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三叶家族的权力与**紧紧包裹後,陈心宁的日子过得像一场无休止的战役。日间是医院的白色战场,夜里则是在三叶家宅中那片无形却更为凶险的棋盘。
为了逃避那份沉重的丶被占有的感觉,也为了在庞大的压力下寻求一丝喘息的空间,她将自己彻底投入到工作中,试图在手术刀下找回曾经熟悉的掌控感。
连续三天,陈心宁几乎是以医院为家。她的手术排程满得令人发指,从清晨到深夜,无影灯下是她唯一的归宿。
第一天,两台复杂的心脏搭桥手术,整整十四个小时,将她全身的力气榨乾。
第二天,又是三例心血管阻塞的紧急处理,她像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精准而冷静地切开丶缝合丶抢救生命。
第三天,疲惫已经侵蚀到骨髓深处,但她依然坚持下来,又成功完成了两例濒死的心肌梗塞病患的抢救,其中一例更是耗时七个小时,她几乎是靠着意志力将患者从死神手中夺回。
她的手稳如磐石,眼神锐利如鹰,血管丶神经丶肌肉在她的刀下,无不服从。
七个生命,因为她而得以延续。
然而,当最後一盏无影灯熄灭的瞬间,陈心宁感到一股巨大的空虚袭来。
她靠在冰冷的器械柜上,汗水湿透了内层手术服,混杂着消毒水与血腥味,冷冷地贴在她疲惫的肌肤上。
身体的极限与精神的放松,让她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她缓缓摘下口罩,苍白的脸颊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这时,手术室门外的喧嚣声才重新钻入她的耳膜。
她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里的手机,才发现那微弱的震动,从第三天的清晨就一直持续着,只是她太过专注,全然未觉。
打开手机,萤幕上十几条未读简讯和未接来电,几乎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全部来自安藤小秘书。
第一条简讯,是十几个小时前发的:「陈医生!您看到权秘书的辞呈了吗?!她……」讯息只显示了一半,後面被省略号取代。
辞呈?什麽辞呈?陈心宁眉头紧锁,一股不祥的预感骤然袭上心头。她迅速滑动,点开下一条。
「陈医生,权秘书说她要回首尔休息一阵子……」
「她说辞呈放在您办公桌上了……」
讯息一条条跳出,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焦虑。直到最新的一条,时间显示在两小时前:
「陈医生,权秘书已经在机场了!我打电话她没接,最後一条讯息说,她要走了,让您保重……飞机已经半小时前从成田飞走了……」
最後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在陈心宁的脑海中炸开。
飞机已经半小时前从成田飞走了……
她手中的手机「砰」地一声,无力地摔落在地上。
屏幕碎裂,像是她此刻的心。
陈心宁全身僵硬,眼眶瞬间充血。
她顾不得还穿在身上的手术服,顾不得满身汗渍,只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丶铺天盖地的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将她全身的血液都冻结。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她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出,模糊了视线。晶莹的泪珠,混杂着手术室的消毒水味,与额头上的汗水,从她疲惫的脸颊滚落。
她伸出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却无法抑制那从胸腔深处涌出的丶压抑的呜咽声。那不是小声的啜泣,而是一种撕心裂肺丶肝肠寸断的悲鸣,一种被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彻底击垮的绝望。
「权……权艺珍……」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那压抑已久的痛苦与悲伤,在此刻彻底爆发。
