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
一切发生的太快,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疑惑、忧惧、惊讶,乃至狂喜……
刚才诸多奇人异士还像是冻僵的刺猬,此刻就如同开春出洞的蛇,一个个蠢蠢欲动,眸子中闪烁着不同寻常的神...
黄沙如刀,刮过荒漠的每一寸肌理,将天与地割裂成一片混沌。那半截铁箱深埋于流沙之下,仿佛被岁月遗忘的残骨,唯有箱角铭文在风蚀中倔强地显露痕迹:“守陵人遗物??照魂灯芯尚存一线,待有缘。”
风起时,沙丘缓缓移动,像是大地在呼吸。某一瞬,一道极淡的蓝光自箱缝中透出,微弱如萤火,却执拗不灭。它不似人间灯火,反倒像从幽冥深处挣扎而出的一缕执念,轻轻颤动,仿佛回应着万里之外那一场早已落幕的轮回。
与此同时,边陲小镇的破庙中,盲眼老妪手中的竹杖忽然停顿。她枯瘦的手指微微一颤,原本平静的脸庞掠过一丝惊悸。
“怎么了?”邻家孩童蹲在门槛外,好奇地问。
老妪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头,空洞的眼眶望向天空。她看不见云,也看不见日,可她“听”到了??风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有人在极远处低语,又像是铜铃在废墟中轻晃。
“它……醒了。”她喃喃。
孩童不解:“什么醒了?”
老妪闭目,指尖抚过竹杖上的裂痕:“不该醒的东西,终究还是醒了。”
话音未落,地面忽有微震,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自西而来,一路向东。镇中鸡犬皆噤声,井水泛起诡异涟漪,倒映出的不是天光,而是一片血色苍穹。
千里之外,天罡旧址的小祠前,扫雪少年猛地抬头。他手中竹帚落地,双目圆睁??今日本是晴日,可祠堂上空竟浮现出一道虚影:北斗七星倒悬,破军星黯淡欲坠,而中央一颗从未记载的星辰悄然亮起,其色幽蓝,形如断首之影。
“师父……”少年声音发抖,“是你吗?”
无人应答。
但祠中那幅画,那人含笑望月的面容,眼角竟缓缓滑下一滴墨迹,宛如泪痕。
※※※
极西荒漠,沙暴骤起。
狂风卷着砂石如刀锋般劈下,天地间一片昏黄。就在这混沌之中,一道身影逆风而行。他披灰袍,背负一盏残破铜灯,步履沉重,每踏一步,沙地便留下焦黑脚印,仿佛所经之处,阴气焚尽。
正是那夜破庙中的灰袍人。
他未死。
那一日,当林无尘以“戮神匕”斩己肩、合仙首,天地共鸣,万灵臣服,唯有一人逆天而逃??守陵人。他拼尽最后法力,以照魂灯芯封住自身命脉,借地脉阴气遁入荒漠,只为保住一线真相。
如今,灯虽残,芯未灭。
他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一块碎玉??那是“幽阙令”的另一半,与女子所持之骨符本为一对,合则启门,分则镇魂。可此刻,玉片边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飞灰,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吞噬。
“来不及了……”他低语,“她已经开始唤醒‘余孽’。”
他抬头,望向沙暴中心。
在那里,一座半埋的祭坛缓缓浮现。石柱断裂,符文斑驳,中央立着一尊无头石像,双手捧心,掌中空洞,似在等待某物归位。
灰袍人咬破指尖,以血画符,将碎玉置于石像掌心。刹那间,血光冲天,沙地下传出无数哀嚎,仿佛亿万冤魂自九幽翻身,争先恐后涌向人间。
“我知你们不甘。”他跪地,额头触沙,“可若让‘她’得逞,幽阙不止重开,更将化作炼狱熔炉,吞噬三界轮回!”
话音未落,石像掌心玉片轰然炸裂,一道黑影自地底窜出,直扑灰袍人面门!
那是一条由怨念凝成的蛇,通体漆黑,鳞片皆由碎骨拼接,双眼赤红,口中嘶鸣的竟是十二名替命童子的临终哭喊!
