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盟之星 第七十八章 提督决断（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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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舰队旗舰五月花开。辛达·杜鲁班上将身后跟着副官安琪儿上尉，脚步稳健的进入舰桥。舰长文森特·克劳齐准将率领舰桥人员向司令敬礼。辛达举手还礼后在司令坐席上坐下。安琪儿上尉有些担心的看着司令。辛达的脸色带着些不寻常的青灰色。

“辛达提督，您的身体真的不要紧么？那么短的时间内又进行了一次模拟推演，军医官说您应该至少卧床休息2天。那个推演对身体的负担真的太大了。”

辛达回头微微的笑了一下，“安琪儿上尉，你说的很对，所以我已经下令把那个东西封起来了，不准任何人动用它。”

“可是其他使用者并不会像您一样持续时间那么长，结束之后也不会出现那么严重的身体损耗啊。”

“喔，大概是我太投入了吧？”辛达抚摸了一下发青的脸颊，他的眼神并无一丝的疲倦，水蓝色的眼眸清澈见底，仿佛晴空下的湖面一般。

“能问问您模拟战的结果么？”

“呵呵。”辛达轻笑起来，“真是不容易啊。”

第三舰队的司令并没有满足副官的好奇心，“舰长，全舰队出击！”

“是！”

五月三日17时06分，同盟军第三舰队拔营离开驻地仙德拉行星，朝着德奥里亚星域方向前进。

香普尔星域，第十三舰队旗舰休伯利安。杨威利站在通讯机前面，屏幕里的是他的老朋友摩顿少将。摩顿提督原本与奇迹杨并无太多的交集，但是去年那场可怕的大远征之后，两人的关系变得近起来。杨威利在回到宿舍之后对尤利安感慨过，如同人一直处于静止不动的环境里，那么他熟悉的一切只会慢慢的消失变少——没有人能抵挡时间流逝的威力。然而如果此人处于波澜起伏的环境里，那么他在失去一些的同时必然会得到一些新的馈赠——或许是你不想要的，但肯定是新的。

“拉普上校是我的好朋友，在他过世之后我长久的处于悲痛之中。”

奇迹杨接过养子手里的红茶杯，吹了下杯口浮起的热气。身上套着围裙的尤利安同情的看着自己的监护人。杨威利的朋友本来就不多，拉普上校的阵亡实在是巨大的损失。

“这次大远征同盟和我个人的损失可谓不计其数。但是呢。”杨威利抬头喝了一口红茶，雾气里的面庞仿佛有些模糊，“也因此得到了很好的朋友。”

从亚姆利扎的死亡陷阱里成功突围之后，同盟军残存的四位提督在第五舰队的旗舰上进行了长时间的晤谈。原本只是商讨这次远征的得失，但是越说越投机的四人将会谈的时间后延了整整一天。他们不光是通过各自的描述完成了大远征的拼图，对于当前的时政也是各抒己见。当然由于认知的高度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对具体议题会有分歧，但是这种分歧绝对没有大到完全对立的程度，在非常融洽平和的气氛里，四人将自己平日里无人倾诉的禁忌话题拿出来，借着酒精的助力大胆的分析解剖。年长如亚历山大·比克库提督，稳重如辛达·杜鲁班提督，都在酒会里不时语出惊人。平素惯以评论尖利刻薄出名的杨威利自然也是不会沉默不语的，他对于事务的观察细致和缜密的思维逻辑，使得众人感觉到耳目一新，而恰到好处的嘲讽更是时不时让辛达和比克库老爹朗声大笑。到了后面，连一直表情严肃的摩顿提督也有些放浪形骸的样子，他不但炮轰了军部的无能，还明确表示臭名昭著的审查会违反宪法。众提督对此表示赞同和理解，毕竟摩顿提督回国之后很可能马上就要面对审查会。

“这样非法的存在，居然能堂而皇之的存在下去。”

“谁赋予他们的特权这么公开践踏同盟宪章呢。”

