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无影灯光如同一张冰冷的蛛网,笼罩着诊所内凝固的空气。消毒水的气味被蛮横闯入的汗臭、酒精和劣质烟草的浊气搅得稀烂。
碎木屑纷扬着落下,带着门轴**断裂的余音。
门口挤进来的三道凶蛮身影,如同被冻在了寒潮里。嚣张的戾气凝固在脸上,扭曲成一种僵硬的、被掐住咽喉的窒息。为首的那个青皮大汉,脖子上粗大的金链子晃了一下,反射出一道刺目的白光,像濒死鱼鳃的最后抽搐。
他握着钢管的手在抖。不是酒醉的虚浮,而是被某种无法言喻的冰冷威压攫住全身每一个细胞的颤抖。他看着那个背对着他们的高大身影,那身影如同一块嵌入诊所黑暗背景中的玄铁,沉默,坚硬,带着一种能碾碎灵魂的重力。仅仅是一个背脊的轮廓,已将所有的嘶吼、所有的蛮横撞得粉身碎骨。
叶辰没有转身。
他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那只骨节分明、布满粗粝疤痕和厚茧的手,稳定得如同精密的机械臂,只是轻轻探出,捏住了小桌上那个粗瓷杯温热的杯壁。水是温的,老医生临走前倒的。
杯口升起几缕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热气。
整个诊所如同被投入了极地的冰海,死寂无声。只有那青皮大汉身后一个染着黄毛的混混,牙关不受控制地磕碰着,发出细碎而刺耳的“咯咯”声,在这绝对寂静中异常清晰。
青皮大汉的眼珠子因为极度惊恐而暴凸着,血丝密布。他想嘶吼,想用愤怒掩盖这源自骨髓深处的恐惧,想挥舞钢管砸过去……可是身体背叛了意志。双腿如同灌满了水泥,钉在地上。一股冰冷的湿意沿着脊椎滑落,他甚至能闻到裤裆里涌出的、混合着酒气的恶臭臊味——他失禁了。
那高大身影只是微微侧了侧头。阴影从他轮廓冷硬的侧脸线条切割而下,半边沉在黑暗里,半边被惨白的光线映照出一种非人的质感。没有表情,没有语言,甚至没有一丝气息的变动。只有眼神,那投注在手中粗瓷杯上的、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专注。
仿佛这诊所里的一切,包括他们三个闯入的暴徒,都不值一哂。唯一存在的意义,只是给这杯需要递过去的水制造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噪音。
“哐啷……”
黄毛混混手里的半截木棍终于拿捏不住,脱手掉在满地木屑上,发出一声脆响。这声音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青皮大汉喉头的冰封!
“干…干他娘!”青皮大汉发出一声怪异的、撕裂般的咆哮,与其说是威慑,不如说是绝望的驱赶恐惧本能。他猛地举起钢管,不是砸向前方那个带来死亡阴影的背影,而是像泄愤一样,狠狠抡向旁边靠墙堆放的杂物!
哗啦!
纸箱被砸烂,药瓶稀里哗啦爆裂飞溅,破碎的玻璃和药液泼洒一地,浓重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狗…狗东西!出来!给老子滚出来!”他拼命地挥舞钢管,胡乱砸着视线所及的一切,更像是在用噪音驱散自己快要崩溃的神经。“听到没有!操!老不死的!还有你!装神弄鬼的狗……”他的谩骂在触及那个背影时,本能地弱了下去,剩下半截被恐惧掐断在喉咙里。
就在这时——
“吵吵吵……吵死人啊!大晚上的,还给不给老人家睡觉了?”一个带着浓重倦意、不满和浓浓奉天口音的沙哑声音,从诊所后面那层破旧的蓝色布帘后传了出来。
布帘被一只枯瘦、布满老年斑的手不耐烦地掀开。那个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黄白大褂、顶着厚厚老花镜的老医生,佝偻着背,睡眼惺忪地探出了半个身子,另一只手还揉着昏花的眼睛。“我看看……哪个王八蛋敢砸老……呃?”
