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档2000：我在旧案里缉凶 第7章 最重的分量

“分尸案”三个字像带着血腥味的钩子，瞬间将整个教室从昏昏欲睡的死水中拽了出来。

粉笔灰簌簌落下，空气里弥漫开一种无形的、紧绷的兴奋。

陈默平静地叙述着案情要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死者女性，32岁。尸体被分割成六块，分别抛在城郊结合部的废弃工厂、河滩芦苇丛和一处建筑工地垃圾堆。发现时间前后间隔两天。法医初步推断死亡时间在发现第一块尸块前48小时左右。”

“死者社会关系复杂，有赌博恶习，欠下高利贷。前期排查，三个重点嫌疑人浮出水面。”

他的粉笔在黑板上再次用力点了点那三个身份：

死者老公：声称案发当晚在单位值班，但监控有半小时盲区，且有人目击他当晚曾神色慌张出现在抛尸点之一的河滩附近。”

夫妻两人关系长期不和，邻居多次听到激烈争吵。死者生前曾购买过高额人身意外险，受益人是其丈夫。

赌场债主：外号‘刀疤强’，当地有名的狠角色。死者欠其巨额赌债未还，案发前三天曾带人上门暴力催收，扬言‘再不还钱就卸零件’。

案发当晚行踪不明，无可靠人证。其手下马仔曾吹嘘过‘处理麻烦’的手段。

死者的秘密情人：一个有妇之夫，某公司中层。两人关系被死者丈夫发现后曾遭勒索。

案发当晚，他声称在家陪妻子，但其妻子当晚因急性阑尾炎住院手术，他独自在家，无人证明。

死者手机最后一条暧昧短信正是发给他的，时间在推定死亡时间前一小时。

陈默放下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而专注的脸庞。

刚才的萎靡和懈怠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燃烧的求知欲和跃跃欲试的挑战欲。

“线索就这么多，”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巨大的诱惑，“现在，告诉我，你们觉得，凶手是谁？理由是什么？哪怕只是靠猜。猜对了，我说到做到。”

短暂的沉寂之后，教室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瞬间沸腾！

“肯定是那个老公！”

前排一个女生迫不及待地举手站起来，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他有最直接的动机！高额保险金！夫妻不和是导火索！而且他有作案时间，监控盲区那半小时足够他作案抛尸！”

“河滩的目击证人就是铁证！他撒谎说在值班！”

“我不同意！”

她旁边的壮实男生——正是之前偷看武侠小说的那位，梗着脖子反驳，“‘刀疤强’嫌疑更大！他本身就是放高利贷的黑社会，催债时说了狠话，有作案动机。”

“他这种人，手下多，处理尸体分尸抛尸对他来说驾轻就熟！而且他案发当晚行踪不明，说明心里有鬼！老公那点保险金，值得他冒这么大风险杀人分尸？动静太大了！”

“老公有不在场证明漏洞和目击证人，刀疤强有动机和能力但没直接证据指向他杀人。”

一个坐在中间，显得较为沉稳的男生坐直身体，冷静分析，“我觉得那个情夫最可疑！他怕事情败露，死者丈夫的勒索可能只是个引子，他真正怕的是自己身败名裂！”

“最后那条短信是关键，说明死者死前还和他有联系！他妻子住院，他独自在家，有完美的作案时间窗口！”

“分尸抛尸可能是为了掩盖他和死者的特殊关系，拖延警方发现死者身份的时间！”

“情夫？他一个坐办公室的，有那胆子分尸？六块！手法那么利落？”立刻有人质疑。

“被逼急了什么事干不出来？分尸也不一定非要亲自动手，可以雇凶啊！”有人反驳。

“雇凶？那更复杂了，留下的线索会更多！警方不可能查不到！”又有人加入战团。

“刀疤强手下那么多，随便派个人就能把事办了，他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所以行踪不明反而可能是迷惑警方的烟幕弹！”

争论声此起彼伏，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教室里打响。

学生们分成几派，各自引据力争，脸红脖子粗。

有人拍桌子，有人激动地站起来比划，试图说服对方。

前排那个壮实男生更是成了“刀疤强派”的急先锋，唾沫横飞地分析着黑社会作案的心理和模式，仿佛自己就是道上混过的一般。

陈默静静地站在讲台中央，像一块沉默的礁石，任由争论的浪潮在他周围汹涌澎湃。

他不再说话，只是目光锐利地观察着每一个发言的学生，听着他们或稚嫩或偏激或自以为是的推理。

他看到了热情，看到了逻辑的闪光，但更看到了在缺乏扎实基础和严谨思维训练下，年轻人容易被表象线索牵着鼻子走的浮躁。

时间在激烈的辩论中飞快流逝。

终于，争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学生们口干舌燥，目光再次聚焦到陈默身上，带着疑惑、期待和一丝疲惫。

