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守望 第三六二章 行刑前的较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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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凄厉的枪声传得远远的，这个不大不小的县城都能听得到，饥饿的人们和逃荒要饭的听到枪声，既不会感到害怕也不会感到紧张，因为要命的饥饿比枪声更可怕,他们生不如死。商贩们听到枪声，因为他们的耳膜习惯了这种声音，也不会感到十分吃惊。只有黑蛋的弟兄们和官府的人会感到吃惊。黑蛋的兄弟们要是听到枪声，一定会认为是枪杀黑蛋的枪声，但他们离得太远了是听不到的。官府的人听到枪声，一定会认为太行山的队伍来搭救红匪了。

果然特派员和县长惊恐地听到了枪声，他们着实吃惊不小，他们惊恐地认为在这节骨眼儿上，一定是红匪的同伙来捞人了。

特派员和县长还有两个扛枪跟班的，紧紧张张来到了关押黑蛋的院门口，特派员手里握着左轮手枪，鹰隼一样的眼神扫射着垂手肃立的警头儿和他的笨蛋警察。

“刚才是哪里打枪？”特派员厉声喝问道。

“是……是……”警察局长噘嘴嘟囔道，指了指拄着大枪跪在地上的那个走火儿警察。

“发生什么情况啦？”特派员继续厉声喝问道。

“没发生什么情况。”警察局长继续噘嘴嘟囔道。

“没发生情况打什么枪？！”特派员猛然发起火来。

“是……是几只乌鸦……”警头儿仰脸指了指老榆树又指了指大枪走火儿的警察，“误认为红匪同伙来了，吓得这混蛋大枪走了火。”

“真是混蛋透顶！”特派员又好气又好笑，“一个手无寸铁的红匪,你们就紧张成这个样子，要是果真红匪队伍开过来，你们还不都给吓死？！”

“这是你局长的责任和失误，不要过分责怪你的手下人。”县长用右手中指顶了顶近视眼镜，向跪着的警察说道：“还不赶快爬起来！”

特派员苦笑着把手枪装了起来，换了一种声调询问警头儿道：“最近这个红匪情况如何？”

“回大人的话……”警头儿来了一个立正敬礼，“红匪队长吃得香睡得好，就是骂人受不了！”

特派员偷偷笑了笑说道：“受不了也得受！……从此以后你想叫红匪骂你也难啰！”

“大人的意思是……今天就……”警察局长心领神会地谨谨慎慎小声问道。

“你着急啦？！具体事情有县长给你安排。”特派员神秘地向警头使了个眼色。

县长立即模棱两可地向警头儿说道：“还用特派员大人说明白吗？你心里应该有所准备，这个事情千万不敢事先走漏风声，一切有特派员大人指挥。”

“是！”警头精神忽然抖擞起来，情绪激动起来，“啪”地向特派员敬了一个帽檐礼，“一切听从长官指挥！”

“要加强岗哨！特别是要多派一些流动哨，把胆小的警察撤下去，换上胆大的，千万不能麻痹大意，在关键时候出了纰漏，我们都担待不起哇！”特派员严肃地吩咐警头儿道。

“一定要记住特派员大人的吩咐！”县长扶了扶金边眼镜，“大人和我也是在执行上边的命令。”

特派员向警察局长做了个开门的手势，“老夫和县长今天还要最后会一会这位可敬的红匪队长。”

警头儿轻轻地打开了关押黑蛋的房门，一缕像刀剑上反射过来的冷光射进屋里，黑蛋盖着大衣躺在床上，脑袋枕着双手在小声哼唱打硪号子，他看到三个人影像偷东西的贼一样伸头探脑进得屋子，他像没看见一样，头也没抬仍然躺着哼唧着打硪号子。

“队长阁下好兴致啊！”特派员蹑手蹑脚迈着猫步走到黑蛋的床前，摘下头上的瓜皮小帽儿，弓着腰皮笑肉不笑地向黑蛋打招呼。

洋派十足的县长大人躲在特派员的屁股后面，习惯性地从西装上衣口袋里捏出他的宝贝牛角梳子，“呼”地向梳子上吹了一口湿气儿，不安地犹豫了一下，又把精巧的犀牛角梳子放回到口袋里，他扶了扶耳朵上挂着的金边眼镜，像老鼠看猫一样瞄了黑蛋一眼，很快就把惊惧的眼光收了回来，他连着松了几下系在脖子上的黑色蝴蝶结，不太明显的喉头在白嫩的皮肤下不断蠕动了几次，似乎想说点什么，可竟然没有说得出来。

警察局长躲在县长的屁股后面，兴奋里掺杂着几分恐惧，龇着大金牙强力挤出一脸吊丧般的傻笑，右手摸着挂在腰带上的枪套，枪套里装着一把上了子弹的盒子炮。他幸灾乐祸地望着“红匪”黑蛋，明显地表现出失业的屠夫重新操刀的亢奋和喜悦。

“好长时间不见老孙子啦！”黑蛋躺在床上一动也没动，两眼直愣愣地望着屋子的顶棚，“是来给爷爷送殡的吧？！”

“呵呵……”特派员尴尬地笑了笑，“队长阁下是办大事情的明白人……”他又尴尬地笑了笑，“阁下的生死并非掌握在县长和老朽的手里，如果县长和老朽有权决定阁下的生死，现在就放阁下回去！”

“是啊是啊……”县长大胆地微笑帮腔道，“现在就放阁下回去!”

“怎么……要放人啦？！”警察局长感到特别惊讶。

特派员扭头狠狠地瞪了县长一眼，县长吓得猛一抖索，眼镜掉在了地上，县长眨巴着近视眼睛在地上摸索起眼镜来，不想正好摸到了特派员的脚面上，特派员感到一阵痒痒，碍于一县之长的面子不好发作，“嘎”地干咳了一声，吓得县长的脑袋碰在了黑蛋睡觉的床帮上，额头上立即鼓起一个不大不小的青疙瘩。

警头儿帮助县长捡起眼镜，一脸迷惑和难受地看着他胆小的表弟，心里嘀咕道：“县长老弟可能是说错话了吧？！就是说错了话也不该吓成这个样子！这县长当得够窝囊了！”

“刚……刚才……呵呵……”县长显得十分窘迫，“我说的不算！我说的不算……听特派员大人的！”

特派员又扭头狠狠瞪了县长一眼，县长吓得额头上渗出一层虚汗，掏出手绢沾了沾额头上的汗珠，感到额头一阵痒痛，他哭丧着脸儿把警头拽在前面，自己站在门口闷闷不乐地擦拭起眼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