当他揉开了眼睛,彻底看清诊所内的景象时,佝偻的身躯瞬间僵直了!
满地的碎木门板和木屑!被砸得七零八落的杂物和药箱!流了一地的药液和被踩得一片狼藉!还有那三个凶神恶煞、但其中一个裤裆明显湿了大片、脸上写满惊惧的混混!
“我的药!我的门!我的老槐木门板啊!”老医生愣了两秒,随即爆发出一种混合着心痛和怒火的尖利咆哮。他那张原本因为睡意而松弛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毕露,花白稀疏的头发都几乎要竖起来!他猛地从布帘后面冲出来,速度快得不像一个佝偻老人,手指颤抖着指向门口的青皮大汉:“又是你们!二彪子!你个丧天良的王八犊子!上个月砸了东头老李的馆子,这月又来嚯嚯我老头子?!”
他的目光扫过被钢管砸烂的药箱和溅落的药液,声音陡然带上了哭腔:“我这盘尼西林!磺胺!正骨水!你个挨千刀的败家玩意儿!这都是救命的药啊!老子攒了多少年……”他抄起旁边一个装着废弃针筒的搪瓷盘,劈头盖脸就朝离他最近的二彪子砸了过去!
二彪子正被叶辰的背影激得五内俱焚,神经高度紧张,眼看一个不明物体砸来,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挥手一挡!
咔嚓!
搪瓷盘被他手里的钢管砸得变形飞开,撞在墙上弹落。
这下彻底捅了马蜂窝!
“你敢打我?!老棺材瓤子!给脸不要脸!”二彪子眼珠子彻底红了,那股被叶辰吓退的暴戾如同找到了泄洪的缺口,咆哮着将钢管轮向了暴怒的老医生!狰狞的脸上杀机毕露!
老医生浑浊的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劲风而睁大,身体下意识地向后踉跄!
就在那布满锈迹的钢管带着千钧之力即将落在老医生花白头盖骨上的瞬间!
哧!
空气仿佛被某种无形的锐利之物切割!
一道黯淡得几乎融入阴影的直线流光,后发先至!
没人看清轨迹,它太快!
只听见“笃”的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闷响。
二彪子凶悍前冲的身形骤然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手中轮圆了的钢管,离老医生的额头仅仅不足十厘米,却再也无法寸进!
他瞪圆的眼睛里充斥着暴戾的火焰,但瞳孔的深处,却是骤然凝固的、无法理解的惊愕。像一只被捏断了喉骨的鸭子,所有疯狂的咆哮戛然而止,只从喉管深处挤出“嗬…嗬…”的倒气声。
一根手指长的银针。
一根最普通、纤细、闪着黯淡金属冷光的针灸银针。
精准无比地从他喉咙下方、锁骨凹陷处的天突穴直没入柄!只留下一个微不可见的小红点!
时间再次凝固。
老医生佝偻的身体保持着后仰欲倒的姿势,看着近在咫尺、悬停在头顶的钢管,看着二彪子那张瞬间褪去血色、浮现出痛苦和极度恐惧的横肉脸,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浑浊的眼球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另外两个混混被这电光石火的一幕彻底吓傻了,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二彪子浑身的力气如同瞬间被这纤细的银针抽干。手中的钢管“当啷”一声脱手砸在满地玻璃和药液上,溅起几点污秽。他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喉咙,脸孔由红转紫,如同溺水者般剧烈抽搐起来,双脚胡乱蹬地,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声音!生命的气息在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下迅速凋零!
