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尽头 第二百四十五章 牺牲这么快吗？

夜已深，雾云宗山门内外却未见安宁。那场大战虽止，余波却如涟漪扩散，悄然渗入东域每一寸土地的脉络之中。葬渊之钟虽被封印，可那一声晨钟回荡三日不绝，仿佛不是终结，而是某种更深远的开端。

江满独自坐在祭坛第七级台阶上，背靠石柱，手中紧握一块残碑碎片。那上面刻着的“第七笔未成，路未终”八字，已被他用指腹摩挲得发亮。他不说话，也不动，唯有呼吸间蒸腾出淡淡白气，在这死寂深渊中显得格外清晰。

听风立于古钟之前，玉笛横于膝前，指尖轻抚笔杆??那支“写天”之笔静静躺在她掌心，笔尖微颤，似有灵性感知到主人已散入天地之间。她低声呢喃：“师兄……你说过，只要笔在，你就没死。可若世间再无人能执此笔，它又如何续光？”

话音落下，笔尖忽地一跳，竟自行在空中划出一道细痕，宛如墨迹初成。那痕迹悬浮半空，凝而不散，最终化作两个字：

>**等我**。

听风怔住，泪水无声滑落。

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北漠雪原，一座废弃驿站内，一名盲眼老乞丐突然抬起头，浑浊双目望向南方。他枯瘦的手猛地抓起墙角一根断木，在地上颤抖写下：

>“钟停了，但笔醒了。”

写罢，他仰天大笑，笑声凄厉如哭，随即七窍流血，倒地而亡。可尸体未腐，竟在一炷香后缓缓站起，步履蹒跚地朝南而去，口中反复低语：“我要去葬渊……我要去葬渊……”

而在西岭药王谷，一位闭关百年的丹道宗师正在炼制一枚“涅?金丹”。当丹炉火光最盛时，炉身忽然龟裂，一道青色符文自炉底浮现，正是“写天”之笔曾书写的“断”字。刹那间，整座山谷灵气暴动，所有灵药尽数枯萎，唯有一株千年紫芝逆生开花，花瓣飘落之处，地面浮现出一行小字：

>“第七代执笔者，非一人，乃三人同行。”

消息如风传遍八荒。

藏经阁禁地中，那卷《葬渊纪事》无火自燃，灰烬落地，竟拼成一幅全新图录：七根石柱环绕深渊，每柱之上站着一人，面貌模糊，唯中间那人手持巨笔，身后两道身影并肩而立??一持禅杖虚影，一吹玉笛清音。

这图录被人发现后，执法堂连夜上报宗主。向天霖亲自前来查看，沉默良久，终是命人将图拓下，封入“天机匣”，并下令：“即日起，追查一切与‘三人同行’有关之人，不论身份，皆列为观察对象。若有异动，立即拘押。”

但她走出殿门时，却低声对身旁童子道：“……放些人出去吧。真正的风暴，从来不在掌控之中。”

……

三个月后，南荒边界。

焦土依旧，可那吞噬光明的深渊裂缝已不再涌出黑雾。相反，从裂隙深处透出一丝微弱金光，如同大地睁开了一只眼睛。每日清晨，总有飞鸟盘旋其上，不鸣不叫，只是静静俯视，仿佛在朝拜某种新生的神明。

就在这日黎明，两道身影踏破风沙而来。

江满披着粗布斗篷，肩头仍落着那片银羽，三年过去未曾脱落。他脚步沉稳，体内气血运转如江河奔涌，已然突破《不动如山》第九重“金刚不坏”，周身骨骼尽化玄铁之质，寻常法宝难伤分毫。

他身旁女子一袭青衣，眉心一点朱砂，眸光冷冽，正是孟晓晓。

“你真决定好了？”江满停下脚步，望着她，“从此之后，你不再是赤水峰少主，而是‘叛宗者’。他们不会放过你。”

孟晓晓冷笑一声，手中长枪一震，三昧真火燃起：“我早就不属于那里了。自从那晚与常启文谈完一夜，我就知道，我的道不在权谋之中，而在……追寻真相的路上。”

