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守望 第二五二章 文山娶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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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轿进了古寨的西大门，火铳手跑步赶在前面，立即点火放铳，“咚咚咚”三声铳响，震得古寨寨墙杂树上一群小鸟儿，“吱吱棱棱”惊恐地飞了起来。只听到“咣咣咣”一阵锣响，响器班迈着优雅的步子，“滴滴答答”吹奏起来。

轿夫随着乐器的韵律，开始走起职业舞步，花轿颤颤悠悠忽闪起来。

这时牛壮只觉得肩头沉重不少，下意识地“唉”了一声，凭他的经验知道轿子里被人放了重物。

“轿里放了金砖,弟兄们都要鼓劲儿哇！”牛壮给抬轿的兄弟打了招呼。这是轿夫行话，“金砖”是指比较重的东西，“银砖”是指比较轻的东西，听到这话轿夫们心里叫苦不迭。

葫芦庄的男女老少早已摩肩接踵，站满了大街两旁，人山人海、连大街旁边叶子泛黄的大树上，也爬上了看热闹的孩子。

乡亲们听说请来了唢呐高手“牛八吹”，都想来听听看看、欣赏欣赏名吹家儿的功夫。老牛的响器班儿来到古寨，这还是头一次，以前只是听传说吹得不得了，这次可真的来吹了。乡亲们也想再听听看看牛壮的花轿班儿，有没有啥新的花样儿。

有一群调皮男孩儿围着花轿嘻嘻哈哈，想掀开花轿的窗帘，看看新媳妇儿长得啥样子，结果被跟花轿的娘家人撵跑了。

花轿进了寨门没走多远就被几个男孩子，搬着一条长长的凳子横街拦住了去路。

这是看娶媳妇儿约定俗成的老套路，一旦被看热闹的乡亲拦了下来，响器就得吹上一阵儿，花轿就得扭上一阵儿，大家都习以为常，直到乡亲们满意了才搬走条凳儿放行。

“吹个《王二娘钉缸》！”有人喊道。

“吹个《王金豆儿借粮》！”有人接着喊道。

“吹个《百鸟朝凤》！”又有人喊道。

老牛的响器班儿，卖劲地吹奏了一阵儿，大街两旁的乡亲们“哗哗”鼓起掌来，叫好声不断。

这时人群里有人高喊道：“牛壮……耍一段《猪八戒背媳妇》！”

乡亲们“轰”的一声哄笑起来，娶亲队伍的人们也笑了起来。

“就来个《猪八戒背媳妇》！”不少老乡们跟着喊叫道。

这时黑蛋恼火起来，摘下礼帽忽闪了几下，又把墨镜向下抹到鼻子上，斜着眼睛看了看喊叫的人群，似笑非笑地咧嘴说道：“胡搅混！咋不叫来个‘皇帝老爷娶媳妇’？！这不是把俺文山大哥比作猪八戒啦？！”

荷花儿骑在马上责怪黑蛋道：“你听都没听清楚就瞎叫！是背媳妇，不是娶媳妇！”

文山摘下墨镜对黑蛋戏谑道：“老弟看到猪八戒要背漂亮媳妇啦，就急啦？！”

黑蛋咧嘴不服气地回应道：“背媳妇与娶媳妇有啥区别？！不都是弄媳妇呗！俺山哥还不计较哩，俺计较个啥？！猪八戒就猪八戒吧！”

大伙指着黑蛋，哭笑不得地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花轿里的新媳妇听到这些笑话，也嘻嘻嘻偷偷笑了起来。

“请牛师傅赏脸！”牛壮向前面的“牛八吹”恭敬地说道。

“贤弟只管大胆耍唱，凭愚兄的本事儿掉不了板儿！”老牛向牛壮轻松地说道。

“起巧儿！”牛壮肩头顶着轿杠儿，脚下踩着舞步喊了一声。

“好巧儿！”轿夫兄弟们一齐大声应道。

这也是吃这碗饭的行话，大家明白，轿头要起歌儿耍巧儿活儿了。

新娘早已在花轿里坐不住了，这种坐不住不是那种坐不住，那种坐不住都是脑子欠缺思量，或是娘家人没有经验，纵容新娘吃饱喝足一肚饭菜汤水上花轿，要么一路上被颠腾得呕吐不止，吃进的又被吐了出来，要么在路上下边憋得想哭，想方便一下也无法儿下轿，就是有法儿下轿，在民俗礼仪上也被视为羞丑丢人之事儿。

