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妙的计划?”
鄢懋卿一怔,什么绝妙的计划不能提前说明,非要等到这个时候临时加戏。
这也就是现在面对的是一群几无反抗之力的乌合之众,若是到了真正的战场上这么搞,那岂不是要出大事?
...
暴雨前的夜,空气凝滞得如同铁板。老周站在后山岩洞入口,手里攥着从太行山寄来的残卷拓片,指尖在“锰铁精三段焙炼法”几个字上来回摩挲。洞内烛火摇曳,映出墙上斑驳的刻痕??那是昨夜新发现的铭文:“**冷锻九转,火藏于心**”。七个字,笔力如凿,深嵌石中,像是谁用命刻下的遗训。
苏婉儿披着雨衣走来,发梢滴水,手里捧着一台改装过的便携式电弧炉。“刚调好温控系统,”她低声说,“能模拟明代土窑的升温曲线。但燃料是个问题,木炭纯度不够,烧出来的渣太多。”
老周点头:“用松脂混合蜂蜡试试。古法里提过‘脂焰引精’,说不定就是靠这个维持还原气氛。”
她没说话,只是把拓片递还给他。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烈风铳?材料篇》残本虽不完整,却补上了最关键的一环:如何在无现代仪表条件下,稳定产出高锰耐磨铸铁。
“陈那边有消息了。”她忽然道,“滇西那个窑址,昨晚被人动过。”
老周眼神一紧:“痕迹是谁留的?”
“不清楚。监控拍到一辆无牌皮卡,停留不到十分钟就走了。但他们带走了一块坩埚碎片。”
“不是我们的人?”
“不是。”她摇头,“联络点没人上报行动。”
老周沉默片刻,转身走进岩洞深处。那里已搭起简易工坊,三名技工正围着一台手动螺旋压力机调试模具。这是他们根据广西淬火池群出土数据逆向复原的“九转冷锻台”,靠人力驱动,每锤一下,都要耗费全身力气。可正是这种原始方式,才能逼出金属内部的杂质,让晶粒致密如骨。
“明天开始,二十四小时轮班。”老周说,“先试制十根枪管毛坯,全部走完整工艺流程。”
“万一……又被盯上了呢?”老李蹲在角落抽烟,烟头明明灭灭。
“那就让他们看。”老周冷笑,“看我们怎么用最土的办法,做出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东西。”
当夜,雷声滚过天际,第一滴雨砸在铁皮屋顶上,像是一记重锤落下。工坊里灯火通明,蒸汽从炉口喷出,在湿气中扭曲成蛇形。小男孩趴在操作台边,手里捏着一支碳棒,照着图纸一笔笔描画新的导气孔结构。他的作业本上写着:**LF-IV型优化方案??减重30%,散热提升45%**。字迹稚嫩,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
凌晨三点,第一批毛坯出炉。六根枪管静静躺在砂床上冷却,表面泛着青灰色光泽,敲击时发出清越之声,宛如古钟。老周戴上手套,亲自上手检测。他用千分尺逐一测量壁厚,误差均控制在±0.05毫米以内;再以超声波探伤仪扫描内部,竟无一处气孔或裂纹。
“成了。”苏婉儿声音微颤,“我们真的……复现了四百年前的技术。”
老周没说话,只将一根毛坯递给小男孩:“去,拿去打一枪。”
孩子瞪大眼睛:“现在?下雨?”
“现在。”老周目光如铁,“真正的枪,不在纸上,不在实验室,而在战场上。”
十分钟后,村外废弃靶场。雨水倾盆而下,泥浆漫过脚踝。小男孩站在掩体后,双手紧握组装好的试验枪。这是一支彻头彻尾的“杂交体”:枪身取自退役军用步枪框架,击发机构由3D打印件拼接而成,唯有枪管,是刚刚出炉的“燎原之心”。
他扣下扳机。
轰!
