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守望 第三五三章 劫粮弟兄的下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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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天已大亮，荒凉的黄河滩在晨光的照耀下，更显得孤寂与苍凉。蝗虫肆虐的痕迹遍布这片土地，仿佛连大自然都在哀叹它的不幸。枯黄的草叶早已被秋风卷走，连那些顽强地在地皮下挣扎的草根，也被寒冬无情地扼杀，只能默默等待着春天的召唤。那些光秃秃的枯蒿，如同风化的死尸般矗立在肉黄色的土地上，没有丝毫的生机。冷飕飕的晨风中，夹杂着水鸟饥饿的鸣叫，黄河的呜咽和喘息声，如同低沉的哀乐，在空中回荡。东方初升的太阳，带着几抹血色，如同一块沾满血迹的裹尸布，悬挂在天边，给这荒凉的景象增添了几分悲壮。

芦根儿站在窝棚前，望着这几个叔叔，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疑惑。他们的脸上、手上都布满了伤痕，芦根儿惊讶地问道：“你们这是咋啦？咋都带着伤哇？”

叔叔们尴尬地咧嘴苦笑，想要掩饰什么，“呵呵……在外地给别人打工干活不小心碰的。”

芦根儿显然不信，追问道：“几个叔叔咋都有伤？难道都是不小心碰的？”

叔叔们面面相觑，只好继续敷衍：“都是碰的……工地上嘛，难免的。”

“根儿……”这时，“书呆子”打破了沉默，“是谁照顾扁豆儿入的土？埋在哪里？”

扁豆儿，这个名字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在葫芦庄没有亲人，却如同他们所有人的孩子一般。

芦根儿低头，声音低沉：“俺娘在家里找了几块薄木板，在村里找了两个懂木匠活儿的，凑合做了一口小棺木。我们和几个邻居一起把他埋了……坟就在他经常放羊的荒草滩上……俺娘说那片儿地方干净，扁豆儿喜欢那片儿地方。”说着，芦根儿的眉头紧锁，“俺娘和邻居们都想不通，俺也想不通……这大冷的天儿，扁豆儿咋会淹死在黄河里？而且他的尸身是从上游飘过来的，谁都感到奇怪不解！”

叔叔们沉默着，低头不语，眼中闪烁着泪光。他们知道，扁豆儿的死，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马后炮”心中憋得难受，终于忍不住开口：“是我们的马车……”

“马后炮！”话未说完，就被“书呆子”打断，“什么马车不马车的，啥话都别说啦！”说着，“书呆子”叹了口气，“根儿……不多说啦……你在这儿守着窝棚吧，我们到扁豆儿的坟墓那儿看看……”

芦根儿含泪点头：“还是俺领你们去吧。”

他们心情沉重，脚步也显得异常沉重。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扁豆儿的坟墓前。

黄色的泥土在冷地上堆起了一个小小的坟包，孤零零的，显得格外凄凉。新坟新土，还散发着黄胶泥特有的芳香，如同南瓜花一般。坟墓旁，没有哀仗纸花，也没有烧化纸钱的痕迹，只有一帕花手绢儿，稳稳地放在坟头上。在寒风的吹拂下，它显得格外凄然而别致。

叔叔们都知道，扁豆儿没有亲人。他们注视着坟头儿上的花手绢儿，眼中泛着泪光，满是诧异。

芦根儿解释道：“这是扁豆儿的小伙伴、放鸭子的麦芽儿姑娘放的，手帕里裹着两个煮熟的鸭蛋。”

“书呆子”闻言，唏嘘不已，向芦根儿说道：“没事了……你回去守望你的事情吧。”

芦根儿走后，他们眼含热泪，凝视着这个小小的坟头。坟头下边，躺着的是他们可怜的小兄弟，一个才十四五岁的少年。半个多月前，他还与他们并肩战斗，如今却与他们隔着一层薄薄的黄土，永远地分开了。

“书呆子”流着泪水，在小扁豆儿的孤坟上捧起一把黄土，闻了闻，向大伙儿说道：“扁豆儿不但是我们的小兄弟，还是我们并肩战斗的战友。唉……他小小年纪就这样没了……我们一起向黄土里的扁豆儿鞠一躬吧。”

叔叔们纷纷点头，深深地向扁豆儿的坟墓鞠了一躬。“扁豆儿哇……到时若把破砖窑的大米弄出来，一定给你蒸一碗大米饭供在你的坟头儿，圆了你吃大米饭的心愿。”

“闷儿雷”悔恨交加，跪在坟前拍打着坟堆，泣不成声：“扁豆儿啊……是哥害了你啊！扁豆儿啊……要是俺把马车赶得慢些……”

“别哭啦……再哭也哭不活扁豆儿！”“书呆子”劝道，“我们还要到黄土岗上去看看文山哥嫂。”

他们正准备离开，突然，一只鲜活的青蛙从坟土里钻了出来，“哇哇哇”地悲鸣了几声，然后亲吻了几下包着鸭蛋的花手绢儿。紫红色的眼睛里，流出了几滴泪珠儿。紧接着，它的身体竟然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唰”地长出了一对翅膀，“扑棱”一声，像鸟儿一样飞到了冰冷的黄河里了。

叔叔们惊奇不已，“咦！”“臭蒿”、“闷儿雷”和“玉米缨”纷纷发出惊叹，“这大冬天咋会有青蛙？青蛙咋会长出翅膀？”

“书呆子”悲哀地说道：“这还用说吗？！一定是扁豆儿的魂儿变的。”

“马后炮”不解地问道：“扁豆儿的魂儿飞到黄河里是啥意思？”

“书呆子”长叹一口气，眼中满是哀伤：“好像扁豆儿的魂儿在等着我们，看到我们回来了，他也放心了……听说他的父母以前也是淹死在了黄河里，他是飞到黄河里寻找他的爹娘去了。”说着，“书呆子”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人间的悲剧一个接着一个……麻绳专捡细处断、厄运偏向苦难人……”

叔叔们默默地站在坟前，望着黄河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哀思。他们知道，扁豆儿的死，不仅是一个生命的消逝，更是一个时代的悲剧。在这个动荡的年代里，有多少人如同扁豆儿一般，默默地承受着生活的苦难与命运的捉弄。

“我们走吧。”许久之后，“书呆子”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他们默默地转身，踏上了前往黄土岗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