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尴尬之事儿，新娘在花轿里实在憋不住了，哗哗啦啦的尿水顺着花轿流淌。但又不能在花轿里放进马桶、尿盆，唯一的好办法就是节食节水，管好自己的嘴巴。

文山的新媳妇儿是读过书的人，娘家人也懂得很多，方方面面都很细心，新娘子宁愿饿肚子，两顿饭都没有吃下一点东西，就是怕的那个事儿。

虽然两块大土坯保住了免受颠腾之苦，但也憋得难受，闷得受不了，也想看看热闹，想亲眼看看夫婿文山的一帮好兄弟们，耍轿逗趣的场面，想证实一下人们传说的牛壮的险招绝活。她微微撩起上面绣着龙凤呈祥图案的红绸盖头，透过半掩的轿帘，好奇而羞涩地向外偷窥着……

“嗨呀号……起啦！”牛壮忽然吆喝道。

“嗨呀号……哎嗨、哎嗨、依呀号！”

抬着花轿的轿夫和没抬轿的轿夫，一起敞开喉咙大声喊唱起轿夫号子。

牛壮肩头只顶着一点儿杠头儿，双手掐腰，双脚来回左右交叉舞动——这是他的险招绝活儿。

花轿班儿的人儿与轿头一样的声音，一样节律、一样的动作，非常协调。

“滴滴答、滴答、滴答、滴滴答……”响器班儿的三把唢呐，配合牛壮吹出同一个韵律，四个捧笙的摇头晃脑、抖肩晃膀，用四重奏反复吹吸出华丽的配音。司锣的瞅准节点，“嘡嘡”猛敲两儿。

“天上掉下个丑八怪呀！”

牛壮用洪亮的声音高唱着，一挺脖子杠头儿从右肩跑到了左肩上。

“嗨呀号……哎嗨、哎嗨、依呀号！”

“两只大耳像锅盖呀！”

牛壮一挺脖子，杠头儿从左肩又跑到了右肩上。

“嗨呀号……哎嗨、哎嗨、依呀号！”

“猪鼻子爱闻脂粉味儿！”

“嗨呀号……哎嗨、哎嗨、依呀号！”

“小眼爱瞅女儿色！”

“嗨呀号……哎嗨、哎嗨、依呀号！”

“忽然来了一美女呀！”

“嗨呀号……哎嗨、哎嗨、依呀号！”

“张口一笑像花开！”

“嗨呀号……哎嗨、哎嗨、依呀号！”

“迷得八戒心发痒呀！”

“嗨呀号……哎嗨、哎嗨、依呀号！”

“连问美人儿何事儿来？”

“嗨呀号……哎嗨、哎嗨、依呀号！”

“老爹逼俺相夫君呀，”

“嗨呀号……哎嗨、哎嗨、依呀号！”

“比你长得还丑怪！”

“嗨呀号……哎嗨、哎嗨、依呀号！”

“老猪闻听心高兴啊！”

“嗨呀号……哎嗨、哎嗨、依呀号！”

“拉住小手不松开。”

“嗨呀号……哎嗨、哎嗨、依呀号！”

“俺的样子不算丑哇！”

“嗨呀号……哎嗨、哎嗨、依呀号！”

“相比驴脸更可爱！”

“嗨呀号……哎嗨、哎嗨、依呀号！”

这时乡亲们哄笑起来，有的笑着议论道：“猪八戒长得比驴脸更难看！”

有的说：“猪八戒的脸皮儿可真厚，自己也不照照镜子！”

“若能与你配上对儿呀！”

“嗨呀号……哎嗨、哎嗨、依呀号！”

“睡到猪圈也痛快！”

“嗨呀号……哎嗨、哎嗨、依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