她抬头看向深渊：“他在等我们，是不是？不只是常启文，还有那些死去的写天者，他们的意志从未真正消散。他们在通过梦境、预兆、残碑告诉我们一件事??**封印不是终点，觉醒才是开始**。”

江满点头：“听风来信说，祭坛最近频繁震动，古钟虽静，但七支断笔时常共鸣，尤以第七支为最。她说……‘他快回来了’。”

“回来？”孟晓晓皱眉，“他是要重生吗？”

“我不知道。”江满望着深渊，“但我相信，当‘三人同行’再次齐聚之时，埋藏在识海最深处的记忆，将会彻底苏醒。那时，我们将看到三百年前真正的结局??为何七位写天者会失败，为何邪神能污染执笔者，以及……常启文当年究竟写了什么，才让钟声变为晨钟。”

两人正说着，忽觉脚下微颤。

紧接着，一道青光自深渊底部冲天而起，直贯云霄！光芒之中，隐约可见一人盘坐虚空，手持巨笔，周身环绕七道光轮，正是常启文的模样！

“幻象？！”孟晓晓惊退一步。

“不。”江满双膝跪地，声音哽咽，“这是他的意念残留……他在传递信息！”

只见那光影缓缓抬笔，在空中书写下一串古老符文。符文明灭闪烁，变幻不定，最终凝聚成一句话：

>“听风被困于‘忆劫渊’，速救。

>笔之真名，尚未唤醒。

>三人同行，缺一则崩。”

话音未落，光影崩解，青光骤收。

大地重归寂静。

江满猛地起身，怒吼：“忆劫渊？那是什么地方？！”

“我知道。”孟晓晓脸色苍白，“那是葬渊之下更深层的空间，传说中存放着所有逆命者的记忆残片。一旦陷入其中，便会不断经历前世死亡之痛，永世不得超脱。只有‘写天者’的笔意才能打开入口，也只有‘共鸣之心’才能将其带回。”

她看向江满：“我们必须找到通往忆劫渊的路径。而唯一的线索……在赤水峰。”

“你疯了？”江满瞪眼，“你现在回去，等于自投罗网！”

“所以我不是以孟晓晓的身份回去。”她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我是以‘追捕逃犯’的身份回去。我要告诉他们，我发现你藏匿了‘写天笔’的真身，我要亲手将你擒回问罪。”

江满愣住。

她继续道：“赤水峰藏有一部《焚心录》，记载历代写天者陨落后灵魂波动的数据。这些数据看似无用，实则是打开忆劫渊的关键坐标。只要我能潜入密室取得此书，并借助听风留下的玉笛共鸣，就能定位她的位置。”

江满沉默许久，终于点头：“好。我陪你演这场戏。但记住，一旦有危险，立刻撤退。我们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放心。”孟晓晓转身望向北方，“这一次，我不再是棋子，而是布局之人。”

……

半月后，赤水峰议事殿。

烈焰熊熊燃烧，映照出十二位长老冰冷面容。孟晓晓单膝跪地，呈上一枚青铜令符??那是她从江满“尸首”旁捡到的证物。

“禀诸位长老，”她声音坚定，“属下追踪江满三日，终在其死前一刻夺下此物。据其临终所言，‘写天笔’真身已被藏入‘忆劫渊’，唯有集齐三人心魂共鸣，方可开启入口。而听风，正是被困其中的钥匙。”

大殿一片哗然。

左首长老怒喝：“荒谬！忆劫渊乃虚妄之地，岂容你以此欺瞒？！”

孟晓晓不慌不忙，取出玉笛，轻轻一吹。笛音袅袅，竟在空中凝成一道青色轨迹，正是那日深渊中常启文留下的符文图案。

“此音唯有‘写天笔’本源之力才能引发共鸣。”她冷冷道，“若您不信，可召执法堂验心术士，查验我是否说谎。”

片刻后，术士回报：“孟氏血脉纯净，未受蛊惑，所述皆为真心之言。”

众长老面面相觑。

最终，首座老者沉声道：“既如此……你便率队前往探查。但须有执法堂二人随行监督，不得擅自行动。若真能找到‘写天笔’，功过相抵；若虚报军情……杀无赦。”