“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好像是包括我们自己在内的全体国民。”

杨威利的解答让众提督发出一阵脏话之后无奈的摇头喝酒。

杨威利认为人才是组成国家最重要的因素。而对于人民来说，国家并不是必须的东西，但是反过来，对于国家来说，人是不可或缺的要素。

对此辛达表示同意。

“国父的建国理念是以民为本。但是现在的政客们狡猾的替换成了以国为本。意思是国家利益当前，个人的利益理当退让甚至舍弃。”

比克库老爹摸了一下雪白的胡须，“贵官的发言真是振聋发聩啊，但是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以国为本，这里面有什么问题么？”

辛达礼貌的对老爹欠了欠身，殷勤的拿起酒瓶给老提督的酒杯满上。他回头看了一眼另外两位同僚。摩顿提督皱着眉头正在苦苦思索，奇迹杨的脸上则是淡淡的微笑。辛达很熟悉那种笑容，那是有人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时的表情。

“把以民为本改成了以国为本之后，重心便有所偏移了。原本国父是为了解救苦役营的同胞才奋力反抗帝国的暴政，冰船的伟大奇迹我们暂且不缅怀——这个时候是没有所谓的自由行星同盟的对吧？”

杨威利脸上的微笑变得浓郁起来，他拿过酒杯轻松的喝了一口。比克库提督若有所思，摩顿提督则好像还是没有明白的样子。

辛达的思路其实极致简单。将以民为本替换成以国为本，是政客们刻意为之，以便合理合法的剥脱和践踏国民的利益。因为所谓的国家利益，是由高居宝座的政客来解释的。

“例如延续至今的战时管制条例实际上损害了每一个同盟人的利益，是谁给政府权力让全体国民节衣缩食的呢？”辛达往嘴里放了一块牛肉，“是政府的老爷们。然后他们告诉全体国民，这是人民的意志。”

杨威利点点头，“按照寻找受益者的理论来推算，这么做最大的受益者无疑就是支持政客的军工企业及相关产业者了。而接受他们资助上台的政客势必将此状态继续发扬光大。”

摩顿提督似乎有些听呆了。“这，难道说打倒银河帝国的伟大目标只是拿来哄人的东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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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达耸了耸肩，“没有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借口，他们又如何顺利的将取自全体国民的财富纳入怀中呢？实际上我一直觉得宇宙海盗要比政客来的纯粹。至少他们不会在抢劫之后骗你我是为你好。”

“然而我们对此却无能为力……”

杨威利叹了口气，“确实无能为力，民主政府的军人实际上对于政治是非常无力的，即使你退役后转入政界，也未必能实现自己的理念，反而很有可能迷失当初的自己。”

辛达的眼眸在灯光下仿佛发着异样的光芒，“英才绝世如阿修比提督最后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不是么……”

“这，阿修比提督是战死的没错，但是那一战是同盟大胜啊！”摩顿提督有不同意见。

“然而我们之后甚至连稳守反击都没做到，耗费巨资打造出宇宙舰队并牺牲了无数精锐之后得到了什么呢？”辛达眼里的戏谑越发的深重起来，这并非针对摩顿提督，而是对现实的无奈和愤怒。“唯一和这次的远征不同的是，男爵他们可以骄傲的说，我军确确实实的重创了帝**。但也仅仅是如此了，银河帝国并没有因此被消灭。”

“事实上我们一直在如同螺旋迷宫的世界里周而复始，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呵呵，是的，不管环境如何改变，人类的行为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这么说吧，第二次迪亚摩特之战之后，政客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竭尽全力的制约军方的进一步举措，从而使得之前大胜获得的良机错失，最后居然连防御点都没能保住，演变成了帝国随时可以进攻同盟的被动局面。”辛达吞下嘴里的牛肉，喝了一口帝国红酒，“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是阿修比提督阵亡之后，730党其余人员肯定都受到了各方面的钳制而无法完成他的遗愿。”

