州通有火车，您为啥不坐火车哇？坐火车比骑毛驴快得多哦。”

那人儿眯缝着眼睛苦笑了笑，“坐火车是比骑毛驴快得多啊！俺是买了北平到郑州的火车票，可没想到从北平坐火车到了安阳站就被赶下了火车，队伍要运兵到汉口，坐火车的人儿无论男女老少都被赶了下来，俺只好在当地买了一头小毛驴儿想骑着赶路，可小毛驴儿驮着俺这些东西就够呛了，要是敝人骑上小毛驴儿准把毛驴儿压趴，没办法儿只好赶着毛驴儿步行，好不容易才走到这儿……又见到母亲河啦！母亲的脸色仍然是黄黄的。”

芦根儿“嘿嘿”笑道：“您步行到这儿是够累啦！那您为啥不买头大驴或骡子马匹？那样不就可以驮着您和您的东西了。”

那人儿呵呵笑道：“敝人哪敢买大驴骡子马匹呀！买那样的牲口要花不少钱啊！敝人带的钱凑合买了这头小毛驴儿就所剩无几了。”

“看来您不是有钱人哇！”芦根儿微笑道，“俺听学校老师说北平有很多大官儿，大官儿都很有钱……您在北平是当官吗？”

“敝人也算是个官儿吧。”那人又呵呵笑道，“官儿不大、是个跑腿儿动嘴儿受气的小官儿。”

“跑腿儿动嘴儿还受气……那到底是个啥官儿哇？”芦根儿不解道。

“敝人在北平一个政府教育部门当差，也就是混碗饭吃吧。”

芦根儿“嘿嘿”笑道：“不管咋样您也算是一个官儿哇！总比庄稼人儿种地强。”

“要说是比庄稼儿种地强……但官儿与官儿不同、人儿与人儿不同……无论大官儿小官儿这要看你心里想的是啥，你心里想的是啥就决定了你的官运和命运。”

芦根儿挠着脑袋说道：“您说的有点儿复杂俺不太明白。”

那人儿又呵呵笑了笑，“敝人这个小不点儿的官官儿呵……心里想的正是军阀官僚集团恼火的事情，所以敝人得赶快溜出北平，溜晚了就可能被抓起来，轻则坐牢重则砍头。”

“呃！”芦根儿吃了一惊，“您的啥想法儿会引起这么严重的后果？”

那人儿一脸凝重地说道：“中国的民众被帝王统治的时间太久了，朝廷的愚民政策把国人变成了一盘散沙的愚氓……敝人的想法儿是用新文化、新思想启发民智，唤起民众打倒军阀、打倒**的政府……使战乱的中国变成和平的中国，使贫弱受列强欺凌的中国变成富强体面的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