这时,布帘又被撩开一点。
叶辰依旧背对着门口,右手捏着粗瓷杯,稳稳递到了躺在手术台上、正惊恐交加看着门口这混乱一幕的苏清雪唇边。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那根几乎钉死了一个凶徒的银针一眼,目光沉静如水。
“喝点水。”他低沉的声音穿透了诊所里如同拉紧钢丝般的死寂,只对苏清雪说道。
苏清雪的大脑一片混乱。刚刚从高烧和噩梦的撕裂感中稍微挣脱,又被破门的暴徒和骤然爆发的死亡惊变冲散了心神。她看着眼前递来的水杯,看着叶辰沉静得可怕的侧脸,巨大的不真实感和劫后余生的眩晕汹涌而来。她下意识地微微张开了干裂的嘴唇。
温热的水带着安抚的力量滑过喉咙,浇熄了一部分灼烧的痛楚,却丝毫无法驱散内心翻腾的惊涛骇浪。她的目光越过叶辰的肩头,死死盯住那个因窒息而在地上疯狂抽搐、渐渐不再动弹的二彪子,以及那根致命的银针!
“咳咳咳……咳咳……”
布帘后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几乎要把肺管子咳出来的剧烈咳嗽。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老子……老子好不容易……”老医生——不对,是布帘后面那个声音——用一种混合着极度暴躁、憋屈和怒火的嘶哑声音咒骂着,带着更浓重的奉天腔调,听起来年轻了不少。布帘“哗啦”被彻底掀开!
门口那两个刚刚被银针夺命景象吓傻的混混,以及惊魂未定、还在为地上濒死二彪子而倒吸冷气的老医生,同时震惊地循声望去,目光越过混乱的现场,直射那蓝色条纹布帘后!
一个身影步履虚浮地走了出来。
看身形,最多二十出头。乱糟糟像鸡窝一样的黄发,瘦得有点脱相的脸颊,眼窝深陷,浮着青黑色。一件印着模糊动漫少女图案、洗得褪色发白的破旧T恤,歪歪扭扭地挂在身上。一条膝盖磨出破洞的灰色运动裤,一只脚趿拉着一只人字拖,另一只脚光着,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瞳孔的颜色极其怪异,像蒙着一层洗不净的浑浊烟灰,在无影灯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没有焦点的灰蓝色。此刻正用力眯缝着,一脸被强行扰了清梦、恨不得杀人的烦躁。
这人怎么看,都像是个刚从地下网吧通宵鏖战了三天三夜、被拖出来暴揍一顿的颓废青年!与刚才那一手封喉夺命的银针,与那老医生沧桑佝偻的形象,形成了天壤之别!
“我的针!”这颓废青年,或者说“灰眼青年”,一眼就看到了门口地上还在轻微抽搐的二彪子喉咙上那根银针,顿时发出一声极其心疼的尖叫。那声音刺耳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沙哑感,像金属在粗糙砂纸上用力摩擦。“我攒了多久的针!就剩这几根好的了!我的三菱针啊!”
他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趿拉着单只人字拖,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到二彪子身边,粗暴地抓住那家伙还在抽动的胳膊,完全不顾那濒死之人的痛苦抽搐,动作麻利得让人头皮发麻。只见他手指在那根没柄的银针尾端轻轻一弹!
嗡!
一道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气旋在他指尖一闪而逝。
“噗”的一声轻响,那根沾着粘稠血丝和气管组织液的四寸银针,像是有了生命般,倏地从二彪子的天突穴倒射而出!准确地落回灰眼青年摊开的掌心。他宝贝似的捏着那根血迹未干的针,撩起T恤下摆就用力擦拭起来,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抱怨:“完了完了完了……针尖有点崩,回去还得修……修又要花时间……”那心疼的模样,比老医生被砸了药还痛心疾首十倍。
门口的老医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从自己身后布帘里钻出来的陌生青年,又看看地上开始大张着嘴、喉咙发出“嗬嗬”怪响、胸口剧烈起伏挣扎着想要活过来的二彪子(刚才的窒息似乎被强行中断了?),完全懵了!他看看地上散落的自己那些破针筒碎玻璃,再看看灰眼青年手里那根被当成宝贝擦拭的凶器银针,感觉自己的脑子彻底打结,成了一个巨大的浆糊问号。
另两个混混看着二彪子那副求生不得的凄惨模样,再看看那个旁若无人擦着针的灰眼青年,裤裆也都是一紧,双腿筛糠般抖着,面无人色,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鬼!这破地方绝对闹鬼了!
