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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后 14 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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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灿摇 分类: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25-09-09 04:07:52 来源:源1

14怜香(第1/2页)

仲长君见惯波澜,一向八风不动,此刻撞见面前女子此举,也不由眉尾低垂,一颗心紧张得提起。

天子开口唤道:“仲长君。”

仲长君明白,转身便去驱那狸奴,将它带至别屋。

开门声响起又关上后,她全身张开的刺仿佛才一点点收起,呼吸终于渐渐缓和,一下收回双臂,道:“抱歉公子,是我逾矩了”

萧濯并未多言,回到案几旁坐下。

“已经亥时,佛门落锁,今日无法再下山,便先在此处住一宿。”

元朝露一愣,再次撑起身子道谢,“多谢公子,只是这里是公子的居舍,我留在此,是否打扰公子清休?”

“无妨。”萧濯在黑暗中观察着她。

她面色虽已恢复如常,然细微的神情却出卖了内心的局促,那一双眸子欲环视四周,却唯恐冒犯一般,只用余光打量,目光最终停在窗下那张桐木琴上。

“敢问这琴可是公子的?形制当真精致,公子想必极其通晓音律,擅于抚琴?”

“居于山中无事,以琴抒怀,聊胜于无,姑娘不如和我说一说你幼时的事,为何会畏猫,如何?”

她似乎是没料到他会主动问这话,神色划过一丝讶然。

元朝露羽睫微颤:“说来也不好意思让公子知晓,实则是我少时遭遇欺凌,被人锁在柴房,与七八只野猫待了数日,刚刚梦魇不断,便就是又梦到起了被野猫所伤之事,醒来瞧见公子的猫在床头,便以为还在梦中,若有冒犯之举,还望公子海涵。”

若她这般恐惧之色是刻意为之,那萧濯的确要赞叹一句,伪装得的确极好。

萧濯道:“姑娘说自己姓周,是周家哪一支?是中书令周大人家,还是御史中臣的周家?”

元朝露面有难色,道:“京城贵人如云,公子口中的那些人物,非小女子可攀附。我不过是一不入名的周氏,来京城是投靠亲人待嫁。”

“只是……”她似乎说到了难以启齿之处,叹了一声,“这段时日,我的未婚夫有退婚打算,婚事怕是要作罢,寄居的亲戚也有逐客之意,这洛阳城虽繁华,却没有我栖身之地,待在家中,反倒面对诸多风言风语,故而便来这佛寺礼佛。”

萧濯道:“他们是怎么苛待你的?”

“便就冷落我,总归寄人篱下都是这样,遭受人冷眼讥讽……我见识才情不及京城贵女,便被他们以此取笑,希望我不要留在京城中才好,今日即便我宿在山中,只怕他们也不会差人来寻,咳咳……”

她掩唇轻咳,眼眶泛起红晕,“我也明白我的未婚夫为何要退亲,毕竟长辈们定下的一桩婚约,就要将两个不相契合的人强自绑在一起,是我,我也不愿。”

萧濯:“所以,你不愿意结亲?”

“若是可以,自然不愿,偏偏身不由己。”

她勉强一笑,露出笑涡,转开话题:“我入京多时,却未曾结交一位友人,公子是第一个对我这样温和的,即便我弄坏了佛经,公子也未曾苛责一句,还未请教如何称呼公子?”

萧濯但笑不语。

她小时候是这样软的性子吗?与她更为娴静的阿姊不同,元家小女性格本是更为灵动机敏,如今却成了这般。

她又看向那把桐木琴,笑道:“公子的琴当真精美,我自幼便盼着能有一把,只是家中从不曾为我置办过此类物件。”

萧濯道:“你若不愿这桩婚事,为何不与家中长辈直言?”

“我自是不敢,那长辈太……”

元朝露话停在唇边,半晌方才说出:“家风严苛,长辈威严,我实在害怕触怒于他,怎敢提退婚之事?且退婚后,我的处境只怕更为艰难。”

说话间,仲长君已从外面回来,入屋走到床榻旁,为她斟了盏暖茶。她略显意外,轻声道谢接过。

茶烟氤氲,朦胧了她的眉眼。

萧濯忽而问道:“家中可曾为你启蒙?四书五经可曾读过?”