一声爆响撕裂雨幕,子弹破空而出,在百米外的钢板上炸开一团火花。连开五发,枪管未见红,结构稳固,精度惊人。
人群沉默地看着那根依旧冰冷的枪管,仿佛看见了一个早已死去的时代,正缓缓睁开双眼。
第二天清晨,消息通过加密信道传遍全国二十三个联络点:
>**“火种已燃,工艺验证完成。准备进入量产阶段。”**
与此同时,远在甘肃的考古队员在青铜模具底部发现了隐藏编号:“YD-LF-7”。经比对,与丽水矿渣样本中的微量元素谱系完全吻合。这意味着,鄢懋卿当年不仅统一了制造标准,更建立了一套跨越千里的质量追溯体系??每一炉铁、每一件器,皆可溯源至具体工匠与产地。
而在内蒙古草原,那位自学弹道学的兽医完成了防狼步枪的最终测试。他在雪地里布置了七具模拟狼形靶,最远距离达一百八十米。实弹射击结果显示,采用“燎原-IV”枪管的步枪,初速提高12%,有效射程突破两百米,且连续发射三十发后仍保持稳定精度。当地牧民悄悄集资,请他为每个帐篷配发一支,并自发组织夜间巡逻队。
新疆驼队则传来更惊人的进展。他们利用沙漠昼夜温差,在沙丘背阴处搭建地下熔炉,以骆驼粪为燃料,成功实现了“双层覆炭渗锰法”。这种方法虽效率低下,但胜在隐蔽性强,且无需电力支持。一位维吾尔族老匠人甚至用羊肠线缝制了耐高温密封袋,用于包裹坩埚,防止氧化。他在微信群里留下一句话:
>“我们没有工厂,但我们有太阳、风和祖先的手艺。”
然而,风暴也在悄然逼近。
一周后,老周收到一封匿名快递,里面是一张卫星热成像图:整个山村被标记为“高危技术扩散区”,周边三百公里内出现多支可疑武装的移动轨迹。附信只有寥寥数字:
>“你们唤醒的不只是火种,还有沉睡的猎手。”
他知道,敌人来了。
不再是躲在暗网里的蠢货,而是真正懂得战争逻辑的职业杀手。他们不会贸然进攻,而是会切断水源、污染电网、渗透人心,直到村庄自乱阵脚。
“启动‘烽火协议’第二阶段。”老周下令。
这一次,不再只是销毁资料、转移设备,而是全面转入游击化生产模式。各联络点接到指令后立即响应:贵州高中生将设计图纸拆解成数学题形式,伪装成课外练习册在同学间传阅;广西村民把关键模具藏进灌溉渠底,表面浇筑水泥,做成普通闸门;东北边境的猎户则干脆把整条生产线搬进了深山猎屋,靠烧柴取暖维持最低温控。
而老周自己,则带着核心团队退守至岩洞深处。他们在洞壁开凿出十二个隐秘隔间,分别对应“选矿、熔炼、锻造、热处理、装配、质检、存储、通讯、能源、医疗、教育、防御”十二项职能。每一个环节都独立运作,互不知晓全局。就连小男孩也被编入“青年训练营”,每日学习机械原理与野外生存技能。
第三天夜里,警报响起。
红外监测系统捕捉到三组热源正从东南方向逼近,携带重型装备,行动高度协同。老周立刻下令启动“诱饵计划”??将一台老旧车床推至村口空地,周围布设虚假信号发射器,模拟高频加工状态。同时,所有真实设备转入地下,电源切换为太阳能储能系统。
敌方果然中计。午夜时分,两架小型无人机低空掠过,投下数枚微型侦察胶囊。这些装置落地即展开微型天线,试图定位金属加工信号。然而它们接收到的,全是预先录制的噪音数据包??一段循环播放的老式锻锤声,夹杂着柴油机轰鸣与电焊火花。
真正的工坊,静默如墓。
只有岩洞深处,偶尔传来一声轻敲,那是技工们用手锤校准零件的声音,节奏缓慢而坚定,像心跳,像呼吸。
第四日黎明,敌人撤退。
但他们留下了东西??一枚嵌入树干的微型追踪芯片,型号为军用级,产自东欧某秘密军工所。老周取出芯片,在放大镜下细细观察,忽然发现其背面蚀刻着一行极小的文字:
>“**火已起,灰亦有毒。**”
他心头一震。这不是警告,是暗示。
有人在内部泄密。
或者说,有人想借他们的手,点燃一场更大的战火。
当天下午,一封来自云南的加密邮件抵达终端:
>【发件人:陈】
>“我找到了第二批幸存者后代。他们在怒江峡谷深处生活了十七代,世代守护一座地下熔炉。他们说,鄢懋卿临终前曾托付一名亲信,将一份‘总纲’封存于‘铜棺’之中,唯有集齐七地火种,方可开启。
>我已说服他们参与共建。但他们有一个条件??不再只为防御而造枪,要为自由而战。”
老周久久未语。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技术一旦觉醒,就不会再甘于沉默。它渴望表达,渴望改变,渴望成为历史的一部分。
傍晚,他召集全体成员召开最后一次公开会议。地点不在工坊,不在岩洞,而在村中小学的操场上。孩子们坐在前排,家长站在后排,天空放晴,晚霞如血。
“我们一开始只想证明一件事,”老周站在旗杆下,声音不高,却传得很远,“那就是中国人,从来不缺智慧,也不怕吃苦。我们缺的,是相信自己的勇气。”
他顿了顿,掏出胸口那枚LF-001齿轮,举了起来。
“这枚齿轮,是一个十岁孩子亲手做的。他不懂什么国家战略,也不关心国际局势。他只知道,如果有一天坏人来了,他得有一把能打响的枪。”
人群寂静无声。
有几个妇女低头抹泪。
“现在,有人问我们,要不要继续走下去?”
