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用户中心
搜书趣 > 仙侠武侠 > 永乐风云 > 第八章:焚阙惊龙布天网

永乐风云 第八章:焚阙惊龙布天网

簡繁轉換
作者:欸哎懒散人 分类:仙侠武侠 更新时间:2025-06-30 13:43:15 来源:源1

第八章:焚阙惊龙布天网(第1/2页)

青石板路被冲刷得油光发亮,倒映着檐角下那一盏盏在风中摇曳的、惨白的灯笼,光影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支离破碎,如同一个个溺水而亡的、冰冷的魂魄。空气里,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似乎并未被这无休无止的雨水冲淡分毫,反而与这潮湿的、带着泥土与腐木气息的霉味混合在一起,发酵成一种更令人窒息的、属于死亡与绝望的味道。

城北,一处早已废弃多年的前朝古寺。寺院早已没有了名字,山门倾颓,匾额不知所踪,只有几尊被风雨侵蚀得面目模糊的石兽,还顽强地蹲踞在杂草丛中,冷眼看着这人世间的沧桑。这里,本是金陵城中乞儿与野狗的栖身之所,但近几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悄然清空,成了丐帮最隐秘的一处秘密据点,也成了两个亡命天涯之人,在这风雨飘摇的京城里,唯一的、脆弱的避风港。

寺内,一间还算完整的禅房之中,一灯如豆,在潮湿的空气里,无力地摇曳着,将两个沉默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之上。

齐司裳盘膝而坐,面前的矮几上,没有笔墨纸砚,也没有古籍经卷,只铺着一张从死去的锦衣卫百户赵全府中搜出的、金陵城防舆图的残卷,以及几份由闻人博在伤痛与昏迷的间隙,用尽心力默写下来的、参与构陷与围剿“撼山门”的锦衣卫要员名单。三个名字,已被朱笔划去,那血色的叉,如同三道狰狞的伤口,烙在白纸之上,也烙在他的心上。然而,他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大仇得报的快意,只有愈发深沉的、如古井寒潭般的静。他知道,杀死这些爪牙,不过是斩断了毒蛇的几根獠牙,那真正盘踞在黑暗中、吐着信子的蛇王,依然毫发无伤。

他的目光,并未停留在舆图与名单之上,而是穿透了摇曳的烛火,落在了禅房另一角的木板床铺之上。那里,躺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是苏未然。

自那日从诏狱的“静水堂”中被救出,她已整整昏睡了三日三夜。那场惨无人道的凌辱,韩渊那摧毁了她所有骄傲的《缚龙功》掌力,以及那名为“绕指柔”的、能将人感官放大千百倍的阴毒药物,早已将她的身体与精神,都推向了彻底崩溃的边缘。齐司裳虽在那夜,耗费了大量的混元真气,为她驱散了体内的毒素,稳住了她那几乎要离体而去的魂魄,但那深入骨髓的创伤,却如同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阴影,依旧死死地笼罩着她,让她即便是在深沉的昏睡之中,也得不到片刻的安宁。

她的眉头,始终死死地锁着,长长的睫毛,即便是在睡梦中,也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仿佛正有无数看不见的、狰狞的鬼魅,在她眼前张牙舞爪。她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绝美脸庞上,时而闪过极度的恐惧,时而又因无边的恨意而微微扭曲。她干裂的嘴唇,不住地翕动,断断续续地,发出一些破碎的、不成调的呓语。

“不……不要……别碰我……”

“……好冷……好冷……”

“义父……为什么……为什么……”

那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又尖锐得,如同一根根淬了剧毒的冰针,一次又一次,狠狠地,扎在齐司裳的心上。他静静地听着,那张清俊儒雅的脸上,看不出半分波澜,六年如一日的隐居修心,早已让他学会了如何将所有激烈的情绪,都锁在心底最深处的那座寒潭之下。然而,若有内家高手在此,便能感觉到,他周遭的空气,正以一种极不寻常的频率,微微地、粘稠地扭曲着。他体内那股与天地同息的《混元一炁功》真气,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却又被死死压抑着运转。那不是平日里温养身心的涓涓细流,而是即将冲破万丈堤坝的、毁天灭地的洪流!

他看着这个在噩梦中苦苦挣扎的少女,心中那股冰冷的、滔天的怒火,便不受控制地,向上翻涌。他深刻地,理解了韩渊的残忍。那不是一种,为了权力,为了目的,而施行的,必要的恶。那是一种,纯粹的,以摧毁,以折磨,以掌控他人的一切为乐的,魔鬼的,恶。他不仅仅是要封印苏未然的武功。他,是要,从精神上,从灵魂上,将这个,他亲手打造的,最完美的作品,彻底地,碾碎,摧毁,让她,永世,都活在,他所赐予的,屈辱与,绝望之中。

就在这时,苏未然的身体,猛地,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她仿佛在梦中,再次坠入了那个冰冷的地狱。她那双紧闭的眼角,终于,渗出了一滴滚烫的、晶莹的泪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无声地,滑落,滴入那早已被岁月侵蚀得发黑的枕木之中,转瞬,便消失不见。

齐司裳的心,仿佛被这滴泪,狠狠地,烫了一下。

他再也无法坐视不理。他缓缓起身,走到床边,伸出手,用他那温热的、充满了勃勃生机的掌心,轻轻地,覆在了苏未然那冰冷的、汗湿的额头之上。他没有渡入真气,只是,用自己最纯粹的体温,去温暖她,去安抚她。

仿佛是感觉到了这股突如其来的、不带任何侵略性的温暖,苏未然那剧烈的颤抖,竟奇迹般地,渐渐平复了下来。她那紧锁的眉头,也缓缓地,舒展开来,那撕心裂肺的呓语,也终于,化为了沉重的、带着血沫的喘息。

“唔……”一声轻微的、充满了痛苦的**,从她口中发出。她那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了一下,终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初醒的迷茫,如同清晨的薄雾,笼罩着那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当她的视线,终于聚焦,看清了眼前那张因担忧而显得有些憔悴的、清俊的脸时,那迷雾,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是难以置信的困惑,以及,在那所有复杂情绪的最深处,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劫后余生的,依赖。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的眼睛,一时之间,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自己刚刚经历了怎样的地狱。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直到,她下意识地,想要运起内力,想要从这陌生的环境中,挣扎着坐起时,一股冰冷的、粘稠的、仿佛跗骨之蛆般的异种真气,从她那早已被封锁的丹田气海之中,轰然反噬!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瞬间传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呃啊!”她闷哼一声,那张刚刚恢复了一丝血色的脸,瞬间,又变得惨白如纸。

所有的记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屈辱,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回归!