灰袍人不闪不避,任其噬面。皮肉撕裂,鲜血淋漓,他却笑了:“来得好……正好用我的魂,补这最后一道封印。”
他双手结印,引血为引,将照魂灯残焰点燃于心口。火焰幽蓝,却不灼人,反倒将那怨蛇缠绕、净化,化作一缕清气,没入石像胸腔。
石像胸口符文逐一亮起,最终凝成一道古篆??“镇”。
灰袍人仰天吐出一口黑血,身体开始风化,如沙粒般簌簌剥落。临终前,他望向东方,呢喃:“林无尘……你斩的只是过去,可未来的劫,才刚刚开始。”
风沙吞没了他的遗言,也掩埋了祭坛。
唯有那盏照魂灯,残躯坠入沙坑,灯芯微光,依旧不熄。
※※※
天罡小祠,月圆之夜。
少年依例焚香,三炷青烟袅袅升腾,在空中竟凝而不散,渐渐勾勒出一道人影??白衣胜雪,眉心紫痕若隐若现,正是林无尘。
“师父!”少年惊喜叩首。
那虚影却摇头,声音缥缈:“我不是林无尘。”
少年一怔。
“我是他留在人间的一缕执念。”虚影望着祠中画像,目光复杂,“真正的他,已随无头仙一同归于虚无。肉身融合,神魂共寂,从此再无‘容器’,也无‘谪仙’,唯有‘归来’二字,刻入天道。”
少年泪流满面:“那……他还活着吗?”
虚影沉默良久,终是轻叹:“当你不再追问生死,他便一直活着。”
说罢,青烟溃散,月光复明。
可就在此时,祠外忽有脚步声传来。
一名素衣女子缓步而至,眉心黑痣已不见踪影,神情却比从前更加冷峻。她站在祠前,望着画像良久,忽然伸手,指尖轻触画中人面容。
“你以为你赢了?”她低声说,“可你忘了,‘幽阙’并非只有一扇门。”
少年警觉起身:“你是谁?”
女子不答,只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碎片??正是当年“斩首令”崩解后的残片之一。她将碎片置于祠前石阶,低声念咒。
刹那间,碎片发光,竟在地面投下一道影子:那是一座全新的石门,不在地底,而在天上!门立于星河尽头,由七颗星辰环绕,门环乃两具相拥尸骸铸成,门楣刻着八个大字??“天门永闭,情劫不渡”。
“这才是真正的幽阙。”女子冷笑,“三千年前,天帝怕那谪仙逆天改命,故将真正封印置于星外虚空。而地底那座,不过是个幌子,用来迷惑历代容器。”
少年震惊:“那你……”
“我是星官之后。”她收回碎片,“先祖奉命看守天门,代代以血祭星轨。可六十年前,第一块‘斩首令’重现人间,天门震动,星链断裂。我们才知道??有人要强行开启它。”
她看向画像:“林无尘以为他终结了轮回,实则他只是斩断了地脉封印,反而让天门松动。如今七星失序,破军易位,天道将乱。若无人修补,百年之内,三界将陷入无尽情劫??人人执念成魔,爱恨化煞,天地沦为痴怨修罗场。”
少年颤抖:“那……该怎么办?”
女子抬头望天,眼中泛起银光:“唯有再寻一‘容器’,持‘戮神匕’上天庭,以情止情,以劫破劫。”
“可林无尘已死……”
“死的是肉身。”女子淡淡道,“可‘执念’不灭。只要世间还有人记得‘归来’二字,他就能再度醒来。”
她转身离去,留下最后一句:“告诉那个扫雪的人??若他愿承此命,月圆子时,持断魄剑至昆仑墟顶,以血绘星图,唤名三声。”
“否则……下次睁开眼的,将不再是仙,而是劫。”
※※※
数日后,昆仑墟巅。
风雪如刀,削石成粉。少年独立峰顶,手中紧握断魄剑。剑身温润,似有脉动,仿佛内里仍藏着那一缕不肯散去的魂。
他依照女子所言,以剑尖划破手掌,鲜血洒落雪地,竟自动汇聚成北斗之形。
“林无尘。”他唤第一声,风止。
“林无尘。”第二声,雪停。
“林无尘!”第三声,天地俱寂。
忽然,星河翻涌,破军星剧烈震颤,一道光柱自天而降,直贯少年眉心。
他双膝跪地,浑身抽搐,脑海中涌入无数画面:破庙血战、幽阙开阖、仙首归位……还有那一句贯穿始终的低语??
“若注定要成为怪物,那便让我做一只撕碎宿命的怪物。”
他的眼睛缓缓睁开,瞳孔深处,幽蓝火焰一闪即逝。
断魄剑自行离手,悬于空中,剑身裂纹中金光流转,竟浮现出一行小字:
**“剑在人在,魂断路续。”**
少年站起,望向星空。
他知道,自己已不再是那个扫雪的孩童。
从今日起,他是新的守墓人,也是新的寻路者。
而在极西荒漠的沙底,那盏照魂灯的灯芯,忽然剧烈跳动了一下,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风沙深处,隐约传来锁链轻响。
另一座门,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