三个嫌疑人似乎都被分析得“罪证确凿”，又似乎都缺乏一锤定音的证据。

“老师，”那个壮实的男生忍不住了，代表大家发问，“我们都分析了，您觉得谁最有可能是凶手？或者说，我们谁猜对了？”

陈默的目光缓缓扫过全班，那眼神深邃如潭，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力量，让喧闹彻底平息。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粉笔，走到黑板前。

粉笔尖重重地落在三个嫌疑人身份上方的空白处，发出刺耳的“笃、笃”声。

“你们分析得很激烈，”陈默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众人心上，“围绕这三个嫌疑人，各有各的道理，也各有各的漏洞。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教室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你们都忽略了一个最致命的问题。”

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线刑警特有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也是这个案子侦破过程中，警方最初陷入僵局的根源！”

他猛地转身，粉笔在黑板上那个巨大的“分尸案”标题下，划出一条醒目的横线。然后，在横线下方，用力写下四个大字：

“死者身份！”

粉笔几乎被摁断，留下深刻的白色印记。

“嗡……”教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和压抑不住的惊呼。

陈默指着那四个字，目光如电：“警方前期排查的三个嫌疑人，是基于‘死者是失踪的张某’这个前提！”

“所有动机、线索、调查方向，都围绕着张某的社会关系展开！但是——”

他环视全场，声音斩钉截铁：

“你们有没有想过，那六块尸体拼凑出来的，真的就是张某吗？！”

“从一开始，你们，包括当初的办案人员，都先入为主地认定了死者身份！这个‘前提’，本身就是最大的陷阱！”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教室。

所有学生都目瞪口呆，脸上写满了震惊和茫然。

刚才还争论得面红耳赤的壮实男生，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真正的凶手，一直隐藏在案情里，但你们却都没有发现。”

陈默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刚才的严厉更具冲击力：“因为你们的目光，从一开始就被那三个看似明显的嫌疑人牢牢锁定了。”

“你们所有的推理，都建立在一个可能完全错误的基础上。”

他拿起板擦，将黑板上“死者老公”、“赌场债主”、“秘密情人”三个名字，以及围绕着他们的那些争论焦点，缓缓擦掉。

粉笔灰纷纷扬扬，如同被扫落的错误认知。

“真正的被害人，是另一个与张某体型相似、但社会关系迥异的女性。”

“凶手利用张某欠债失踪、社会关系复杂的特性，精心策划了这场‘李代桃僵’的谋杀。”

“他杀害了真正的目标，将其分尸，并故意在抛尸地点留下指向张某社会关系的细微线索，误导警方将尸块与失踪的张某联系起来。”

“而当时的张某确实是失踪了，只不过是她主动失踪的，她为了躲避赌债，故意失踪，因为这起命案，才被警方后来找到。”

“而杀死被害人的凶手，也正是张某一起赌博的牌友，张某‘主动失踪’前，曾偷偷和他借过钱。”

“如此一来，警方的调查方向从一开始就彻底偏离，所有围绕张某社会关系的排查，都是在做无用功，甚至是在帮真凶洗脱嫌疑！”

“而真凶，那个真正目标的社会关系人，可能从未进入过警方的视野。”

陈默放下板擦，拍了拍手，目光再次扫过台下那一张张年轻而震撼的脸庞。

“这就是这门《重大刑事案件解析》的意义。”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敲打在每一个未来警察的心上，“它不仅仅是教会你们分析线索，运用逻辑。”

“它更是在锤炼你们一种思维——对任何‘理所当然’保持绝对警惕的思维！”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凝重。

“因为你们未来，无论分配到哪里，哪怕只是一个派出所的片警，也有可能遇到真正的大案。当真有案子摆在你们面前时，你们是否能顶住压力，摒弃先入为主，扎扎实实地办好铁案？”

陈默的手掌重重拍在黑板上，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回响：

“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漏过一个坏人！这，就是我们这身制服最重的分量！”

话音落下，教室里久久没有声音。

窗外的风似乎也停了。只有粉笔灰在斜射进教室的光柱里无声地飘浮、沉降。

几十双年轻的眼睛，从最初的震惊、茫然，渐渐转变为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沉静。

他们望着讲台上那个身影，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刑侦”二字背后所承载的冰冷、复杂、沉重，以及那份不容丝毫差池的责任。

那个偷看武侠小说的壮实男生，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眼神里之前的浮躁和玩世不恭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拿起粉笔，在“死者身份”四个大字旁边，用力地画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下节课，”陈默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我们讲，如何确认一具高度**或残缺尸体的真实身份。这是刑侦的起点，也是避免一切悲剧性错误的基石。下课。”

他没有等学生们起立敬礼，便拿起讲义，转身走下讲台。步伐沉稳，背影如山。

教室里，依旧一片寂静。只有那个巨大的问号，深深地刻在黑板上，也刻在了每一个学生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