她想起了“静水堂”那冰冷的玉床,想起了韩渊那张挂着魔鬼般微笑的脸,想起了自己,是如何,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蝴蝶,在那无边的羞耻与绝望之中,苦苦挣扎。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她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曾是她最大的骄傲,曾能轻易地,收割敌人的生命。可现在,这双手,却连最简单的,支撑自己坐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废了。

一个武功尽废的锦衣卫,一个失去了利爪与毒牙的杀手,其下场,比死亡,更要凄惨百倍。

“我……我的武功……”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一般,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

“你的丹田气海,被韩渊用一种极其阴毒的《缚龙功》内劲暂时封锁了。”齐司裳收回手,平静地说道,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却仿佛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奇异力量,“那股内劲,如同一把精巧的锁,锁住了你的气脉,却并未,摧毁你的根基。只要找到钥匙,便能,将其解开。”

“钥匙?”苏未然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冀的光。

“钥匙,便是你自己。”齐司裳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韩渊能锁住你的‘气’,却锁不住你的‘心’。只要你的剑心不灭,你的武道,便永远,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苏未然闻言,惨然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自嘲与悲凉。

“剑心?”她喃喃自语,“我还有……剑心吗?”

她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着的小包。她颤抖着手,将油布一层层解开,露出的,并非是什么灵丹妙药,也不是什么神兵利器,而是一叠,写满了密密麻麻蝇头小楷的,陈旧的纸张。

那是她,冒着生命危险,凭着自己过目不忘的记忆,从“无光楼”中,默写下来的,关于韩渊所有罪恶的,铁证。那上面,记录着他每一次的构陷,每一次的交易,每一次的,血腥的清洗。那上面,是无数个,像她苏家,像石惊天的“撼山门”一般,被他亲手推入深渊的,冤魂的,名录。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她将那叠承载着她所有希望与绝望的纸张,递到齐司裳面前,那双本该冰冷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近乎于哀求的神色,“求你……替我,杀了他。替我,替我爹娘,替所有,被他害死的冤魂……报仇。”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那眼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希冀之光,也迅速地,黯淡下去,化为了一片,认命般的,死灰。

“至于我……”她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终于,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我,已是个废人。留在这世上,也只是,你的累赘。你走吧,不必,再管我了……”

齐司裳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那决绝的、一心求死的神情。他没有去接那叠纸,也没有开口劝慰。

他只是,缓缓地,站起身,走到禅房那扇破旧的、仅能遮挡风雨的木门前,将其,推开。

“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股带着雨后清新草木气息的微风,吹了进来,也吹散了房内那股沉闷的、属于绝望与死亡的味道。门外,是一个早已荒废的庭院,庭院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几棵不知名的野树,在风中,摇曳着湿漉漉的枝叶。一口早已干涸的古井,静静地,立在庭院的中央,井口,布满了青苔。

“出来。”齐司裳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两个字。

苏未然不解地看着他。

“我说,出来。”齐司裳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未然咬了咬牙,她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想做什么。但她还是,强撑着那具酸软无力的身体,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她赤着脚,踩在冰冷的、满是灰尘的地面上,一步一步地,艰难地,走到了齐司裳的身旁。

齐司裳没有再说话。他只是,走到庭院中,随手,从一棵野树上,折下了两根粗细长短,都相差无几的树枝。他将其中一根,递给了苏未然。

“握住它。”

苏未然,更加困惑了。但她还是,依言,接过了那根,还沾着雨水与露珠的,冰冷的树枝。

“你不是说,你的剑心已死吗?”齐司裳看着她,眼神,深邃得,如同两片浩瀚的星空,“今日,我便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剑。”

他说罢,手腕,轻轻一抖。

他手中那根,看似寻常的树枝,竟发出“嗡”的一声轻响,仿佛,那不再是一根枯枝,而是一柄,拥有着自己生命的,绝世神锋!

“看好了。”他淡淡地说道,“你,攻我。”

苏未然彻底愣住了。她不明白,自己武功尽失,连握剑的力气都几乎没有,又如何,能与眼前这个,武功已臻化境的男人,相斗?

然而,齐司G裳的眼神,却不容她有半分的迟疑。

她咬了咬牙,将心中所有的不解与困惑,都暂时压下。她深吸一口气,凭着肌肉深处,那早已烙印了千百遍的记忆,将手中的树枝,化作了剑,向着齐司裳的咽喉,刺去!

这一刺,她用的是《青鸾诀》中,最基础,也最迅捷的起手式——“鸾鸟叩门”。然而,在她功力尽失的情况下,这一剑,没有了内力的加持,没有了往日的凌厉与诡异,显得,是那般的,软弱无力,破绽百出。

然而,齐司裳,却没有闪避,更没有格挡。

他只是,在苏未然的“剑锋”,即将及体的一刹那,同样,递出了自己手中的树枝。

他的动作,很慢,慢得,苏未然能清晰地,看到他每一个动作的轨迹。他的树枝,没有去迎击她的剑锋,而是,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宛如羚羊挂角般的玄妙角度,轻轻地,点在了,她的手腕之上。

那力道,轻得,如同柳絮拂过。

苏未然却只觉得,手腕一麻,一股奇异的、螺旋缠绕的劲力,透枝而入。她手中的树枝,再也把持不住,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你输了。”齐司裳收回树枝,平静地说道。

