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石，人生 第2326章 据实相告

“雨燕-M”医疗飞行器内部，灯火通明，如同一个微型的空中重症监护室。专业的医疗团队围绕着小诺帕，各种监控仪器发出规律而令人心安的滴答声，便携式ECMO设备平稳运行，代替着孩子脆弱的心脏和肺腑，维持着生命的火种。阿雅紧紧握着诺帕那只没有插着针管的小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依旧苍白却不再青紫的小脸，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过去。王迁则沉默地坐在她斜对面的位置，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窗外漆黑的夜空和下方偶尔掠过的城市灯火，偶尔，会不易察觉地扫过阿雅那紧绷的侧影。

飞行器最终平稳降落在第五特区首都医院顶层的专用起降坪。舱门一开，早已等候在此的医护人员迅速而有序地进行交接，推着担架床通过专用通道，直奔手术室。阿雅和王迁紧随其后。

特区医院的设施远超阿雅的想象，明亮、先进、肃穆，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高科技设备特有的冰冷气息。看着诺帕被推进那扇亮起“手术中”红灯、隔绝内外的大门，阿雅仿佛才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王迁及时伸手扶住了她，将她带到手术室外的等候区坐下。

冰冷的塑料座椅，寂静的走廊，只有“手术中”那刺目的红灯在视野里凝固。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阿雅双手紧紧交握，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而空洞地跳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世纪，阿雅猛地抬起头，看向身边一直沉默陪伴的王迁。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血丝，以及一种近乎崩溃边缘的迷茫和探究。

“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颤抖，“那些药……那架飞机……这家医院……你绝不可能只是一个旅行摄影师。”

王迁迎着她的目光，知道这一刻终于到来，无法再回避。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坦然而平静，决定和盘托出。

“我叫王迁。”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是第五特区防卫军特别行动处的负责人。你之前接触的那个‘信使’差猜，是我们抓获的。我们通过他，顺藤摸瓜，锁定了Z组织在曼谷的通讯节点，然后……发现了你。”

阿雅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受惊的猎豹，下意识地就要做出防御或逃跑的姿态。Z组织、信使、抓捕……这些词汇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她一直隐藏的身份，竟然早已暴露。

王迁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威胁，没有敌意，只有一种复杂的平静。“我接近你，最初的任务，是调查Z组织，确认你的身份和威胁。”

阿雅的心沉入了谷底，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原来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那些偶遇，那些帮助，那些深夜的交谈，甚至……那一夜的缠绵，都只是任务的一部分？是为了获取她的信任，套取情报？

巨大的被欺骗感和愤怒涌上心头，让她几乎要失控。但就在她即将爆发的前一刻，王迁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愣住了。

“但是，”王迁的语气变得异常沉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我承认，我接近你，还有……另一个原因。”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落在了某个痛苦的回忆上。

“你长得很像一个人……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却因我而死的女人。”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刻骨的沙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我几乎无法呼吸。那种相似，让我失控，让我明知道不应该，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你，看着你……哪怕只是看着，也好像能弥补一些我永远无法挽回的遗憾和过错。”

他抬起头，目光重新聚焦在阿雅脸上，坦诚得近乎残忍：“所以我帮你，照顾孩子们，甚至……那一夜，我分不清到底是因为任务，还是因为……你像她的影子。这对你不公平，我知道。把你卷进来，更是我的错。”

阿雅呆呆地看着他，大脑一片混乱。真相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和……荒谬。她既是调查目标，又是一个可悲的替身？愤怒、屈辱、同情、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各种情绪在她心中疯狂交织，让她一时间失去了所有反应，只是怔怔地看着王迁，看着这个强大而神秘的男人，此刻眼中流露出的、毫不掩饰的脆弱与痛苦。

坦白之后，就是二人无言以对的寂静......

不知道过了过久，手术室的门“叮”地一声开了。

主刀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却轻松的神情：“手术很成功，ECMO已经顺利撤除，孩子的生命体征稳定下来了，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后续需要观察和在ICU监护一段时间，但最危险的关头已经过去了。”

这个消息如同天籁，瞬间冲散了阿雅脑中所有的混乱和挣扎。她猛地站起来，抓住医生的手臂，语无伦次地追问：“真的吗？他没事了？太好了……谢谢！谢谢医生！”

巨大的喜悦和放松让她几乎虚脱，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但这一次，是纯粹的、劫后余生的泪水。

王迁也松了一口气，上前扶住有些摇摇欲坠的阿雅，对医生点了点头：“辛苦了。”

医生离开后，走廊里再次剩下他们两人。阿雅靠在墙上，慢慢平复着激动的心情。她看着王迁，眼神复杂难明。知道了真相，知道了自己最初被接近的目的，知道了那令人心塞的“相似”，但……也正是这个男人，在关键时刻，动用了他背后庞大的力量，救了诺帕的命。

恨他吗？似乎恨不起来。感激他吗？却又掺杂着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

“孩子还需要观察，这里有最好的医生和设备，你可以放心。”王迁打破了沉默，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你也很累了，我先带你回去休息一下吧。等孩子情况稳定些，你再来看他。”

阿雅看着那扇紧闭的手术室门，知道此刻自己守在这里也毫无用处。她确实精疲力尽了，身心俱疲。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王迁带着她，离开了医院，乘坐一辆等候在外的黑色轿车，来到了位于特区首都核心区的一处高层公寓。公寓视野极好，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的夜景，内部装修是现代简约风格，干净整洁，却透着一股长期无人居住的冷清。

“这里是我的临时住处，很安全，你先在这里休息。”王迁将钥匙递给她，“冰箱里有一些简单的食物，你可以随意取用。我需要去处理一些事情，晚点再过来。”

阿雅接过钥匙，没有说话。

王迁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神，心中微叹，知道她需要时间和空间来消化这一切。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公寓。

门被轻轻关上，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阿雅一人。她环顾着这个陌生而奢华的环境，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璀璨却陌生的城市灯火，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包裹了她。

从清迈雨林边缘的破旧福利院，到曼谷阴暗的杀手生涯，再到这第五特区充满未来感的医院和公寓……短短几天，她的人生仿佛被彻底颠覆。

而那个叫王迁的男人，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从原本冰冷而熟悉的世界，强行卷入了这片充满未知、危险、却又带着一丝诡异温暖的陌生海域。

未来，该何去何从？

阿雅望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那眼神里充满了迷茫、挣扎，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答案的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