“遵令。”孟晓晓低头，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三日后，队伍出发。

除她与江满假扮的“俘虏”外，另有四名执法弟子同行。一路南行，气氛压抑。江满被锁链缠身，却始终低笑不止。

“你们真以为，”他在夜宿时忽然开口，“他们会让你们活着回来？”

一名执法弟子冷笑：“闭嘴！你不过是个被利用的蠢货。”

江满摇头：“我不是蠢，我只是比你们早看清一件事??**这一局，从三百年前就开始了**。历代写天者之所以失败，不是因为力量不够，而是因为他们始终孤身一人。而这次不同，我们有三人同行。所以他们怕了，怕规则真的被改写。”

那人脸色微变，欲发作，却被孟晓晓拦下：“让他说。有时候，疯子的话，反而最接近真相。”

当夜，江满挣断锁链，反杀两名执法弟子，夺走其令牌。其余人惊醒欲战，却被孟晓晓一枪逼退。

“你们听好了。”她冷声道，“我不是带你们来捉人的，我是带你们来**见证历史**的。要么跟我走到底，要么死在这里。”

剩下两人对视一眼，终是低头跪下。

五日后，抵达葬渊。

祭坛依旧，七支断笔静静矗立。江满走上前，将手按在第七支笔上，低声呼唤：“听风……我们来了。”

刹那间，大地开裂，一道幽蓝漩涡浮现于祭坛中央，深不见底，寒气逼人。

“这就是……忆劫渊的入口。”孟晓晓取出《焚心录》，翻至最后一页，念出一段古老咒文。玉笛随之共鸣，发出凄婉之音。

漩涡旋转加快，无数哀嚎之声从中传出，仿佛万千灵魂在痛苦挣扎。

江满深吸一口气，率先跃入。

孟晓晓紧随其后。

落入深渊的瞬间，他们看到了一幅幅破碎画面：

??第一代写天者被万剑穿心，临死前写下“仁”字，却被邪神扭曲为“忍”；

??第三代在梦中被亲弟背叛，鲜血染红笔尖，最后一刻写下“恕”，却化作“束”；

??第五代试图以自身为祭重写天规，却被信徒活埋于钟下，其怨念至今缠绕钟身……

而最后的画面中，听风独自站在祭坛中央，四周全是她的前世残影，每一个都在嘶吼：“别等了！他已经死了！”“你才是那个该消失的人！”“你不配执笔！”

她蜷缩在地，玉笛断裂，泪已干涸。

“听风！”江满怒吼，冲上前去。

可那些残影瞬间扑来，将他击飞。孟晓晓挺枪迎战，却被一道声音刺穿心神：“你父亲临死前，说的是‘别信执笔者’……你还记得吗？”

她浑身一僵。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金光自江满胸口升起。

是那片银羽！

天霖羽感应到危机，自动激发，释放出第一道护命之力。光芒扫过全场，所有残影哀鸣退散。

江满趁机扑到听风身边，用力摇晃：“醒醒！我们都来了！三人同行，一个都不能少！”

听风缓缓睁眼，目光涣散：“你们……是谁？”

“我是江满。”

“我是孟晓晓。”

“我们和你一起，去找常启文。”

三人十指相扣，齐声高呼：“**归来！**”

轰??！！！

整个忆劫渊剧烈震动，时空崩塌重组。一道熟悉的身影自虚空中浮现，手持巨笔，白衣飘然，正是常启文。

但他没有实体，只是一缕意念。

“你们终于来了。”他微笑，“我以为，我还得再等三百年。”

“你一直都在？”听风泣不成声。

“我一直都在。”他说，“写天者不死，只化规则。而今你们以心魂共鸣唤醒我，意味着新的篇章可以开启了。”

他望向三人：“愿意和我一起，写下第一个字吗？”

三人相视，同时点头。

常启文提笔，于虚空书写：

>**同**。

那一瞬，天地共振，七支断笔齐鸣，深渊金光万丈。

而在雾云宗主峰，向天霖猛然睁开双眼，喃喃道：“原来如此……不是一个人执笔，而是**三人共书**。这才是真正的‘写天者’。”

她起身，走向铜镜，却发现镜中映出的不再是自己，而是三个身影并肩而立，背后浮现出一轮巨大光轮，宛如新日初升。

仙道尽头，笔未停。

路，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