苏未然呆呆地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空空如也的,微微颤抖的手,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这一剑,意在杀人,故而,有形。你的杀意,便是你的形。我只需,破你的形,你的剑,便不攻自破。”齐司裳的声音,如同一位最严厉的老师,在为她,讲解着武学的至理,“韩渊教你的,是‘术’。他教你,如何用最快的速度,最刁钻的角度,最狠毒的招式,去杀死敌人。这,是杀手之术,是匠人之术,是,末流之道。”

他顿了顿,将手中的树枝,在空中,缓缓地,划出了一个,完美的,圆。

“而我今日,要教你的,是‘道’。”

“道,是无形的。是水,是风,是这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理。”

“真正的剑,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守护的。守护你心中的道,守护你想要守护的人。当你心中有了道,你的剑,便不再拘泥于任何招式,任何形态。它可以是风,可以是雨,可以是,这满院的,落叶。”

他说着,手腕,再次一抖。

他手中那根寻常的树枝,竟仿佛,真的,化作了千万片,在风中盘旋的落叶,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那看似杂乱无章的轨迹之中,却蕴含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道韵。你看得到它,却摸不着它。你感觉得到它,却,永远也,抓不住它。

苏未然,彻底看呆了。

她仿佛,看到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正在她的面前,缓缓地,打开。

“你的《青鸾诀》,并非不好。”齐司裳收回剑势,再次看向她,“青鸾,乃是神鸟,是祥瑞之兆。翔于九天,光明磊落。这,才是这套剑法的,本意。可韩渊,却只教了你,如何用这神鸟的利爪,去撕裂敌人,却从未教过你,如何用它的翅膀,去翱翔于天际。”

“他将一套,本该是光明正大的玄门剑法,变成了一套,只知杀戮的,魔道之术。他,不仅,毁了你的家,更毁了,你的道。”

齐司裳的这番话,如同一道道惊雷,在苏未然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她想起了,自己当初,在练习《青鸾诀》第七式“凤点头”时,心中,那股莫名的,滞涩之感。她想起了,自己曾对韩渊说,此招,过于阴毒,有伤天和。而韩渊,又是如何,用那套“忠诚便是最大天和”的歪理,来扭曲她的认知,来禁锢她的思想。

原来,她早在那时,便已,走上了一条,歧途。

“捡起来。”齐司裳的声音,再次响起。

苏未然回过神来,她弯下腰,重新,捡起了那根,冰冷的树枝。

而这一次,当她再次握住它时,她的心中,那股绝望与迷茫,竟奇迹般地,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与,清明。

“忘掉杀戮,忘掉仇恨。”齐司裳的声音,如同一口古钟,在她心底,悠然响起,“现在,你的心中,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守住你身前,这三尺之地。不让,任何东西,侵入。”

他说罢,再次,递出了他手中的树枝。

这一次,他的攻势,不再是点到为止。他的树枝,化作了漫天的星点,从四面八方,向着苏未然,笼罩而来。那每一击,都看似轻柔,却又蕴含着,千变万化的后招。

苏未然的呼吸,在瞬间,为之一滞。

她本能地,想要用《青鸾诀》中,那些狠辣的招式,去反击,去格挡。

但齐司裳那句“忘掉杀戮”,却如同一道魔咒,在她脑海中,回响。

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忘掉那些,早已深入骨髓的,杀人的技巧。

她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守住。

守住,这方寸之地。

她的手腕,动了。

她手中的树枝,也动了。

没有了内力的加持,她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有些迟缓。但她的每一剑,都用尽了全力,都遵循着一个,最简单的,原则。

那就是,将所有,侵入她身前三尺之地的东西,都,挡出去。

“叮!”

“叮!叮!”

两根寻常的树枝,在空中,不断地,交击,碰撞。

发出的,不再是金铁交鸣的肃杀之声,而是一种,清脆的、富有节奏的、仿佛是在谱写一曲,奇异乐章的,声音。

苏未然,一开始,还显得手忙脚乱,左支右绌。她有好几次,都被齐司裳那神出鬼没的剑招,逼得,险象环生。

但渐渐地,她,沉浸了进去。

她忘掉了,自己是在比剑。她忘掉了,眼前这个男人,是何等的,高不可攀。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不断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敌人”,和她手中,那根唯一的,可以依靠的,“剑”。

她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流畅,越来越,自然。

她不再去思考,该用哪一招,去破解对方的攻势。她的身体,她的剑,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它们,在齐司裳那如同惊涛骇浪般的攻势之中,如同一叶,顽强的,扁舟,时而被卷上浪尖,时而又被拍入谷底,却始终,没有,倾覆。

而就在这场,看似是“教学”,实则是,一种更高层次的,“疗伤”的过程之中。

齐司裳那醇厚、绵长的混元真气,正通过那两根不断交击的树枝,以一种,极其隐蔽,却又,源源不绝的方式,缓缓地,渡入苏未然的体内。

这股真气,没有去冲击她那被封锁的丹田,而是如同一位最耐心的园丁,在她那早已荒芜的经脉之中默默地耕耘播种。

它在重新为她构筑一个全新的武道之基。

一个不再建立于“恨”,而是建立于“守”之上的道基。

时间在这一场奇特的剑舞之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当齐司裳的最后一剑,轻轻地,点在苏未然手中的树枝之上,而后,飘然收回时。

苏未然依旧静静地立在原地。

她手中的树枝还保持着格挡的姿势。

她看着眼前这个额角已布满了细密汗珠,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的男人,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如同雨后初霁般灿烂的笑容。

“多谢……先生。”

她缓缓地对着他深深地一揖。

这一揖拜的不是救命之恩。

而是传道之恩,是再造之恩。

齐司裳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重新燃起的清澈的坚韧的火焰,他的心中也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朵在深渊之中几近枯萎的幽兰,终于被他从那无边的黑暗与泥淖之中拉了回来。

他也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去执行自己那场早已酝酿多时,即将要将整个金陵城都搅得天翻地覆的复仇了。

