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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中射进的一丝光线也暗下了,灵石熄灭,房内骤然安静而森冷。那人依然坐在他旁边,只不过远了些,像是怕打扰到他。
洛之诺的心跳很快,冒着冷汗,他很久没有过这种心有馀悸的感觉了。
尽管他不完全记得清方才的恶梦有哪些,有的发生太快,留给他的只有尚馀的恐惧丶恶心与无力,都还萦绕在他的心中挥之不去。
他这生最大的恐惧就是他的娘亲。
那人曾生他丶养他,爱护他,却也恨他丶杀他,要毁掉他,导致他所有的恶梦都来自於他的娘亲,他无法恨,却也无法从那阴影中完全走出来。
这麽多年过去,就算洛之诺已经释怀了这件事,但那一次次重复被杀的画面。头被按进水里无法呼吸丶被消瘦的双手掐住脖子丶被推进湖中死里挣扎…那所有不堪回首的记忆。
仍深深刻入骨髓般深入他的身心。
跟着他一辈子。
他曾害怕水,因此刚来秋月门时他害怕洗澡,他深怕下一秒自己就会溺在那水里,再次重复那样的痛苦,都是师们的人一步步帮助他深谙水性,到现在的会游泳,全都是秋月门的功劳。
在被内,洛之诺看着自己不自觉发抖的手心,有些冰凉却泌出了些许手汗。过去这种时刻,师门的人都会轮流陪他过去这道坎。
兴许是过去太多年,不止师门的人,连他自己也忘了,虽然他想要了话,他仍能去随便找一个人陪他,但考虑到舒毓还在陪着他,所以作罢。
洛之诺闭上眼,心道:「罢了,我已经十七了,不可再依赖他人,师兄姐不可能能一辈子都陪着我,把我当孩子哄。」
可是洛之诺却发觉,自己现下并无特别的情绪,明明无悲无喜,眼泪仍流个不停。洛之诺咬牙切齿,拚命抹去源源不绝的泪水。
他自顾在心中骂着自己:「谁准你这麽没用!那麽懦弱的!?成天哭哭啼啼像什麽话?
你这没用的东西!停啊!妈的,你给我停!」
洛之诺不禁脚也跟着踢了几下,这一踢,把他头上的被子也跟着抖落了下来,舒毓站起身,从床边不远处走来,道:「小诺?」
洛之诺不想要自己狼狈的模样被舒毓瞧见,忍不住扬声骂道:「你滚!」,舒毓果然闻言停下脚步。
洛之诺蓦然心口一疼,温热的泪水又不禁滑下更多。
他怎麽能叫舒毓滚呢…?舒毓做错了什麽?
舒毓没有依言滚,只是顿了顿,仍道:「小诺。」
「你别过来。」洛之诺把被子拉上头顶,哑声道。舒毓早就看出洛之诺在流泪,黑暗下,那张被粗鲁抹红的脸庞,泛着深黑,不是很明显,但足够舒毓深吸好几口气去冷静。
舒毓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在认识洛之诺的同时,他其实不管怎麽样,都从没真正了解过他。
因为一开始洛之诺对他来说只是工具。
他只是为了自己的计划,才将他“囚”在身边。
尽管他认清自己的心意,却也不曾将自己的计划告诉过他。他有人脉丶有权势,只要他想要查,那便是他没有什麽不知道的,但是往往最令人痛心疾首的是。
他知道了没错,自己却仍是什麽也做不了。
明明自己才是受益者,但换成洛之诺需要帮助时,自己却连互通心事也无法做到。
他知道他在伤心丶在发脾气。
可他不知道怎麽办才好。
这些事没人教过他。
以往,洛之诺之所以那麽好哄,是因为他从没真正与人计较过丶生气过。
他傻丶他嘴贱。
又没有什麽良心。
很多事很快就能忘了。
但正不是因为,这是他保护自己最好的武器吗?
舒毓吐了一口气,他必须要进步,因此他终於走向前坐在床边,他什麽多馀的话也没有说。
就只是一遍遍说着:「小诺。」
「小诺。」他柔声说着。
「小诺。」他坚定说着。
「小诺。」他…心疼的说着。
-『我喜欢你,你出来好不好?』
这声,终究是让躲在被中的洛之诺溃不成军。
一败涂地。
洛之诺一钻出被外,不等舒毓要抱住他,洛之诺就已经扑向前,紧紧拥抱住舒毓。舒毓见状心碎了一地,却也从那心尖上的疼痛,察觉到了一丝美好。
他将那悬挂在自己心中再也拉不出的人,更加紧锁的抱在怀里,深深感受着他颤抖的身躯,有温度丶有呼吸,还有挣扎不已的心跳。
心情没有平复,反倒在安心之人的怀中,哭得更大声而又肆意,只有此时此刻的他,才会包容自己所有的悲伤。
没有意料之中的争执不休与破碎声。
只剩下那充满痛苦,压抑许久的泪水。
洛之诺头埋在舒毓的胸膛中,泪水与鼻水都沾湿了舒毓的衣襟,洛之诺却不怕,因为心中有个明确的声音告诉他──舒毓不会嫌弃他。
像是个没来由的悲伤,与没来由的依赖丶任性。
他低声道:「对不起…」
舒毓不懂他为何要道歉,只是伸手将他的头埋进自己的脖间中。
在背上轻拍安抚的手,和漫在耳畔的温柔低语,令洛之诺不禁就想紧贴着面前人,嗅着他身上的海棠花香,永远抓着他的衣裳,赖在他怀里。
渡过这一辈子。
-
等洛之诺凄惨的哭声停了下来,那郁结的一团阴郁之气在胸口褪去,洛之诺深吸了几口气,又吐出几口气,要开口时,就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哭哑了,在隐隐作痛。
舒毓起身想要帮他倒杯水,却被洛之诺一把拉回来,将脸又埋了进去,用很哑又没什麽声音的嗓子,道:「不准走。」
舒毓哭笑不得,道:「不走。」
洛之诺顿时自己绝对中了蛊,而且是舒毓下的蛊,不然自己怎麽突然如此黏他?