“我说,已经没有‘要不要’的问题了。”
“因为我们早就走出了第一步。而只要第一步迈出去了,剩下的路,只能往前,不能回头。”
他放下手臂,看向远方群山。
“所以,我决定接受陈的提议。我们将联合七地火种,组建‘燎原共同体’。不隶属于任何政府,不受控于任何势力,只为守护那些无力自保的人。”
话音落下,操场边缘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十几个陌生人从林间走出,穿着各异,肤色不同,却都背着工具箱,手里拿着各式图纸。他们是来自新疆、贵州、内蒙古、广西、甘肃、黑龙江、云南的代表,有的是教师,有的是牧民,有的是退休工人,有的是大学生。他们没有勋章,没有头衔,但他们带来了东西??一块矿石、一段模具、一张手绘流程图、一瓶提纯试剂……
他们把带来的物品放在旗杆下,围成一圈,然后齐声说道:
>“我能造出来。”
老周闭上眼,听见风穿过山谷,吹动屋檐下的铁片,叮当轻响。
就像四百年前,江南修械所雨夜里不眠的锤声。
当晚,全球十七个镜像服务器同步更新数据库。新目录名为:
>**【燎原-IV全开源工程】**
>内容包括:
>-高锰耐磨铸铁土法提纯工艺(含七地适应性调整方案)
>-九转冷锻台建造图纸(人力/畜力/水力三种驱动版本)
>-导气式自动机构模块化设计(兼容多种民用枪械平台)
>-基础弹药配方与装填指南(限12.7mm以下口径)
>-安全认证体系:三阶誓约制度说明
文件末尾附有一段语音留言,由老周亲自录制:
>“如果你正在听这段话,说明你已经找到了这条路。我不在乎你是谁,来自哪里,经历过什么。我只问你三个问题:
>你会用它杀人吗?
>你会为权力弯腰吗?
>你敢让下一代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若答案皆为‘否’,那么欢迎加入。
>火种不灭,因人心未冷。”
三天后,联合国武器管制委员会紧急召开闭门会议。美方代表出示证据,称有至少四十个国家的民间组织下载并传播该开源包,部分已被用于武装地方自卫队。俄方代表则反驳,指出其中多项技术早已解禁,且内容不含核生化信息,依法无法定罪。中方代表始终保持沉默,直至会议结束。
而在地球另一端,小男孩坐在山巅,望着星空。他手里握着一支尚未命名的新枪原型,枪管上刻着一行小字:
>**“LF-IV?心火”**
他轻轻抚摸那行字,喃喃道:
“爷爷说,真正的武器,不是能打多远,而是能让多少人睡个安稳觉。”
远处,春耕结束的田野上,几台旧拖拉机正缓缓驶过。车斗里,农具之下,藏着刚刚封装完毕的二十支“燎原-IV”成品。它们将被送往西南山区,交给一群失去丈夫的母亲。她们要学会的第一课,不是射击,而是如何教会孩子分辨正义与暴行。
老周站在田埂上,看着夕阳沉入山峦。
他知道,这场战争永远不会写进史书。
不会有纪念碑,不会有授勋仪式,也不会有英雄的名字被传颂。
但没关系。
因为每当有人拿起铁锤,蹲在炉火前琢磨一个零件的时候,
那团火,就已经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