北镇抚司衙门,这座白日里便已阴森可怖的人间炼狱,此刻在狂风暴雨的冲刷下,更显得鬼气森森,仿若一头蛰伏于幽冥地府的巨兽。高大的院墙如黑色的悬崖,沉默地抵御着风雨的侵袭,平日里戒备森严的墙头之上,此刻竟连一个巡逻的哨兵都看不见踪影。然而,就在衙门后墙一处最不起眼的、负责向外排放污水的暗渠渠口,两道身影却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自那狂暴的雨幕中浮现而出,仿佛他们本就是这风雨的一部分。

当先一人正是齐司裳,他一身玄色劲装,早已被雨水浸透,紧紧地贴在他那挺拔的身躯之上,勾勒出如山岳般沉稳的轮廓。他并未撑伞,也未运起护体真气,只是静静地立在雨中,任由那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清俊的面庞,那双深邃的眸子在刹那间划破天际的电光映照下,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于非人的平静。在他身后,苏未然同样一身黑色夜行衣,将一头青丝用黑布紧紧束起,脸上蒙着面巾,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亮得骇人的眼眸。她才是这次潜入行动的向导,凭借着对这座地狱十八年的熟悉,她低声在齐司裳耳边说道:“所有明哨皆已撤回内院躲雨,但墙根之下,每隔五步便淬了‘腐骨草’剧毒的铁蒺藜,渠口两侧暗藏三道连环绊马索,一旦触动,墙内暗格中的神臂弩便会万箭齐发,无一活口。”

齐司裳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他目光扫过那片在雨中更显阴森的暗渠,对苏未然低声道:“跟紧我。”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如一缕被风吹散的青烟,在那狂暴的雨幕之中拉出了一道淡淡的残影。只见他双足在湿滑的墙根之上蜻蜓点水般连踏七步,每一步都精准无比地落在一块凸起的砖石之上,身形飘忽不定,宛如御风而行,竟是于那电光石火之间,毫发无伤地避开了所有致命的陷阱。苏未然紧随其后,她身法虽不及齐司裳那般超凡入圣,却也如一只最矫健的黑猫,紧紧跟随着他的节奏,有惊无险地来到了散发着恶臭的暗渠渠口。

那渠口被三道粗如儿臂的玄铁栅栏封死,寻常刀剑难伤。苏未然正要从怀中取出特制的“化骨水”,齐司裳却已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那冰冷坚硬的铁栅栏之上轻轻一弹。只听得“嗡”的一声轻响,那声音甚至比风雨声还要微弱,三根由百炼精钢打造的栅栏,竟从他手指弹中的那个节点开始,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一滩银白色的铁粉,随风雨流逝。苏未然心中剧震,她知这已非单纯的武功,而是一种对“力”的运用已然达到“道”之境界的神迹。齐司裳却未多做解释,侧身钻入暗渠,苏未然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也紧随而入。

穿过那令人作呕的暗渠,两人已身处诏狱的内部。凭借着苏未然对地形的熟悉,以及齐司裳那神鬼莫测的武功,两人如入无人之境,悄无声息地向着诏狱最深处那座传说中的禁地潜行。一路上,他们遇到了数队巡逻的锦衣卫校尉,那些校尉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阴鸷,显然都是内家好手。然而,齐司裳只是将《混元一炁功》的真气微微外放,便在周身形成了一个无形的“静默领域”,声音、光线乃至自身的气息都被这领域所扭曲吸收,那些巡逻的校尉便如同瞎子聋子一般,从他们身旁数尺之外走过,竟是毫无察觉。

终于,在穿过了无数道暗门,避开了数十个致命的机关之后,一座通体由黑色巨石砌成、三层高、没有任何窗户的方形石楼,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那石楼静静地矗立在诏狱最深处的这片地下空间之中,如一头沉默的远古巨兽,散发着一股比诏狱任何一个地方都更要古老、更要阴森、更要令人绝望的气息。

无光楼。

齐司裳与苏未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他们知道,真正的考验,从现在才刚刚开始。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绕过石楼,寻找那传说中的秘密入口之时,一个苍老的、嘶哑的、仿佛几百年没有说过话的声音,却毫无征兆地,从石楼门口那片最深沉的黑暗之中,幽幽响起。

“风雨故人来,一杯清茶,可否,暂解风尘?”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口古钟,在两人心底悠然敲响。齐司裳的身影猛地僵住,而苏未然更是如临大敌,“青鸾”剑已在瞬间出鞘半寸,一股冰冷的剑意锁定了那片黑暗。只见黑暗之中,一盏豆大的、昏黄的油灯被缓缓点亮。灯光下,一个瘦小的、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太监服的老者,正背对着他们,坐在一张小小的木桌旁。桌上,摆着一套半旧的茶具,和两个早已斟满的茶杯,杯中热气袅袅,仿佛他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阁下是……”齐司裳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确定。

那老者没有回头,只是用他那只干枯得如同鸡爪般的手,端起其中一杯茶,送到嘴边,轻轻地吹了吹气,才用那不带丝毫感情的、嘶哑的声音说道:“二十年前,东宫毓庆殿。太子殿下偶感风寒,内官监当值的小太监,因一时疏忽,打翻了御赐的汤药。彼时,凉国公蓝玉之侄,恃功骄横,欲以‘大不敬’之罪,将那小太监当场杖毙。当时,殿内还有一位年未满三十,却已因‘捕鱼儿海’之功,而被太子殿下引为上宾的少年将军。他只说了一句话,‘药翻,可再煎。人死,不可复生。殿下仁厚,想必不会因此而误一条性命。’那少年将军一言之恩,救下了那个小太监的一条贱命。”老者说到这里,顿了顿,缓缓地将那杯茶一饮而尽,“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太监,便是咱家。咱家,便是当年那个,被你一言救下的陈伴伴。”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八章:焚阙惊龙布天网(第2/2页)