“嗯?”灰眼青年擦了半天针,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诊所里凝聚在他身上的、如同实质般的惊恐目光。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灰蓝色眼眸带着强烈的不耐烦扫过门口呆若木鸡的老医生和两个尿裤子的混混:“你们看我干嘛?门是他们砸的!药是他们糟蹋的!人嘛……”他用那根刚擦干净的银针,像指挥棒一样随意点了点还在痛苦扭动的二彪子,“这家伙……嗯?气门怎么闭了这么久还没开完?这么废柴?”他皱了皱眉,似乎对二彪子挣扎求生的样子很不满意,伸脚不轻不重地在他肋下某处踢了一下。
“呃啊!”二彪子发出一声短促痛苦的惨叫,随即猛地一吸气,竟然顺畅了一些,虽然依旧剧烈咳嗽着,但喉咙里的“嗬嗬”声明显减弱了!
“好了!一边喘气去!别死在我这,晦气!”灰眼青年厌烦地挥挥针,如同驱赶苍蝇。他那双奇异的灰蓝色眼珠终于慢悠悠地转向了诊所的“客人”。
他的目光先落在躺着的苏清雪身上,浑浊的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然后,他的视线移到了苏清雪身前,那个高大的、沉默如山的身影上——叶辰。
当灰眼青年的目光与叶辰侧脸相对的那一刻,叶辰正俯身,极其自然地拿开苏清雪唇边的水杯,将她滑落的那薄毯重新拉上盖好,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与其方才那震慑全场的背影形成诡异的反差。
就在这短暂的交错间。
灰眼青年那双浑浊灰眸的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骤然被点燃,爆射出一瞬极其细微、却锐利得几乎能刺穿虚空的精芒!那光芒一闪即逝,快得如同错觉,又如同古老显微镜下骤然捕捉到的星辰爆发。随即,他那张颓废的脸庞上,所有的不耐烦、暴躁,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凝重?或者说,是猎人终于锁定了他追踪已久的、能够撕碎自身灵魂的远古凶兽时才会有的那种极致警惕和……兴奋?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捻动着那根血迹未干的银针,细小的金属表面似乎因为某种高度凝聚的气息而微微震颤起来。
这瞬间的气息变化,凝滞、危险、一触即发。
然而,这针锋相对的肃杀只持续了万分之一秒。
灰眼青年脸上那份突如其来的凝重瞬间融化,像春阳下的薄雪,又换回了之前那种浓得化不开的颓废和没睡醒的烦躁。他甚至打了个哈欠,抬手用力揉了揉自己深陷的眼窝,声音又回到了那种沙哑疲惫的状态:
“啧……”他的目光从叶辰身上滑开,重新落回苏清雪,特别是她那被厚厚绷带包裹得如同木乃伊般的左手上,鼻腔里发出一声带着明显嘲弄和更多不耐的嗤音,“这玩意儿……还没弄走呢?”他像是看一件碍眼的垃圾,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老不死的……算了,指望不上他。看这架势……再烧两个时辰,这女娃子五脏六腑怕是要被里面那点火烤干了当腊肉。”灰眼青年说着,趿拉着一只鞋,另一只光脚“啪嗒啪嗒”地挪到了手术台边,伸出沾了灰泥的手指甲,就想直接去抠苏清雪那暗银色令牌!
苏清雪吓得身体猛地一缩!牵动了全身伤口,痛得眼前发黑!但更大的恐惧来自于这个陌生、诡异又似乎强大得无法理解的灰眼青年!她条件反射地向后躲去,身体几乎要嵌进手术台冰冷的硬板里,目光惊恐地投向身边的叶辰。
灰眼青年的指尖距离暗银令牌的锐利边缘只有不到一寸!就在这毫厘之间——
刷!