杨威利在某个时候曾经详细的调查过730党以及阿修比提督的死因。他闻言点了点头，“太多的巧合凑在一起就显得非常不合理，我不太相信小概率事件会一再的发生。”

摩顿提督叫了起来，“如此削弱军方，政客们能有什么好处呢？！”

杨威利和辛达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和苦涩。

“维持住自己的基本盘，政客们才能继续自己的表演~”

“如果任由军方继续进攻，那么原有的环境会发生激烈变化，作为已经占据高层的原秩序受益者们肯定是不愿意的~”

摩顿提督放下了酒杯，仿佛不敢相信的喃喃自语，“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就把国家利益抛诸脑后~”

辛达冷哼了一声，“这次可不就是为了保住选举支持率才让我们来送死的？他们眼里有国家利益么？他们把同盟宝贵的兵力当成了什么？政客的做法从来没有改变，也不会有改变。所以我说他们还不如宇宙海盗纯粹。”

杨威利点了点头，“每次政府需要提升支持率的时候，就会大力推动伊泽仑攻略，而同样具备野心的军方将领就会成为他们的天然同盟。”

辛达耸了耸肩，“除了最后一次杨提督取得了胜利。其余的几次全部是损兵折将大败而回。奇怪的是居然每次都有人因此升官。”

杨威利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和比克库提督对视了一眼，脸色都有些难看。单纯从履历上看，奇迹杨和比克库老爹也都参与过之前的伊泽仑攻略，而且确实……因此提升了职位。

辛达仿佛真的有些喝多了，他凝视着水晶杯里的美酒，脸上的嘲讽意味更加重了。

“罗波斯元帅和席特雷元帅都是靠着这种无谓的攻击伊泽仑要塞的行为爬到了军方的高位，我没说错吧？杨提督？校长大人升为元帅的公式函您应该也看过，他立下什么了不得的功勋了么？”

“对……对伊泽仑要塞的攻击采取了……新颖的战法并取得了显著效果……”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杨威利的喉舌变得艰涩起来。

“呵呵呵呵。”

辛达没有再说什么，他摊开双手往后做了一个仿佛没有什么特别含义的动作。年纪最长的比克库老爹依稀认得那是费沙的商人彼此嘲讽对方毫无廉耻却又往自己脸上贴金时常用的动作。只不过辛达没有同时左右晃动脑袋——那样显得太轻佻了。

莫顿提督犹豫着说道，“因此霍克准将也认为这是他升官的绝好机会，所以……”

杨威利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席特雷元帅在军校时代就对他颇为照顾，因此杨威利不愿意在背后说他的坏话。但是杨威利心里很清楚辛达并的嘲讽并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您自己是靠着无谓的对帝国用兵获得军方高位，又有什么立场来阻止后来人仿效呢？如果说出动八个舰队攻击帝国是莽撞的胡来行为，难道不是因为您先开了坏头么？！”

杨威利在心里把辛达没有说完的话补完，他拿起酒杯朝同僚们示意，然后仰脖喝下。

比克库提督没有说话，老人面带微笑，安静的看着自由行星同盟最年轻也是最具实力的两位用兵家在用平实的言语揭露着这个国家甚至这个世界的本质。老提督注意到，两人的眼睛都充满了睿智，这一点在发表那些惊人言论时非常相似。不同的是，杨威利的眼神里带着些许的无奈，而辛达·杜鲁班的眼神始终平和。即使在说着非常危险的话语时，辛达的眼神也并没有那种年轻人常见的狂热和冲动。

“非常善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亦或是不管是环境如何艰难他都有信心应对。”比克库提督看了一眼桌上的空酒瓶，四人都已经喝的过量，在这种完全封闭的环境里，加上酒精的刺激，如果还能完全控制住情绪保持伪装，那就太可怕了。老提督轻轻的摇了摇头。老头真是越老想的越多。不出所料的话，未来成为同盟军中流砥柱的就是这两位青年了。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支撑到看着他们成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