齐司裳心中剧震,二十年前的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记起来了,那时的他,年少成名,意气风发,是已故的太子朱标座上最受器重的武将。他确曾随口说过那样一句话,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却没想到,眼前这个深藏于龙潭虎穴之中的老人,竟就是当年那个险些被当场打死的小太监。

“原来是你。”齐司裳的声音百感交集。

陈伴伴缓缓转过头来,那是一张布满了老人斑与深刻皱纹的脸,一双空洞的、早已瞎了的眼眶正“看”着他们的方向,他竟是个瞎子。“齐将军的‘混元一炁’,与天地同息,光明正大,煌煌如日。咱家这双招子虽瞎了,这鼻子却还没聋。”陈伴伴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竟扯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一踏入这诏狱,咱家便闻到了。闻到了那股久违了的、属于‘人’的味道。”他又“看”向苏未然,那空洞的眼眶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与痛苦,“这位姑娘,身上则带着一股极冷的、极纯的、却又被强行扭曲了的恨意。那恨意,像一把淬了毒的冰。咱家在这楼里守了三十年,这种味道,咱家闻得太多了。”

苏未然心中一凛,感觉自己在这位瞎眼老人面前,仿佛没有任何秘密可以隐藏。

“二位,请坐吧。”陈伴伴指了指桌子对面的两个空位,“这‘无光楼’是咱家的地盘,你们有一炷香的时间。”齐司裳拉着苏未然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为何要帮我们?”

“帮你们?”陈伴伴摇了摇头,嘶哑的声音里充满了自嘲,“不,咱家不是在帮你们,是在帮当年的太子殿下,也是在帮这楼里那成千上万的冤魂。”他伸出干枯的手,指向身后那座巨兽般的石楼,“咱家在这楼里守了三十年,亲眼看着韩渊那个狼崽子,是如何将一桩桩莫须有的罪名,变成一份份铁证如山的卷宗。胡惟庸、李善长、蓝玉……还有你那位叫石惊天的兄弟。这楼,不是什么档案库,是一座用人血与谎言堆砌起来的、吃人的祭坛。”他的声音愈发低沉,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厌恶,“咱家老了,也瞎了,看够了,也闻够了。临死前,能看到有人敢来将这座祭坛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也算是给咱家这三十年的孤寂,找个伴儿了。”

他说罢,再次端起茶杯,将那杯属于齐司裳的、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齐司裳站起身,对着这位被困在黑暗牢笼中、守着无尽罪恶的老人,深深一揖:“大恩不言谢。”

“去吧。”陈伴伴摆了摆手,“三楼,西侧,第三排,第七个架子,最上层。那里面,有你们想要的一切。记住,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咱家便会拉响警铃。咱家虽是个阉人,却也知道什么叫‘名正言-顺’。你们若是悄无声息地来去,那便只是窃贼。可若是在整个锦衣卫的围剿之下,杀出重围,还一把火烧了这‘无光楼’……那便是一桩足以震动天下的传奇了。咱家,很想看看那样的传奇。”

齐司裳与苏未然终于明白,这位老人不仅仅是在帮他们,更是在用自己最后的力量,为他们搭起一个最华丽的舞台,要让这场复仇,从一场私人的恩怨,变成一场足以撼动整个帝国根基的风暴。两人不再迟疑,再次对着陈伴伴的背影深深一揖,而后身形一晃,如两缕青烟,向着那座充满了罪恶的石楼飞掠而去。

无光楼内,死一般的寂静。在苏未然的引导下,两人很快来到了三楼西侧,那片存放着洪武末年最核心机密的区域。齐司裳走到第三排第七个架子前,伸出手,在那冰冷的黑铁木架之上轻轻抚过,将《混元一炁功》的真气化作无数道比蛛丝更细的无形气劲渗入其中。片刻之后,他睁开双眼,在那格子的最深处,以一种三长两短的独特韵律,轻轻敲击了五下。只听得“咔嚓”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那面严丝合缝的墙壁竟缓缓向内凹陷,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洞洞的入口。

入口之内,是一间完全由精铁打造的密室。密室正中央,一张玄铁供桌之上,静静地摆放着一个同样由玄铁打造的、上了三道奇特铜锁的盒子。齐司裳走到盒前,伸出右手,五指成爪,轻轻覆在盒盖之上,一股金色的真气喷薄而出。只听“嗡”的一声悲鸣,那三道号称“鬼神难开”的连环铜锁,竟在他霸道绝伦的混元真气之下,寸寸碎裂,化为一滩铜粉!

齐司裳缓缓掀开盒盖。盒子内,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卷用明黄色、绣着五爪金龙的上等蜀锦精心包裹着的卷轴。齐司裳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颤抖着手,解开金色的丝带,缓缓展开那份足以让整个大明王朝都为之震颤的卷轴。

只见那明黄色的蜀锦之上,用朱砂写着一行行笔走龙蛇、充满了无上威严与冰冷杀伐之气的狂草。那字迹,他太熟悉了,正是洪武大帝朱元璋的亲笔!而卷轴的内容,更让他如遭雷击!那并非圣旨,而是一份写给时任锦衣卫指挥使蒋瓛的秘密手谕!手谕上,朱元璋用一种充满了猜忌与冷酷的笔调,历数了自“胡惟庸案”、“李善长案”之后,朝中那些依旧手握兵权、在军中享有巨大威望的开国功臣们的“潜在威胁”,命令蒋瓛必须用尽一切手段,无论是罗织罪名,还是构陷诬告,都必须将这些功臣一一剪除,以绝后患!

而在那份长长的、布满了血腥与死亡气息的名单的末尾,一个名字,被他用朱笔重重地圈出——石惊天!旁边更有一行小字批注:“其友齐司裳,武功盖世,性情孤傲,虽已归隐,然其心难测,亦为大患。可借石惊天之事,观其心志。若有异动,当与石贼,一同,雷霆诛之!”

“轰——!!!”

