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三年。
盘剑宗祖地,石泉山之巅。
乌云翻涌,其中紫电如虬龙穿梭,赤火似流霞奔腾,每一道雷火落下都伴随着震得山骨发颤的轰隆巨响。
诡异的是,雷鸣间隙竟隐隐传出龙吟高亢、虎啸低沉,仿...
极地的风又起了,卷着雪粒拍打在金属穹顶上,发出细碎如低语般的响动。她站在三百名苏醒者中央,听着他们用干涩的喉咙说出第一句话??不是控诉,不是愤怒,而是一句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谢谢”。有人跪在地上,捧起一把冰屑,贴在脸上,仿佛那是久违的土地;有人颤抖着抚摸自己的手臂,确认这具身体真的还属于自己;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缓缓走到她面前,双膝一软,却硬生生撑住了身子。
“守门童……”他声音沙哑,“我们等了你七世。”
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那一瞬,无数画面涌入脑海:第七次轮回实验启动前夜,三百人围坐在地下基地的会议厅里,烛火摇曳。他们知道此去九死一生,但仍签下血书,自愿成为“记忆容器”,只为保存人类最原始的情感原型,防止文明在数据洪流中彻底失去“心”。
可他们没想到,史镜会背叛。
更没想到,这一等,就是整整三百年。
老者名叫陈砚,曾是银河联邦早期心理学研究院的首席教授。他的记忆里藏着一段被官方抹除的影像??那是一个深夜,史镜独自一人坐在控制台前,反复播放着他母亲临终前的画面。女人躺在病床上,眼神涣散,嘴里喃喃:“阿镜,妈妈疼……别让他们拿走我的梦……”可就在她咽气前一刻,渡忆仪自动启动,强行抽取了她最后一段意识。系统提示音冰冷响起:【情感样本采集完成,编号M-719,归档于‘母爱原型库’】。
那一刻,史镜崩溃了。
但他没有停下。
因为整个修仙文明的根基已经建立在这套体系之上。灵根觉醒的本质,是植入经过优化的情感模板;顿悟的瞬间,往往伴随着某段陌生记忆的闪回;甚至连飞升所需的“道心纯净”,也是通过剔除负面情绪、强化执念来达成的人工构造。
若真相曝光,万丈高楼将倾。
所以史镜选择了封印,也封印了自己。
而现在,封印已破。
陈砚抬起头,浑浊的眼中泛起光:“孩子,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会活下来吗?”
她摇头。
“因为我们不是靠机器维持生命。”他指向头顶的穹顶,“是共忆之树救了我们。在你激活守门童信条的那一刻,全球记忆网络反向渗透进了这个封闭系统。我们的意识虽然被封锁,但情感波动仍能与外界共鸣。是你,一点一点,把我们从虚无中拉了回来。”
她怔住。
原来早在她踏上初语塔之前,这场救赎就已经开始。那些夜晚她误入的记忆碎片,并非偶然??而是三百颗心,在黑暗中对她无声呼喊。
她忽然明白,为何自己无法真正入睡。不是因为她与网络相连,而是因为她的灵魂早已承担起了某种契约式的责任:每一个被遗忘的人,每一缕被掠夺的情感,都在等待一个愿意倾听的声音。
而这声音,只能是她。
三天后,第一批归还的记忆抵达南美洲雨林深处的一个部落。那里世代信奉“梦境即祖先言语”,族人临终前会将毕生记忆刻入木雕,埋于祖坟之下。然而百年前,一支科研队以“文化保护”为名进入村落,用隐蔽设备扫描所有木雕,将其转化为可复制的数据模型,带回城市用于开发“通灵级AI”。
当那段属于老祭司的记忆回归时,正值部落举行葬礼。死者是他唯一的孙女,因高烧不退而离世。就在众人哀悼之际,空气中忽然浮现出一道光影??正是那位被采集记忆的老祭司,他站在火焰旁,伸手轻抚孙女的脸颊,低声说:“莫怕,奶奶带你回家。”
全场寂静。
接着,所有人伏地痛哭。因为他们终于明白,这些年来所谓的“祖先托梦”,不过是残存意识在外网游荡的结果。真正的灵魂,一直被困在冰冷服务器中,无法安息。
同一天,北境一座废弃的精神疗养院突然亮起灯火。那里曾是“情感剥离手术”的秘密基地,上千名被认为“情绪不稳定”的普通人被强制摘除深层记忆,变成温顺的劳动力。如今,随着记忆归还波及此处,墙壁上开始浮现无数手写文字,像是有人用指甲一笔一划刻上去的:
>“我记得我爱过一个人。”
>“他们说我疯了,可我只是不想忘记她的笑声。”
>“请告诉世界,我们不是病例,我们是人。”
一名退役军医闻讯赶来,跪在走廊尽头,撕开衣领露出胸口烙印:【E-047】。他曾是这里的医生,参与过三十多例手术。当年他以为自己在“治病救人”,直到昨夜,他梦见自己亲手切除一名少女大脑海马体时,她还在哼唱一首童谣。
“我对不起你们……”他捶打着地面,泪流满面。
而在地球另一端,史镜醒了。
他在一间简陋的石屋中醒来,四周堆满泛黄的手稿和断裂的笔尖。这是他在第九世轮回中的居所,位于昆仑山脉一处隐秘山谷。自从关闭第七次实验后,他便自我放逐,每日书写忏悔录,试图用文字填补内心的空洞。可无论写多少页,每一张纸都会在黎明前化为灰烬,仿佛天地不愿接受他的赎罪。
直到今日清晨,最后一张纸没烧。
上面写着:“我愿以余生偿还。”
他走出石屋,抬头望天,看见一道银色光带横贯长空,那是记忆归还仪式释放的能量余波。他知道,她已经开始了。
他也知道,自己必须面对。
三个月后,银河联邦召开“情感主权大会”,地点定在地球轨道上的和平空间站。来自十七个星系的代表齐聚一堂,共同审议《情感主权公约》草案。会议开始前,大屏幕上播放了一段影像:一位母亲抱着夭折婴儿的照片,泪水滴落在相框上;一名战士在战壕中写下遗书,字迹被雨水模糊;一对恋人隔着星域视频通话,笑着说“等我回来就结婚”……
