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守望 第四五三章 白菊的遭遇（四十六）

白菊不置可否地敷衍着点点头儿，也没有心思与老汉多拉呱什么，就随口说道：“你儿子像是在唱歌儿。”

“唱歌？你说他在唱歌儿？”老汉滑稽地瞄了一眼白菊“嘿嘿”笑了起来，“他唱的歌儿咋恁难听……像驴子吼叫的一样。”

划船的老汉自言自语地喃喃说道：“唱歌儿也好驴叫也好，总归是儿子心里憋屈……怪只怪他老爹没钱供他继续读书哇……要是以前咬咬牙紧紧裤带继续供儿子读书，说不定以后会有点儿出息……唉……这都是命哇！老天爷非得叫俺爷俩向黄河要饭吃。”

说着皱着眉头拍拍有点儿驼背的腰身，把从腰里抽出来的旱烟袋又插进腰里，用船桨把船身稳定好，待白菊在船上坐稳当，抬头瞄了一眼白菊呵呵笑道：“这几个月，坐俺船的多数是黄河北逃荒要饭到河南边去的人儿，很少有河南到河北边去的人儿，像你这姑娘穿的齐齐整整的就更少见了。”

白菊心事重重，也没心情注意摆渡老汉说些什么，也没精神儿与老汉搭话。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黄河北岸的故土上了。她茫然地望着模模糊糊的黄河北岸，心头涌上一层亲切温暖的感觉，好似又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一样。

她心里叹道：“离开黄河北老家半年多时间了，像是离开了半个多世纪，像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噩梦醒来一眨眼，时间又快速地流逝过去了。”

黄河北岸的古寨住着她心爱的人儿，寨北赵家老坟里埋着她先辈的遗骨，那片土地是她生命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她心里想着黑蛋，想着黑蛋的老娘与荷花儿，琢磨着到老家如何安葬父母的灵骨，琢磨着她经历的这场噩梦、这么大的变故如何向他们诉说……她想道，在这几个月时间里，黑蛋他们得不到自己一点儿音信，还不知他们怎样个想法儿……误解是少不了的，也许他们认为俺嫌贫爱富嫁人去了……俺回来了就是有啥误解也烟消云散了，但担心黑蛋的老娘听到这些悲愤的事情一下受不了，担心黑蛋哥知道了这些悲愤的事情这口气咽不下去……荷花儿嫂本来就处在牛壮哥哥淹进河里的悲情中，俺又在给她增加悲伤痛苦……

她继续想道，安葬父母的灵骨是头等大事，在这大灾年人的命都顾不了，也不便按照老家的老规矩那样去办，入土为安就是了。她心里计划着，等把父母的灵骨安葬完毕，就和黑蛋哥商量报仇雪恨的事儿，等把这血仇报了，再和黑蛋哥一起到桑园村的家里，收拾一下东西，重要的是要把那些养蚕缫丝的工具带回古寨，等到明年春天到来，度过灾荒转过年景在古寨养些蚕儿、办一个缫丝作坊，挣些钱再与黑蛋哥结婚。

她想到这里心里深深叹息一声：“不知道这些想法能不能实现……”

此时她心有余悸反而害怕起来……半年前一肚子美好的想法儿和计划，突然间就莫名其妙地跌入了一场恐怖的噩梦里……她又慌乱地想道：“在这灾荒年里，也不知道黑蛋哥他们有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他们不会饿死吧……”

她思索到这里脑袋嗡嗡作响，心里乱哄哄地不是滋味儿。

白菊由于以前几次坐过这个船家的渡船，摆渡的老汉认识白菊。摆渡老汉用船桨用力把渡船撑离河岸，老汉放下船桨随即摇起船橹，当渡船在河里行进平稳后，老汉在船上一边“叽叽哇哇”地摇橹，一边眯缝起老眼仔细看了好大一会儿白菊，这才说道：“你这闺女大半年不见，咋瘦成这个模样儿？病病恹恹的样子……不仔细看还真难认出你来了。”

白菊漠然地随口挡塞道：“俺一直在生病、病还没好。”

老汉接着说道：“怪不得看样子不像以前活泛，眼睛也红肿红肿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以前你坐俺的船也没来得及与你多说话，不知你是到北岸串亲戚还是回老家……”

还没等白菊回话，摆渡的老汉连忙提醒白菊：“别坐在船帮上，再向里边坐一点儿……这样船就不晃悠了。”

老汉摇着船橹又问道：“闺女……你抱着个红布包儿是到北岸哪村儿去哇？”

白菊没心情与老汉多拉呱，又随口说道：“到古寨。”

“到古寨……你是古寨的人儿？”老汉一边摇船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老家是古寨的……但好多年不在古寨生活了。”

“哎呀！你这姑娘还不知道吧？！最近古寨出了大事儿啦！”摇船老汉一惊一乍地说道。

白菊听了一愣，连忙问道：“出了啥大事儿啦？是受了蝗灾吧？”白菊以为摇船老汉说的是蝗灾的事儿。

“蝗灾哪有这事儿大哇？！就在前没几天，北边儿黄河滩，县城的队伍打死了不少古寨的人。”老汉摇了几下船橹喘了口气儿接着说道：“听说还杀了一个从太行山下来的大胡子红匪，他的老家就是古寨的，听说这个红匪人长得黑，还长着一脸大黑胡子，但胆子大着哩！临死骂个不停，像个不怕死的大英雄！”

白菊听了一惊，“从太行山下来的红匪……”白菊疑惑道，“啥叫红匪？”

“官府说是红匪……到底为啥叫红匪俺也弄不太清楚，俺也是头一次听说这新名堂。”摆渡老汉迟迟疑疑说道，“听别人说是专与官府作对的土匪吧……”

白菊惊慌地急忙问道：“您知道这个被杀的红匪叫啥名字儿吗？”

“以前不知道，现在这一带方圆几十里谁会不知道？！他的名字儿响着哩！”老汉不急不慢划着船，冬天黄河水小，河里没有大波浪，所以摇船不用太操心。

白菊惊恐地在心里疑惑道：会不会是黑蛋哥？黑蛋哥长得黑，但古寨里黑皮肤的人也不少，可论胆量有点儿像黑蛋哥……可黑蛋哥无论咋着说也不会是红匪哇？！再说黑蛋哥也没一脸大黑胡子哇！她想到这里摇了摇头，心里说道：不可能是黑蛋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