齐司裳的脑海中,仿佛有亿万道惊雷同时炸响!整个世界在他眼前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与色彩,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惨白的虚无。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他挚友的死,并非仅仅是韩渊一人的构陷,那背后真正挥下屠刀的,竟是那个他曾为之浴血奋战、亲口封他为“大明军中第一高手”的九五之尊!而他自己,也早就在那份死亡的名单之上!他这六年的隐忍退让,在那个多疑成性的帝王眼中,不过是一个更加可笑的笑话!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绝望的狂怒,如同最凶猛的火山,在他心底轰然爆发!他想起了石惊天临死前的不甘怒吼,想起了林慧娘抱着儿子撞向石狮的决绝笑容,想起了卧虎庄那三百多口无辜的冤魂。所有的隐忍,所有的退让,所有的道家清静无为之心,在这一刻,都被这股足以焚天煮海的怒火,彻底焚烧殆尽!

“啊——!!!”一声压抑了太久太久、充满了无尽痛苦与终极愤怒的咆哮,终于从他的口中爆发出来!这咆哮声不再是“瀚海龙吟”那般的煌煌正气,而是充满了入魔般的疯狂!他手中的秘密手谕,在他因极致愤怒而催谷到极限的混元真气之下,“轰”的一声,化作漫天的金***,纷飞飘散,最终归于虚无。

他没有再去寻找韩渊的罪证,因为那已经不再重要。他转过身,看着这满楼充满了罪恶与谎言的卷宗,眼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毁掉它!将这个滋生了所有罪恶的黑暗根源,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他缓缓抬起右手,将掌心对准了这间密室的中央。他体内的《混元一炁功》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疯狂运转,一股纯金色的、仿佛来自太阳核心的火焰,从他的掌心喷薄而出!那并非凡俗之火,而是由最纯粹的道家阳刚正气所化作的、可以净化一切、焚烧一切的三昧真火!

“轰——!!!”

金色的火焰在接触到那些陈旧的、充满了罪恶的卷宗的瞬间,便如同滚油遇上了沸水,轰然爆燃!火光冲天而起!而警铃,也在这时,大作!

齐司裳没有再看这片即将化为灰烬的火海一眼,他一把拉起早已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的苏未然,声音冰冷决绝,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走!”两人如两道离弦之箭,向着楼外冲去。在他们身后,是那座燃烧了三十年罪恶的无光楼,在熊熊的、金色的复仇烈焰之中,发出的最后的、也是最彻底的悲鸣。它终于迎来了它应有的宿命,而一场足以将整个金陵城都彻底点燃的更大的风暴,也终于拉开了它血腥的序幕。

无光楼那冲天而起的金色烈焰,如同一柄烧得赤红的、代表着终极审判的巨型烙铁,狠狠地印在了金陵城这片看似平静的夜空之上,也烙在了每一个当权者惊骇欲绝的心上。锦衣卫衙门,那座象征着帝国最黑暗、最酷烈权力的禁地,其心脏地带竟在一夜之间,化为了一片焦土。这已不再是单纯的刺杀,不再是江湖人的恩怨,而是一记响亮至极的耳光,跨越了森严的壁垒与重重的守卫,径直抽在了大明朝廷的脸上,更抽在了那位端坐于紫禁城最深处、自认已将天下所有棋子都牢牢掌控于股掌之间的,洪武大帝的脸上。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瘟疫,在天亮之前,便已随着那尚未停歇的风雨,传遍了金陵城的每一个角落。然而,就在满城官民尚在为这桩惊天大案而惴惴不安,猜测着究竟是何方神圣有此通天之能时,一个更加疯狂、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宣言,却通过一种最古老,也最无法阻挡的方式——丐帮弟子们那一张张无处不在的嘴,如同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整个金陵!

“听说了吗?那个烧了锦衣卫无光楼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咱们大明的‘武威伯’,那个‘军中第一高手’齐司裳!”街头巷尾,茶馆酒肆,那些平日里只敢在官差面前垂眉低首的百姓,此刻却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兴奋地传递着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什么?就是那个六年前辞官归隐的齐将军?他不是早就销声匿迹了吗?”有人难以置信地反问。“销声匿迹?嘿,人家那是人中之龙,潜龙在渊!如今挚友‘撼山神拳’石惊天被奸人所害,人头高悬北城门,齐将军这是王者归来,要为兄弟讨还血债了!”消息灵通者得意地卖弄着,“血债?他要怎么讨?锦衣卫势大,更有当今圣上撑腰,他一个人,难道还想与整个朝廷为敌不成?”质疑声中,更劲爆的内幕被抛出:“一个人?你太小看齐将军的气魄了!我七舅姥爷的三外甥在丐帮里听得真真儿的,齐将军已传下话来,三日之后,午时三刻,他,齐司裳,要亲赴午门,在那万军之前,在那天子脚下,用他手中的剑,点燃一把火,一把,足以告慰石惊天在天之灵,也足以,烧尽这天下所有不公的,冲天烈火!”

这番话,初时,还只是在最底层的乞儿与脚夫之间流传,但其传播的速度,比最烈的风,还要快。转瞬之间,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放下了口中那段早已讲得烂熟的“隋唐演义”,开始添油加醋地,讲述起这位白衣神侠的传奇;秦淮河畔的画舫之上,那些平日里只知吟风弄月的士子们,也停下了手中的酒杯,开始激烈地争论着,这究竟是“以卵击石”的匹夫之勇,还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上古侠风;甚至连那些深宅大院里的闺中小姐,都忍不住,偷偷地向自家的丫鬟仆役,打探着这位充满了传奇与悲壮色彩的“魅影将军”的,一言一行。整个金陵城,都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混杂着极致的恐惧与极致的兴奋的狂热气息之中,仿佛所有人都成了这场即将上演的、旷世大戏的观众,他们屏住呼吸,伸长了脖子,等待着,那场注定要血流成河的,最终的开幕。

而就在这满城风雨之中,城北,那座废弃的古寺禅房之内,风暴的中心,齐司裳,却平静得如同一口千年不曾有过波澜的古井。他刚刚结束了一夜的调息,焚烧无光楼那一记石破天惊的“三昧真火”,几乎耗尽了他体内近半的混元真气。他需要时间,来恢复,来将自己的精、气、神,都调整到此生从未有过的巅峰状态。因为他知道,三日之后,他要面对的,将是整个大明帝国最强大的国家机器。