她跪倒在地,双手掩面,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发出了一声声几乎是野兽般的哀嚎。
那声音,是如此的凄厉,如此的悲恸,震动了整个手术室走廊。正在忙碌的护理师们听到这前所未有的哭声,纷纷惊讶地跑过来。
「陈医生?!您怎麽了?!」
「陈医生!您没事吧?!」
护理师们惊慌地围拢过来,却发现平日里总是冷静自持丶如同冰山般的陈医生,此刻竟哭得满脸是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狼狈不堪。
她甚至没有力气抬头,只是蜷缩着身体,发出断断续续的悲鸣。她的泪水如雨般下,将脸上丶手术服上都浸湿,鼻涕也止不住地流淌,完全不顾形象,只剩下最原始的丶对失去的痛苦。
那些呕心泣血的日子,那些在医院权力漩涡中挣扎的夜晚,所有的一切,都随着权艺珍的离开,在此刻化为无尽的空虚和绝望。
她想起了。
三天前的深夜,在社宅那二十七坪的空间里,权艺珍对她异常激烈的**交欢。
那夜,在三叶力那句「这个女人我要了」的宣告後,四个女人在社宅里度过了压抑的一天。
直到晚上,陈心宁因为白天飙车的刺激与夜间的恐惧交替,感到身心俱疲。权艺珍却在夜深人静时,悄悄钻进她的被窝。
那次的权艺珍,不同於以往任何一次。她异常的热情,异常的疯狂。
她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用身体,用每一个吻,每一次抚摸,每一次深入,去表达那份近乎诀别的爱。
她的吻是那麽深,深到彷佛要将陈心宁吞噬;她的抚摸是那麽炙热,炙热到要将她融化。
每一次冲撞都带着一种决绝的丶近乎搏命的力度,仿佛要把这辈子的爱都倾注在这一晚。
陈心宁当时被那份突如其来的狂野震惊,也完全沉溺於其中,以为只是权艺珍对经历生死後的一种释放,或是对三叶力宣告的一种无声反抗。
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
权艺珍知道她要走了,她知道这是她们最後的温存。所以她才会那样不顾一切,那样歇斯底里地爱她,将所有的不舍丶所有的担忧丶所有的祝福,都融入那场异常激烈的交欢中。
她为她「清理了战场」。
聪明的权秘书,从头到尾都看清了这场权力的游戏。
她知道三叶家族的强大,知道陈心宁已经被三叶绿和三叶力盯上,知道陈心宁需要一个更自由的空间去应对接下来的一切。
她知道自己无法与三叶家族抗衡,更无法在这种扭曲的关系中与三叶绿竞争,所以她选择了离开。
她用自己的退场,为陈心宁换来了喘息的机会,也切断了可能成为陈心宁弱点的羁绊。
权艺珍离开了,带着她所有深沉而无私的爱。
陈心宁的哭声越来越响,她感到胸口像被撕裂一般疼痛。那是她第一个深爱的人,在最混乱丶最危险的时候,给予她温暖和支撑的人。她们曾一起经历过医院的腥风血雨,一起在深夜的公寓里相互慰藉。她们的爱,或许不那麽轰轰烈烈,却真实而温柔。
「艺珍……艺珍……」
她哽咽着,泪水模糊了双眼,看不清周围护理师们惊慌的脸。
她的身体因为剧烈的哭泣而抽搐,嗓音因嘶吼而变得沙哑。
她多麽想,多麽想回到三天前那个夜晚,再紧紧抱住她,不让她离开。她多麽想,多麽想告诉她,她多麽爱她。
泪水混杂着鼻涕,止不住地从她的脸上流下,滴落在她穿了三天的手术服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水痕。
那份狼狈,是她从未示人过的脆弱,是她作为外科医生不曾有过的崩溃。
护理站的灯光瞬间亮起,值班医生和更多的护理师被这巨大的哭声惊动,纷纷跑来查看。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失控的陈医生,脸上的震惊与担忧显而易见。
有人试图上前扶她,有人递来纸巾,但陈心宁对这一切都毫无反应。
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与後悔中,那份失去的痛苦,比任何手术的伤口都更为剧烈。
那些呕心泣血的日子,在权艺珍的离开下,似乎终於划上了句号。
她为她清扫了战场,让她能更自由地去面对三叶家族的权谋与占有。而这份自由,却是以失去最深爱的人为代价。陈心宁感到自己的心被生生挖走了一块,留下一个空洞,呼啸着冰冷的风。
她的第一个深爱的人,走了。
而她,只能在这冰冷的走廊里,哭得肝肠寸断,哭到声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