一道快得无法形容的灰影!
如同黑夜中裂开的一道缝隙!
灰眼青年探出的那只脏兮兮的手,甚至没有带起一丝风声,两根沾着油污和黑泥的修长手指(中指和食指),如同穿花蝴蝶般轻轻一捻,精准无比地拈住了令牌边缘!
不!不是令牌本身!而是距离令牌下方、苏清雪手腕绷带边缘皮肤只差分毫的位置!
那动作看似随意,却快到超越了视网膜的捕捉极限!
苏清雪只觉得手腕微沉,一股冰凉的、带着诡异穿透力的触感透过绷带传来!但那青年确实没有碰触到她的皮肤!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痛得产生了幻觉!
就在灰眼青年指尖触碰到令牌的同时——
嗡!
那枚暗银色的令牌猛地一震!表面骤然亮起一层极其细密的、水波状的暗金色涟漪!令牌中央那核心古体“圣”字符号如同活了过来,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微光!尤其是中间那滴半凝固的熔岩真血,仿佛被瞬间激活,暗金色的光晕猛地一亮,随即收缩凝聚!一股炽热狂暴到难以想象的能量风暴,如同被强行惊醒、准备撕裂星核的原始古兽,在令牌内部酝酿、压缩、咆哮!带着焚尽八荒的意念碎片,轰然倒卷而出,沿着灰眼青年那两根拈着令牌的手指狂暴地冲击而去!
“哟呵?脾气还挺大?”灰眼青年浑浊的灰蓝色眼眸微微一亮,非但不惧,反而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白牙,笑容邪异中带着浓浓的兴味。捻着令牌边缘的那两根脏手指如同最精准的避雷针尖端,纹丝不动!甚至连皮肤表面的油灰都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与此同时,他那拈着令牌的右手小指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飞快向下一压!
一道比发丝更细、凝练到极致的灰白色气流,从他小指指尖飚射而出!
灰白色气流没有冲向令牌爆发的能量风暴,而是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刺入了苏清雪左手绷带覆盖下的——手背神门穴!位置刁钻得令人发指,既避开正在爆发的令牌正中心,又直冲苏清雪自身的经脉枢纽!
“呃!”苏清雪闷哼一声!感觉整个左手小臂像是被一把烧红的钢针贯穿!那撕裂的痛楚瞬间冲垮了她虚弱的意志!但下一瞬,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力量从她的掌心深处、从那嵌骨融肉的令牌根部彻底爆发!
轰!
一股无形的冲击以苏清雪左手为中心炸开!
整个简陋的手术台剧烈震动!金属托盘里的镊子、剪子发出急促的碰撞声!离得最近的灰眼青年那乱糟糟的黄色头发被吹得向后猛地一扬!他趿拉着的人字拖都被吹得“啪嗒”向后滑了小半步!
“就是现在!起死回生——定魂针!给我定!”
灰眼青年眼中精光爆闪!浑浊瞬间被疯狂的计算和绝对的掌控取代!他口中发出沙哑而快速的低喝!捻着令牌边缘的右手猛地一甩,动作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嗤!嗤!嗤!嗤!嗤!
五道黯淡的流光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陨线!
快!超越了一切感官捕捉能力的极限!
叶辰的眼神陡然一凝!
苏清雪只看到一片幻影!剧烈的痛苦和混乱的冲击让她眼前只剩下斑斓的光斑!
五根细细的银针,上面甚至还沾着刚刚从二彪子脖子上拔出来没擦干净的血丝和粘液,已然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她身体各处!
两根!直入左臂肩贞、曲池二穴!位置精准地卡在令牌能量爆发的上游脉络节点!
一根!刺入小腹关元穴!如同大坝截流!强行锁住令牌狂暴能量向下冲击五脏六腑的通道!
两根!刺入头顶百会、胸前膻中两大重穴!如同通天接地,瞬间打通苏清雪自身那微弱得几乎熄灭的生命之火与身体之间的桥梁!