苏未然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为他煮着一壶茶。沸水在小小的泥炉上翻滚,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是这间充满了肃杀之气的禅房里,唯一带着暖意的声音。她看着齐司裳那张因耗力过度而略显苍白的清俊的脸,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震惊于他那石破天惊的手段,更震惊于他那份敢于向整个皇权宣战的滔天胆气,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烧了无光楼,已然报了大仇。那份密诏,更是足以让天下人都看清这背后真正的罪魁祸首。你为何,还要行此险着?火烧午门……这,无异于自投罗网。”

齐司裳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一片清明。他看着苏未然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担忧,轻声说道:“你以为,证据,有用吗?”他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充满了无尽悲凉与自嘲的弧度,“未然,你还不明白。在这盘棋里,棋盘是他的,棋规也是他定的。他,既是下棋的人,也是那个可以随时掀翻棋盘的人。证据?在那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证据不过是一张可以被随意涂抹、随意丢弃的废纸罢了。我若拿着那份密诏去昭告天下,你猜会是什么结果?结果便是,第二日,丐帮便会因‘勾结叛逆,图谋不轨’而被满门抄斩,而我齐司裳,则会成为一个伪造圣意的无耻小人。韩渊只需要再找几个不怕死的囚犯,用几桩酷刑,便能制造出一百份、一千份证明我‘罪大恶极’的新的证据。在这座他亲手打造的,名为‘大明’的牢笼里,你永远也无法用他的规矩去战胜他。”

苏未然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齐司裳说的,是事实。

“所以,”齐司裳的眼神在瞬间变得锐利如鹰,“我便无需再讲任何规矩。既然在暗处无法杀死这条盘踞在帝国心脏的毒蛇,那便将他逼到光天化日之下!逼到所有人的面前!我,要设一个局,一个阳谋。我便是饵,午门便是那座早已布置好的舞台。我要让韩渊,让凌绝,让所有参与了这场血腥清洗的刽子手,都心甘情愿地走到这舞台之上,来围剿我,来猎杀我。我要让全天下的百姓都亲眼看着,他们是如何用那张名为‘王法’的巨网,来绞杀一个只为替兄弟讨还一个公道的匹夫。我要让那高坐于龙椅之上的九五之尊,也亲眼看着,他手中那柄自诩为‘正义’的屠刀,究竟是何等的肮脏,何等的血腥。他不是要看戏吗?我便为他,为这天下苍生,演一出最精彩,也最悲壮的好戏!”

他说这番话时,声音依旧平淡,但那平淡的语气之下,却蕴含着一股足以让风云变色、让鬼神为之哭泣的决绝与疯狂!苏未然彻底被他这番话所震撼,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第一次真正理解了他那平静的外表之下,所隐藏的是何等广阔的胸襟,与何等惨烈的觉悟。这已不再是一场私人的复仇,这是一场一个孤独的理想主义者,向整个冰冷的、不公的世道,所发起的最后的、也是最决绝的挑战!

与此同时,紫禁城,奉天殿,一场真正的雷霆风暴正在酝酿。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洪武大帝朱元璋那苍老而又威严的咆哮声,几乎要将这座金殿的琉璃顶都掀翻开来!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涨成了一片可怕的猪肝色。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瞪着下方那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兵部尚书。御案之上早已是一片狼藉,那些来自帝国四面八方的奏折被他尽数扫落在地,那只他最喜爱的白玉笔洗被他狠狠地砸在金砖之上,摔得粉身碎骨。

“反了!都反了!”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剧烈地起伏,“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江湖草寇,竟敢烧了朕的无光楼!竟敢在朕的天子脚下,扬言要火烧午门!他把朕当成了什么?把这大明江山当成了什么?当成了他可以随意进出、随意撒野的后花园吗?!他是在向朕宣战!是在向这天下所有的法度宣战!!”

殿下文武百官鸦雀无声,一个个都将头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胸口,生怕皇帝那滔天的怒火会烧到自己的身上。就在此时,锦衣卫指挥使韩渊缓缓从队列之中走出,来到殿中,重重地叩了一个响头:“陛下息怒!无光楼被焚,乃臣之失察,罪该万死!然,此贼猖狂至此,公然挑衅天威,辱我大明国体,其心可诛,其罪当灭!臣恳请陛下,降下雷霆之威!将此獠与其同党,尽数挫骨扬灰!以儆效尤!以正。国法!”

朱元璋看着他,那双因愤怒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光:“好!好一个韩渊!朕便给你这个机会!朕要你调动京城所有能动用的力量!锦衣卫,五城兵马司,京城三大营!朕要你在午门之前,布下一张真正的天罗地网!朕不要活口!朕要亲眼看着他被乱刀分尸!被马蹄踏为肉泥!朕要让他和他那个叫石惊天的兄弟,在九泉之下,都为今日的愚蠢与狂妄,永世忏悔!”

“臣,遵旨!”韩渊再次叩首,眼中闪过一丝得计的阴冷光芒。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阴柔的、不合时宜的、带着几分慵懒与戏谑的声音,却如同鬼魅般从殿侧的珠帘之后幽幽传来:“陛下息怒,为这等跳梁小丑,气坏了龙体,可不值当。”只见珠帘被两名小太监无声地掀开,一个穿着深紫色华贵宦官服,脸上敷着厚厚白粉,嘴唇涂得殷红如血的瘦削身影缓缓走了出来,正是内官监掌印凌绝。他走到殿中,对着朱元璋只是微微欠了欠身子,竟未行跪拜之礼。