“啊?”她怔了怔,很快应答道,“自然是学过的。”

她说谎时眉尾会低垂,扮作柔弱之态,萧濯见她神色,心下了然,淡声道:“你看中的那把琴,名叫断鸿,音色清越,名动天下,是春秋古晋国名士斫成,堪称绝世名琴,你若想要,便赠予你。”

元朝露没料到此琴竟如此贵重,他却随口便给了自己。

“多谢公子美意,只是怎可如此?我随口一提,并非想公子割爱……”

她话音落的一瞬,萧濯已打断道:“琴有很多,我不缺。”

元朝露目光随着他,见他已经起身,灯火摇曳间,照得他面容阴暗交错,那双眼眸里带着笑意,却是虚虚浮着。

“既赠你,你便得好好学,若糟蹋了——”

“阿雎姑娘,想清楚该如何赔我。”

元朝露应下,只是待他与仲长君离去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不过是为了与他攀谈,才随口一提的琴事,附庸他风雅,此外也想编纂自己过往,让他生出怜惜之情,怎么就绕到自己学琴之事上了?

暴雨自天落下,于阶前掀起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天地间一片漆黑,只余下仲长君手中那一盏灯烛,还在散发着微弱光芒。

天子淡声道:“明日派个人去查一查,元家人是怎么待她的。”

仲长君敏锐地察觉出天子眉宇间隐隐的不豫,躬身应道:“奴婢省得。”忽听天子又补了一句。

“再去给朕找几个靠谱的老师来,要教她四书五经。”

仲长君一一谨记,跟随其后,又听道:“按照皇室子弟开蒙的规格,要将经书讲得浅显些,她能听懂的。”

仲长君于此,胸中已起万千波澜。

元氏那位二房,能在新朝领著作郎这等清贵闲职,皆因昔日萧家与元家长房夫人周氏的故交,已经是天子莫大恩赐。

元家如何有胆色欺凌到元二小姐身上?

然心中万千感慨,最终只化为恭敬的一句:“喏。”

**

天子吩咐下来的事,仲长君立刻去办,在次日,便有干净的衣袍送到厢房前,供元朝露更衣穿戴。

仲长君弯腰道:“佛观清净之地,公子不喜欢仆从侍奉于侧,故而未曾给姑娘请婢女,望姑娘见谅。”

元朝露连忙上前:“哪里哪里?我也是暂居禅虚寺罢了,怎敢劳烦公子再为我寻婢女,能有劳公子亲自授予琴课,我已经是感激之至。”

眼瞧见这话一落,仲长君清瘦的脸颊,浮起微妙的笑意。

元朝露只觉何处说不上来的古怪。

仲长君道:“那姑娘将屋内收拾一二,等会琴课便开始了。”

元朝露“嗯”了一身,回到案几后,敛衽而坐,一身青色裙裾如水般在地板上铺展开来,只这样往那里一坐,袅袅娉婷一影,便让人觉得绝不辜负身前那一把绝世古琴。

一炷香之后,元朝露的不安之感,便得到了印证。

教琴老师另有其人,并非燕王。

一位玉冠博带的男子自屋外徐步而入,来人年约莫三四十,高雅儒和,气度似山似河,走动间,腰间悬着的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来人将琴轻置于琴桌上,视线在元朝露身上停留片刻,转向仲长君,笑道:“是谁这样大的面子,竟能劳动陛……”

话至一半戛然而止,似是意识到失言,抬手轻咳一声,掩去了后半句话。

“竟能有劳公子请我来教授琴课。”

元朝露唇边的笑容已微僵,却仍保持着得体的姿态,轻声道:“不知这位大人是......”

