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场都懂吧?
就是河道旁边筛沙子的地方。
现如今经济发达了,赚钱的路子多种多样,年轻的小伙伴们,对这类东西可能不是很了解。
但实际上,85年到05年的这二十年里,卖沙子是一条相当热门的发财之路。
毫不夸张的讲,很多房地产老板、矿山老板,他们发家的第一桶金,都是从河道里淘出来的。
而沙场这个东西,它不是光有河就行,还得有沙子。
那怎么样才能有沙子呢?
两个字,沉积。
因此但凡具备采砂条件的河流,少说也得经过上百年的流淌,才能积攒下一定数量的天然河沙。
这特么可不妙啊!
因为河道周围的地下水资源丰富,如果距离够近,那搞不好就会碰见一种,北方地区十分少见的情况——水泡墓。
这和水坑可不是一个概念。
水坑是长时间泡在水里,水泡墓是泡了干、干了泡,泡了再干、干了再泡……
老话讲:干千年湿万年,不干不湿就半年,所以真要是水泡墓,那里头可能啥都剩不下了。
就说我不赔钱吧,但我的目的不是不赔钱,而是挣钱啊!
砰——
下了车关好门,我抬眼望去,就见河道已经结冰了,采砂作业没有进行,河床东侧有一些高大的沙堆,都用绿色防尘网盖着,西侧有四五名工人,正操着大锤在砸石头(当时这边沙场的机械化程度偏低,中细碎环节大多还是靠人工锤击完成)。
而在那些工人身后不远处,西侧河岸上还有一排活动板房,房顶支棱着一节炉筒子,隐隐有青烟冒出,估计是宿舍什么的。
这时,李春泉带着干闺女小雅走过来,我皱了皱眉,直接就问:“李爷,您这点子,不会就在这个沙场里吧?”
“呵呵~”
李春泉悠然一笑,说道:“没错,不过你放心,真要是水泡墓,我不会拿出来卖,那属于砸我自己的招牌,别着急,先过来跟我看看。”
话落,李春泉转身便朝河道中走去。
旁边小雅立即挽住他胳膊,娇俏的说:“慢点儿干爹,我扶你。”
“哎,好。”
李春泉顺势握住小雅白白的小手儿,说你也留神脚下。
看着两人亲密的举止,我们三个面面相觑,越发觉得这俩人关系不正经了……
几分钟后,我们跟着李春泉走过冰面,来到西岸旁边。
由于常年采砂,河道被破坏的十分严重,不但河床上有很多未经回填的沙坑子,岸边也被刨挖的千疮百孔,好多地方都坍塌成了一两米高的沙土坎子,稍微刮点小风就爆土狼烟的。
朝沙场的方向走了一段儿,李春泉抬手一指:“小沈兄弟,往那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过一瞅,就见几米开外,土坎断面底部,出现了一处极为清晰的条形轮廓,有大概两米长,七八十公分高,受沉积作用影响,条形轮廓整体上有些弯曲倾斜,而在底部位置,还沉积着大概十公分厚的浅黄色细土。
毫无疑问,这就是建造墓葬时,用过的灰池。
而后李春泉解释说,这地方是今年夏天涨水,河岸进一步坍塌后,他过来溜达时发现的。
这里大概有人会问,这么明显的东西,大半年时间过去,点子怎么还在?
很简单,明显归明显,但不是所有的人都是眼把头。
不然的话,这世上也就剩不下几座古墓了。
大跨步走到土坎旁边,我掏出刀剜下一块搓了搓,又送进嘴里一抹尝了尝,确定这就是昨晚见过的地仗土。
思索片刻,我想起昨晚的疏漏,便说:“对了李爷,昨天我忘了问了,您怎么确定这是南北朝以前的灰池?方不方便给我长长行市啊?”
“没问题。”
李春泉略微点头,拍了拍小雅肩膀道:“小雅,你来说说吧?”
“好的干爹。”
河道里石头多,小雅的长筒靴有跟儿,好一阵摇摇晃晃才走到我旁边。
接着她蹲下身,指着灰池底部道:“小沈老板,你注意看土里的纤维碳化物,判断一下长度大概是多少?”
“长度?”
“对!”
按照她说的,我瞪大眼睛仔细看去。
认真观察几秒,我发现纤维碳化物虽然都是扭曲状态,但断茬并不多,能辨认出来是比较长的,而后我挑了几条比对估算了一下,就说大概能有**公分、十来公分的样子。
啪——
小雅打了个指响,脆生生道:“这就对了,根据我干爹的研究,晋陕北部这一片,南北朝时期地仗土的纤维料长度,一般都在五到十公分左右,而且主要用料都是麦秸,整体上相对偏粗。”
“隋唐时期,纤维长度开始变短,变成三到五公分左右,用料也逐渐多样化,除了麦秸还会加入筋麻,所以这个时候地仗土里的碳化物,粗细程度是不一样的;等到了宋代,长度就变到三公分以下,麦秸也被完全取缔,变成了清一色的细麻料。”
捏起一撮土碾碎,她继续说:
“再有就是,看土色也能看出来,南北朝时期,地仗土大多是就地取材,使用地表原生黄土,很大程度上保持了土壤的原色,也就是这种浅黄色的;到隋唐时期,地仗土使用之前,要先筛除砂砾,好些还要用铁锅翻炒烘干,导致土块颜色发灰;而宋代以后,选料更加严格,会使用地下一到两米的深层黄土,色泽是偏向于纯黄的。”
“……”
看看小雅又看看李春泉,我身子不自觉逐渐后仰,懵逼了。
牛啊!
真不愧是三代传承的老派把头!
正经不正经的先不管,专业是特么真专业啊!
就一个地仗土而已,居然能叫他给研究的这么细致?!
这也太牛逼了点儿!
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
截止到小雅开口之前,我还处于一种自我膨胀的状态。
因为我昨晚先认出了地仗土,而后又被把头夸奖,以至于我感觉,我也是个比较专业的小把头儿。
直到这一刻,我才彻底明白啥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跟他李春泉一比,我特么简直是差得太远了。
另外,窥一斑而见全豹。
就冲他能把一个小小的地仗土,都给研究的这么通透,别的地方,肯定也差不到哪去。
深深吸了口气,我走到李春泉身边,虚心请教道:“李爷,那您刚才说,这个点子不会是水泡墓,额……这又是怎么确定的呢?”
“呵呵…”李春泉微微一笑,朝前边一处土坎稍矮的位置扬了扬下巴。
“上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