“咱家听说,那个叫齐司裳的,要来午门自寻死路?有趣,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他脸上露出一个病态的、极度兴奋的笑容,“这可比看那些只会哭爹喊娘的文官被拖进诏狱,要有意思多了。”他转过头,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韩渊,那双狭长的眸子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韩指挥使,你手下那群废物连人家一根毛都摸不到。这等为陛下分忧的好事,还是让咱家来代劳吧。”他对着朱元璋再次欠了欠身子,尖声说道:“陛下,咱家请战。咱家要亲手去会一会这位所谓的‘天下第一’。咱家很想尝尝,他那‘混元一炁’的味道,究竟是何等的甘美。”

朱元璋看着他,暴怒的脸色竟奇迹般地缓和了许多。他知道,眼前这个宦官虽然不问政事,但在武道之上,其修为已然达到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境界。有他出手,此战便再无任何悬念。“准了。”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凌绝,朕要你亲手拧下他的脑袋。”

“遵命。”凌绝的脸上露出一个满足的、如同饕餮客见到了稀世美味的笑容。

然而,朱元璋却依旧觉得不甚稳妥。他那多疑成性的心,让他无法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最终,他对着殿外一个侍立的老宦官沉声说道:“去。传我的口谕。请‘那个人’来见我。”

“那个人”三个字一出,韩渊与凌绝的脸色竟在同时微微一变。他们知道,皇帝要动用他手中那最后一张,也是最神秘的底牌了。半个时辰后,武英殿的偏殿。这里没有了奉天殿的威严与肃杀,反而布置得充满了浓郁的异域风情。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墙上挂着描绘善神与恶神交战的古老挂画,空气中燃烧着一种奇异的、带着檀香与火焰气息的熏香。一个身材高大,一头微卷赤红色短发的男人正盘膝坐在地毯之上。他的五官深邃立体,鼻梁高挺,一双湛蓝色的眸子如同燃烧的火焰。他不是中原人。

朱元璋独自一人缓缓走进了偏殿。他看着眼前这个充满了异域神秘气息的男人,眼神有些复杂。此人便是来自遥远的波斯,信奉“祆教”(拜火教)的绝顶高手,朱元璋最神秘的宫廷供奉——霍禄。他的武功与中原武学截然不同,他修习的是一种能与火焰沟通、汲取力量的古老秘术,身法诡异如幻影,手中的一对弯刀更是刁钻狠毒,充满了战场上的一击必杀之美。

“霍禄。”朱元璋缓缓开口,声音已恢复了帝王的威严。

霍禄缓缓地睁开双眼,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里火焰一闪而过。他没有起身,也没有行礼,只是用一种略带生硬的中原话平静地问道:“皇帝陛下,您需要我杀谁?”他的语气简单直接,不带任何感情,仿佛杀人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交易。

“三日后,午时,午门。”朱元璋一字一句地说道,“有一个人,朕要他的命。他的名字,叫齐司裳。酬金是一万两黄金,和三名最美丽的波斯舞女。”

霍禄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神色:“齐司裳?我听过这个名字。他们说,他是这片土地上最强的武者。”

“所以,朕才来找你。”朱元璋看着他,沉声说道,“朕要你与凌绝联手,务必将他斩于午门之前,不容有失。”

“凌绝?”霍禄的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那个身上带着死人味道的阉人?我不习惯与人联手,我只相信我手中的刀。”

“这是命令。”朱元璋的声音陡然一寒。霍禄沉默了片刻,看着朱元璋,那双蓝色的眸子里,两团火焰燃烧得更旺了。最终,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好。”而后,他便再次闭上了眼睛,仿佛眼前这位帝国的君王已然不存在了一般。朱元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他知道,这张他亲手布下的,由韩渊的权谋,凌绝的毒指,和霍禄的幻刃所组成的绝杀之网,已然完成。三日之后,午门之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齐司裳,将插翅难飞。

夜深了。城北那座废弃的古寺禅房之内,灯火依旧。齐司裳静静地盘膝而坐,他正在进行着决战之前最后一次的调息。而苏未然则坐在不远处,用一块柔软的丝绸,一遍又一遍,极其缓慢而又无比专注地擦拭着那柄属于她的“青鸾”剑。房内一片静谧,只有窗外那淅淅沥沥的雨声。

许久,苏未然终于还是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真的决定了?”

齐司裳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我已让乔帮主安排好了。”他缓缓说道,“今夜三更,会有一艘不起眼的货船顺流而下。你和闻人博,还有石破,跟着他们一起走。离开金陵,走得越远越好。”

苏未然擦拭着剑身的手微微一顿。她抬起头,看着他,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你呢?”

“我,”齐司裳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我会留下,去赴一场早已注定了结局的约。”

苏未然的心猛地一痛。她放下手中的剑,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齐司裳的面前,缓缓跪下,与他平视。“我不走。”她说,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

齐司裳终于睁开了双眼。他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在灯火下显得愈发苍白却也愈发倔强的脸,眉头微微地蹙起:“胡闹。你留下,又能做什么?凭你现在的武功,去了也只是白白送死。这不是你的战争。”

“是。”苏未然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又坚定,“这不是你的战争。这是,我们的。”她顿了顿,嘴角竟勾起一抹凄美的笑容,“我的命是你救的,这是恩,我无以为报。但我留下,却不是为了报恩。”她看着他,那双曾冰封了十八年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名为“温柔”的东西。“在你为我疗伤的时候,在你教我何为‘剑心’的时候,我便已做出了选择。这是我苏未然这一生,第一次为自己做出的选择。我要亲眼看着韩渊死在我的面前,我要亲手为我爹娘,为我苏家满门的冤魂,讨还一个公道。而你,”她看着齐司裳,声音变得无比轻柔,“是那个将我从地狱中拉出来的人,是那个让我重新知道了什么是‘人’的味道的人。所以,这条路,无论是通往光明,还是毁灭……我陪你一起走。”

齐司裳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绝,那份他自己亲手为她重铸的坚韧。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拒绝,也无需再拒绝。他缓缓地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扶起。他的手与她的手在空中无意中触碰,一个温热充满了生生不息的力量,一个冰冷却又在努力地向着那份温暖靠近。两人相视无言,一场注定要血染午门的风暴已然来临,而他们将携手共赴。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