银针入穴的瞬间——
一股奇异的、强大的、带着绝对封镇意志的能量,如同冰冷却坚固无比的合金丝,沿着针体瞬间传递、并联、交织!在苏清雪体内形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
那张“网”,以五根银针为阵眼,瞬间嵌入了令牌狂暴能量流涌的各个节点!如同最精准的锁环,卡住了即将溃堤的洪荒猛兽!
令牌中央那滴真血猛地一颤!凝聚的狂暴能量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叹息之墙!
呜——!!!
一声只有苏清雪自己能“听”到、或者说是直接作用在灵魂深处的、充满狂暴不甘的“怒啸”,从令牌深处响起,如同被囚禁的狂龙发出了震怒!但那股毁天灭地的气息,却如同被强行扼住了喉咙,虽然依旧在苏清雪左手部位剧烈震荡、翻滚着将绷带下的手臂皮肤映出暗金色的光泽、刺激得肌肉骨骼都在痉挛,但再也无法肆无忌惮地冲向她脆弱不堪的五脏六腑!
“噗——!”
一口深紫色的、散发着难闻腥臭味道的淤血从苏清雪口中狂喷而出!
她的身体如同卸下了万钧重担,猛地松弛下来!绷带下因高烧导致的绷紧抽搐渐渐缓解!但那剧烈的震荡和体内两股力量的暂时对峙,让她眼前一黑,意识瞬间又模糊下去。
诊所里再次寂静。
只剩下手术台因为余震发出的轻微嗡鸣,苏清雪粗重但正在趋于平缓的呼吸,以及灰眼青年微微急促的喘息声——显然刚才那看似轻描淡写的几下,对他来说消耗也极大。
叶辰缓缓站起身。方才那一瞬间的交锋,虽然短暂到普通人根本无法感知其凶险的亿万分之一,但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第一次毫无保留地直视着这个邋遢颓废的灰眼青年。眼底深处不再是深海般的沉寂,而是一片深邃如同无垠星空般的黑暗寒潭,里面仿佛有亿万星辰在运转、生灭,酝酿着足以洞穿灵魂本源意志的力量。
“你想怎样?”叶辰开口,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同冰冷的钢铁齿轮在转动。每一个字落下,都带着实质般的重量,重重敲打在人心深处。
灰眼青年毫不在意地甩了甩因为能量冲击而有些发麻的右手中指和食指,用极其不卫生的方式在油腻的T恤上蹭了蹭。这才懒洋洋地抬起头,迎上叶辰的目光。
那双浑浊的灰蓝色眼眸与叶辰深邃冰冷的眼眸相对视。
空气似乎再次被冻结、加压。
“没什么,”灰眼青年咧开嘴,笑容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疲惫和毫不掩饰的探究,“就是看这小子不爽。”
他随意用那根还粘着血的银针指了指门口。
门口地上,二彪子还在剧烈咳嗽,喉咙处那个被刺穿的小红点肿胀得像个血包,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漏风的嘶嘶声,剧痛让他的脸扭曲变形,正挣扎着想爬起来往外爬,带起一路污秽。
另外两个混混吓得魂飞魄散,其中一个直接瘫软在地。
那老医生已经彻底石化了,手里还抓着一个被捏扁的药瓶。
“烦。”灰眼青年吐出一个字,充满了不耐烦。他重新将目光移回到叶辰脸上,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有些诡异。“顺便……再找个安静睡觉的地方。”他看着叶辰,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带着深意的弧度又扯开了一点,“看在她这张脸的份上……也看在你……嗯,稍微有那么点意思的份上。”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叶辰的脸上扫过,“这张死人脸上,还能找到点让我能提起劲儿的东西,难得。”
叶辰沉默。
诊所的灯管忽明忽暗地闪烁了一下,滋滋作响。破碎门洞灌进来的风带着更深重的寒意。
空气凝滞如冰,暗流涌动于无言。
就在这时!
“呜……呜……!”