情不自禁。
「睡吧,我不走。」舒毓在他额间落下一吻,揉着他额间的发丝,洛之诺因为哭太久,双眼微肿,连眉梢都泛着红,眼眸还闪着水光,他盯着舒毓,奶声问道:「那你睡哪…?」
舒毓被他的声音痒得心中躁动不已,他冷静了下,道:「我不睡,就陪着你。」舒毓修为高,就是五六天不吃饭不睡觉,其实都没问题。
洛之诺闻言却坚决道:「不行!」
「……」舒毓思索了下,接着柔声道:「我可以到内室去睡,但我放不下心你。」如果真的去内室睡,陪不了人,某人又哭哭啼啼怎麽办?
换洛之诺沉吟片刻,道:「跟我睡?」
舒毓微愣,洛之诺倏地发觉这话有些唐突又危险,好像在引狼入窝,於是换了种说法:「跟我睡同张床。」
舒毓:「……」
其实不用解释。真的。
他不是淫荡不堪,饥渴如此的人。
要说他平常完全没想法是假的,他可才二十有三,年轻气盛,但如今这种情况下,他是怎样也下不了手。
舒毓摇摇头,道:「会挤,我怕你睡不好。」
洛之诺不吭声了,只是用着哀怨和乞求的目光盯着他,被子被拉上那双眼底下,因为刚哭过,眼眶极红,却又视野朦胧中显得澄澈无比。微微敛下的眼睫上还有着细碎的泪珠。
一看就可怜兮兮的。
洛之诺小时候常用这招讨糖吃。
舒毓微妙的觉得,自己再这麽惯着他,自己总有一天会被他吃得死死的。尤其一仙界掌门最忌讳这个,如果是他的师尊丶同门,他曾经的竞争对手,看见他此刻犹豫的模样。
肯定会狠狠嘲笑他傻。
但是那又如何?
面前的人,是他爱的人。早在爱上的那刻,他就注定会被这个小白眼狼吃得死死,拔也拔不开丶甩也甩不开。
而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
无非就是为了他,然後去扫平一切障碍罢了,让那些人再也无法对他们嚼舌根。
洛之诺躺进床的最里头,眨着眼看他,舒毓只好跟着躺进去,换了个姿势侧卧在旁,撑着手看他,他笑了声,道:「睡吧。」
洛之诺又眨了两下双眼,把被子挪给了他,舒毓正想说这样太小了,恐怕不够盖,就见洛之诺猛然缩进他怀中,抱着他的腰,也道:「睡吧。」
关於抱抱,似乎有些上瘾的意味。
那声「睡吧」明明就是个已变过声,微低又微哑的少年嗓音,没有少女感,不娇也不媚。
但舒毓就是觉得那声很可爱,软到他骨子里。
怪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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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之诺的睡姿依旧糟糕透顶,早上刚一起床,洛之诺就几乎整个身体压在了舒毓身上,舒毓差点以为自己被鬼压床,不至於到太难受,就是舒毓贸然不敢起身。
没办法。自己选的,没得抱怨。
舒毓却在心中评估,以後他们成亲一定要做个大一点的床,让洛之诺有得滚,有得伸展。
舒毓一向很早起,所以生生等了快半个时辰,等家仆来叫洛之诺起床时,舒毓才揉了揉趴在他胸口上的人儿的发丝,轻声道:「起床。」
洛之诺没醒,舒毓只好坐起身把洛之诺抱起来,洛之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然後见是舒毓,又闭了回去,然後心安里头的伸手环住他肩头,继续睡。
舒毓哭笑不得,硬生生掐了好几次洛之诺的脸蛋,洛之诺才起床。
前一天做了恶梦,但是洛之诺隔天的精神却意外的好,除了眼睛很肿之外,没有其他的不适。
洛之诺正拿着冰凉玉敷着双眼。
何青烟站在一旁插手,道:「不错嘛,你们昨晚没吵架?」
洛之诺奇怪道:「吵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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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我觉得我开始不能保证没有虐,但一定没有大虐。
因为太久没看手稿,看到後面才发现,咦?剧情是这样吗?
怎麽虐酸一下,又开始糖,然後又是虐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