仲长君适时介绍:“这位是太学博士陆大人。”

男子视线掠过案上断鸿琴,皱眉道,“这把琴他竟也舍得赠你?我向他讨要时,可是被一口回绝的。”

见元朝露目有不解,男子道:“在下陆玄谟。”

元朝露初入洛阳,时常在典当行间行走,典卖东西,此人名号如雷贯耳。

名士陆玄谟,堪称当世第一风流人物,是当今太后的同胞幼弟,其不似他那位极人臣的兄长,更不似那些在朝堂汲汲营营的侄辈,唯独钟情于山水,传闻其一曲《松涛忆》,能引洛水停波,多少权贵掷千金,都不能得其青睐弹奏一曲。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14怜香(第2/2页)

但其人其行踪不定。燕王竟为了她,连这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都请动了。

陆玄谟道:“你口中那位公子的琴技,也习于在下之手。”

“原来是陆大人。今日小女子能得老师提点,当真是三生有幸。”

“不是你三生有幸,”陆玄谟信手拨了几个音,颇有深意的打量目光落在她身上,语调玩味,“是那位公子请来了我,为你特欠我一人情,小女郎,你当感谢他才是。”

陆玄谟没有多说什么,开始他的授课。

约莫一个时辰后,元朝露的指尖已酸疼无比,脸上原本带着的盈盈笑意,也自仲长君离去后,冷淡地落下。

什么琴瑟之术,她根本不爱学。

抚弄这琴具,更像是刑具,如给自己加上一层一层枷锁。

她原以为燕王亲自来教导,会有与他近身接触的机会,才笑着应下,谁想来人竟然是其舅父。

陆玄谟为人说是洒脱不羁,实则是过分狂荡,不过教了片刻,便执起携带的玉壶,边饮酒来边指导她。

偏偏此人也是自己未来舅父,还得在他面前留下好的印象。

阿姊叮嘱过她,要好好学习诗书,来得到天家青睐,可那些诗文她读来只觉得拗口又乏味……

想到阿姊,她原本松懈塌软的指节,又慢慢绷紧,继续认真练习指法。

算了,至少燕王请来陆玄谟,要么耗费了重金,要么欠下了对方巨大的人情。

能让他对自己费心思便好。

陆玄谟终于开口,淡淡道:“今日琴课便到此为止吧。”

元朝露原本面容带着三分倦意,闻言一下展露笑颜,“学生送先生。”

二人行至屋外,恰见仲长君迎面而来。

陆玄谟笑道:“姑娘今日课上心神恍惚,思绪不定,可是不满在下教学?这般怠慢,倒叫在下心寒,这事必然是要转告公子。”

元朝露脸上笑容顿时收起。

只见陆玄谟唤仲长君来至身侧,附耳道了些什么,仲长君朝元朝露看来,眉心微皱,连连点头。

等陆玄谟与他作别后,仲长君径直走向院落深处的主厢房。

那里正是燕王的居舍。

不久,仲长君回来,给她带来了一则传唤:“公子唤您过去。”

仲长君那张清癯的面庞,一向对她和颜悦色,此刻却透着几分冷肃。

“姑娘将您的琴带上,公子要检查您的课业。”

元朝露闻言,后颈无端沁出一层细汗,道了一声“好”,抱着琴与仲长君一同出屋。

行至燕王厢房前,仲长君示意她止步等候。

“姑娘稍等片刻,公子正在与人议事。”

有风徐徐传来,带动松涛阵阵。

这样一间清幽屋舍,坐落在佛寺之中并不起眼,然而此刻里面聚集着的,却都是当朝举足轻重的肱骨之臣。

众人正在议事,天子左手边所坐一面容冷峻男子,乃开国公贾离,起身,将一封信双手呈上,告知边防战事。

“陛下不知,今早实在荒唐,那柔兰王与高车王的国书,竟前脚后脚刚好送达驿站,两位国使便在洛阳城中相遇。”

天子让一旁的大司徒为他展开信件诵读,手中把玩着手中茶盏,从屋外洒进来的阳光,切割他的面容,映着他一张云淡风轻的面庞。

他唇畔噙笑:“降表送得比战报还快,朕高估了他们,打了几场败仗,便一个比一个殷勤,还要自为藩属,认我为君父。”

贾离笑道:“是陛下运筹帷幄之策。”

大司徒崔铭道:“臣也想看看,来日柔兰国觐见,唤陛下君父是何情形。

他将信展开,扫了一眼,道:“这高车王倒是比柔兰王识相,见势不妙便早早送来文书,想要归附大祈,生怕战火波及自家,至于柔兰王,信上说要详谈息兵之事,还说……”

崔铭端详天子的神色,才将后半段话说出口,“想送一个女儿来和亲。”

天子问:“朝中还有未曾婚配的宗室子弟吗?”