诊所外面幽深的巷弄里,由远及近,突然传来了极具压迫力的警笛声!
尖锐!急促!如同骤然扑来的鹰隼!
而且不止一辆!那声音连成一片,带着刺耳的啸叫,飞速地向这个隐藏在贫民窟深处的破旧诊所逼近!刺目的红蓝警灯光芒如同怪物的瞳孔,开始在巷口远处的黑暗中疯狂闪烁,穿透了夜幕和迷濛的雾气,将诊所破碎的门洞边缘染上了一层诡异冰冷的光!
诊所里的人,除了地上还在呜咽挣扎的二彪子,其余人脸色都变了!
门外的警笛如同死亡的倒计时,开始疯狂呼啸!刺眼的红蓝光芒如同怪物的呼吸,从巷口远处的黑暗中爆发出来,疯狂吞吐着夜色,光线扭曲抽打,几乎穿透了小诊所破碎的门洞,将散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血污和狼藉映照得一片妖异冰冷!
“操!条子来了!”瘫在地上的一个混混像屁股下被通了电,猛地蹦了起来!另一个原本就魂不附体的更是连滚带爬地扑向门外!
那捂着喉咙挣扎的二彪子也慌了!极度的恐惧暂时压倒了窒息感和疼痛,他用没受伤的左臂撑着地,发出沙哑破音的嘶吼:“跑…跑!”一股比死亡更可怕的阴冷笼罩了他。王家让他们出来“查问”苏清雪下落,却动了刀子砸了门……这事儿要是被捅出去,王老大绝对会把他的皮剥下来点天灯!
老医生也慌了神,吓得浑身哆嗦。他只是个无权无势的赤脚老中医啊!这死了人(他以为那个凶神恶煞的家伙要死了)砸了药的地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下意识地就想往布帘后面躲!
唯有两人。
叶辰。灰眼青年。
叶辰微微侧过头,目光如同寒铁浇筑的刀锋,穿透破碎的门洞,扫向巷口那片被警灯搅得混乱的光影。眉宇间没有任何慌乱,只有一层冰凉的、几乎能凝固空间的沉寂在无声弥漫。巷口的位置…不太对。警车的停靠角度…太专业了。不是普通巡逻队。
灰眼青年那双浑浊的灰蓝色眼眸扫过地上的二彪子三人,又瞟了一眼门口那两个像没头苍蝇一样想跑又不敢冲出去的怂包混混,鼻腔里发出一声饱含嘲讽的嗤笑:“啧,聒噪。”他收回目光,不再理会门口那帮渣滓的死活,注意力重新聚焦在手术台上。
苏清雪的呼吸比刚才平稳了许多,脸上那病态的高烧潮红也在缓缓退散,显露出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苍白。她还没完全晕过去,只是意识被剧烈的冲击和痛苦冲刷得一片混沌,正艰难地想要重新凝聚起一丝清明。
灰眼青年伸出他那根刚刚封喉夺命的食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二彪子气管里的血污),毫不犹豫、毫无顾忌地直接点在了苏清雪光洁的眉心上!冰凉的触感让苏清雪微微一颤。
“回神。”灰眼青年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如同细针直接刺入苏清雪的识海。同时,他体内那股奇异、坚韧却与令牌狂暴力量截然不同的气息,随着指尖微微传递过去一丝。“那东西老实了……暂时。”他的目光在她被厚厚绷带包裹的左手处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复杂光芒。随即转向叶辰,下巴颏极其随意地朝门口扬了扬。
“外面那帮苍蝇……”他嘴角咧开一个带着浓重血腥气和不耐的弧度,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在呼啸的警笛声中,“处理了。”
这不是请求,也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告知。仿佛清除门外这即将合围的威胁,就如同掸掉袖口一点灰尘般不值一提。他把这个“活计”,极其自然地抛给了刚刚承受了他探究目光的叶辰。
巷子里的警笛声已经到了极致!尖锐的刹车声刺破耳膜!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伴随着纷乱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装备碰撞的冰冷声响,飞速逼近!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奉天市西城区刑警大队!立刻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走出来!”高音喇叭的扩音在狭窄的巷弄里被扭曲放大,带着强制性的冰冷权威感,重重砸了进来!