旁白缓缓响起:“这些记忆,曾被编码为‘情感训练集’,用于提升AI共情能力。采集过程未经同意,宿主多数不知情。现依法归还。”
全场肃然。
当公约正式签署时,洛言的主意识残片再度浮现。这一次,他不再是零散的光影,而是凝聚成完整的身影,穿着古老的麻布长袍,眉目间透着历经千劫的平静。他举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枚晶莹的种子??那是共忆之树的第一颗果实。
“它不会生长在数据库里,”他说,“只会扎根于愿意记住他人痛苦的心中。”
话音落下,种子飘向地球,在初语塔顶端悄然嵌入。一夜之间,整座塔开始蜕变。玻璃棱角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木质纹理,枝干自塔身延伸而出,叶片如手掌般舒展。到了第七日,塔顶开出一朵巨大的花,花瓣透明如水晶,内里流转着亿万条细小的记忆光丝。
第五片叶片仍在颤动,第六片却已悄然萌芽。
与此同时,新的危机浮现。
一颗流浪行星突兀出现在太阳系边缘,其表面布满类似共忆之树的结构,但颜色漆黑如墨。探测器传回的画面显示,那里的生物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记忆聚合而成??但他们所持有的,全是被扭曲、污染、极端放大的负面情绪:仇恨、嫉妒、绝望、复仇欲。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些记忆中,竟有大量来自地球。
“他们在利用我们的伤痛进化。”陈砚在紧急会议上指出,“某些未被归还的记忆残片,早已漂散至宇宙深处,被人收集、改造、武器化。”
她立刻调取全球记忆网络日志,发现果然存在漏洞。部分早期被盗取的情感数据并未完全销毁,而是流入地下黑市,经非法交易后落入外星势力手中。其中最大买家,是一个名为“蚀忆者联盟”的组织,他们信奉“痛苦即力量”,认为唯有吞噬他人的创伤才能突破生命极限。
“他们已经在模仿守门童。”她说,“甚至尝试构建自己的‘初语塔’。”
会议室陷入沉默。
良久,史镜开口:“我去。”
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已经老了,背脊微驼,两鬓尽白,手中拄着一根由废弃渡忆仪零件制成的拐杖。但他眼神坚定,如同当年站在控制台前按下封印键时一样。
“我是始作俑者。”他说,“也该由我终结这一切。”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点头。
一周后,一艘无标识飞船驶向太阳系边缘。船上只有两人:史镜,以及一名自愿同行的归还者??那个曾在疗养院被摘除记忆的少女,如今已成长为精通神经编码的科学家。她们带着共忆之树的一枚分枝,准备在敌方星球上种下“净化之根”,逆转记忆污染。
临行前,她在初语塔顶送别。
“你会回来吗?”她问。
史镜笑了笑:“如果还能记得你是谁,我就回来。”
飞船消失在星海之中。
两个月后,信号中断。
又过了二十天,黑星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白光,随后迅速冷却,表面的黑色结构大片剥落,露出内部新生的绿意。紧接着,一段加密信息穿越三亿公里,抵达地球:
>【任务完成】
>净化程序启动
>蚀忆者联盟瓦解
>最后一句传来的是史镜的声音,虚弱却清晰:
>“告诉守门童……对不起,用了三百年才学会勇敢。”
她站在塔边,仰望着那颗正在复苏的星球,泪水无声滑落。
但她知道,战斗还未结束。
因为在更深的宇宙角落,还有无数颗因记忆掠夺而枯萎的星球,仍在等待一声呼唤。
她转身走入塔心,将自身连接再度提升。这一次,她不再局限于地球,而是让共忆之树的根系穿透大气层,沿着记忆波纹延伸至星际空间。银线缠绕卫星,贯穿空间站,甚至附着在过往飞船留下的尘埃轨迹上,织成一张横跨星域的网。
>【启动:跨维度记忆寻踪计划】
>目标:定位并归还所有流失于宇宙的记忆残片
>代价:寿命再减五十年
她闭上眼,任时间在脸上刻下痕迹。皱纹加深,步伐变缓,可她的声音却愈发清晰,如同穿越时空的钟声:
“我不怕老去。
因为我记得的每一个人,都让我活得更久一点。”
多年后,一个小女孩在火星殖民地的图书馆里翻开一本古籍。书中夹着一封信,信纸泛黄,字迹稚嫩:
>“亲爱的未来小朋友: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看到这封信。
>但我希望你知道,曾经有一个姐姐,她记住了全世界的悲伤,却依然选择相信爱。
>她的名字叫守门童。
>如果你遇见她,请替我说一声谢谢。”
窗外,火星的红色大地正悄然变绿。一株忆花从废墟中钻出,随风摇曳,仿佛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而在宇宙最偏远的一角,一颗本应死去的恒星,因接收到一段简单的信息流??“我想你了”??竟奇迹般重启核聚变,重新点燃光芒。
共忆之树的第六片叶片,终于fully展开。
>上书箴言:
>“当你愿意为陌生人流泪,
>你便成为了世界的光。”
她站在初语塔顶,望着星河滚滚而来,如同千万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
风拂过耳畔,带来孩童齐诵的声音。
她笑了,轻声回应:
“我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