崔铭低下头呷了一口茶,与对面贾离对视,足足半晌方才抬起头,斟酌道:“老柔兰王属实被冲昏了头脑,他的意思自然是,公主当配天子。”

天子轻笑一声:“主意打得极其好,那女儿他自己留着,多划点地盘给朕倒是真的。”

他今日声音清润含笑,显然是心情极佳,道:“柔兰王虽说愿意归附,呈上来送给朕的七镇,却是汉人与胡人杂居之地,风俗各异,棘手不好管理,朕打算将那几地建为军事重镇,将其中部分胡人分散迁徙,需处置得当,不能有暴乱,需要个有能力的人。”

贾离思忖了片刻,“西北之地,贺兰家最为熟悉各方势力,莫若战事结束后,便让贺兰翊前去……”

天子抬手:“贺兰翊打仗可以,但是手段不足,管不了那样复杂的局面。”

贾离与身侧对视一眼,司徒崔铭道:“那抚军将军吕赵……”

天子道:“吕赵年岁太大,过于老成,不会变通,也不行。”

舍内几人一连说了数个人选,皆被天子否决,原本尚且气氛和煦的舍内渐渐落下,在这时,仲长君从外禀告。

“贵人,阿雎姑娘来了。”

天子终是开口:“你几人好好商谈,要选有能力御下且会变通的,择日将名单呈上来,去吧。”

贾离等人起身,恭敬告退。

行至殿舍门口,众人便见一青裙妙龄女子捧着琴,在外等候,她向众人盈盈一礼,裙裾摇曳划过地面,与众人擦身而过。

几位臣子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大司马轻轻咳嗽一声,含笑与众人告别,率先迈步离去,余下众人亦默契地缄口不言,不去议那不可说的之事。

门阖上,隔绝了外人的视线。

元朝露抱着琴入内,方才入内时,与一年轻男子擦身而过,不知是不是她错觉,好似看到了两月之前,在临洮郡佛观之中,那一位肃穆的军官。

其人身量高大,面容冷峻,与她记忆中人几乎吻合上,然而她背着光,只匆匆一瞥,再想去看,殿门已经合上。

这段时日发生了太多事,莫说两月前的相遇,就是让朝露回想五日前见过的面孔,脑海中只怕也只剩模糊的影子。

在佛庙遇见的那位军官,应该是在西北之地,不会出现在京城的。

贺兰家留给她的阴影实在太深,以至于如今一有风吹草动,她便如惊弓之鸟。

元朝露长舒一口气,抬起头来,便见燕王好整以暇坐在那里看着自己。

他今日心情极好,应当是政务之上遇到了顺意之事,面容上带着三分笑意,因迎着阳光,那一双眸子濯濯如春水。

“过来,到我这边来。”

元朝露行至案几前,将那把琴慢慢放下,靠得近了,才认出他那修长手中,把玩的是一把戒尺。

“今日琴课,你学了什么?”

元朝露抬起头,对上他的眸光,那双眼睛眼角深邃,眼尾修长,纵使无情,含笑时也带上几分有情。

“记得我昨夜和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元朝露垂下眼帘,声音轻轻的,“公子说,若我不好好学琴,便好好赔罪。”

他道:“记得便好,先将《琴论》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那一段背一遍,若是答不上来,这戒尺可不会像我一样疼惜你。”

声音懒洋洋的,说得仿佛真的怜惜她,让她心头微微一紧,像被谁轻轻捏住了后颈。

他却绝非会怜香惜玉之人。

说话间,他已经摊开了她的掌心,元朝露下意识要抽出手,被他强硬拉到身前。

“阿雎姑娘莫怪,我教训族中不听话的弟弟、妹妹们,也是如此严格,待你已经极其温和了。”

他呼吸轻而易举拍打在她耳后根,令她蓦地起了一阵细密的战栗感。

不用看,也知道他在看着自己。

她后悔了,其实她也不是很想与燕王近身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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