手电筒的强光骤然从破碎的门洞射入!如同实质的光柱,瞬间刺破诊所内昏暗混乱的景象!光柱晃动,清晰地定格在地上咳血的二彪子、瘫软的两个混混、惊恐的老医生身上!当然,也扫到了站在诊所中央、背对门口的叶辰,以及手术台边那个衣着邋遢、神态诡异的灰眼青年!
光柱在叶辰宽厚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强烈的光线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仿佛一座随时可能坍塌的山岳。也映照出了他手边小桌上,那根原本被灰眼青年扔在那里、沾着血渍、此刻却被他悄无声息捏在手中的——约莫四寸长、通体乌黑、打磨得极其粗粝、棱角分明的……战术笔?!
“最后警告!放下武器!束手就擒!”高音喇叭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伴随着拉动枪栓的金属摩擦声!冰冷!整齐!肃杀!
门口的强光手电光柱如同催命符,将诊所内每一个人的表情都照得纤毫毕现——惊恐的混混,呆滞的老医生,意识模糊的苏清雪,甚至地上二彪子抽搐带血的脸。
气氛被压缩到了极致!
灰眼青年恍若未闻,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用那根清理过的银针挑了挑自己乱糟糟的发梢,目光懒散地投向叶辰:“快点儿……吵得我脑仁疼。再吵下去……”
他的后半句话被猛地掐断!
呼——!
一道撕裂黑暗的灰影!
动作幅度极小,发力只在方寸之间!叶辰的右手如同蛰伏的毒蛇终于露出獠牙!只听见极其轻微的、类似某种高强度复合材料被骤然压缩又弹开的“喀”声!
捏在他手中的那根不起眼的乌黑战术笔,如同被赋予了狂暴灵魂的弩箭!
笔尖不是锐利的金属!而是某种极其致密的黑色非金属复合尖端!带着无与伦比的穿透力和几乎无声的破风尖啸!
目标——
直指门口,那个正拿着强光手电对准诊所内部、被光束勾勒出身形轮廓的、站在警车侧门前的……领头警官!
速度!快!
快到那警官刚刚觉察到一股足以冻结脊髓的杀意锁定自己,连瞳孔都来不及收缩!
灰黑色的流光已至眉心!
那凛冽的寒意,像死神的吻,清晰无比地印在了他的额头上!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慢放!
门口所有严阵以待的警察都看到了那抹疾射的灰黑流光!心脏如同被巨锤击中!那领头的警官,脸上的威严、冷静、掌控一切的沉着瞬间被撕得粉碎!只剩下面临死亡的、最本能的空白恐惧!大脑一片轰鸣!身体僵硬!连思维都停顿了!他甚至能“听到”自己颅骨即将被洞穿的脆响!
他身后的副手已经惊恐地张大了嘴!手指下意识地扣向扳机!但一切都来不及!那灰黑的影子太快!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锐器刺破厚实皮革的闷响。
时间重新流动。
灰黑流光在距离领头警官眉心不到半寸、那强光手电聚焦出的最明亮光斑中心处——骤然悬停!
战术笔尖端点在那里,纹丝不动。
没有洞穿颅骨。
没有脑浆迸裂。
只有笔尖前方,极细微的空气波动了一下,形成一圈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笔尖……停在了……一枚被强光手电光束从后方照射、而投射在诊所对面斑驳灰墙上的……巨大扭曲人影的眉心处?!
那巨大扭曲的影子,正是警官自身被手电光放大了数倍、投射在对面墙壁上的投影!轮廓巨大而模糊,只有眉心的位置因为光线汇聚而显得格外清晰明亮!
无声,无息。
战术笔悬停在光斑中心。凝实不散。
一刹那,仿佛宇宙重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