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威和李云苏不知道,今天乃至此后三四天,邓修翼都躺在了床上。因为他被朱庸顶着烈日罚跪了近两个时辰,直到朱庸午膳用完,才放他走。
他根本走不动路,是被两个小太监架着回到的房间,膝盖和腿上的伤触目惊心。短短几天内,两次罚跪,这次恐怕不会好那麽快。
黄昏时候,张齐亲自到了邓修翼的房间,装作不知道他被朱庸罚跪的事,只是面上看看,留了瓶药,走时,说了一句:「你也是有人护的人,为什麽那麽死心眼?」就走了。
邓修翼知道他在暗示自己,可他不愿意。
转眼进入七月,也出了暑,凉风习习。
这段时间李云苏过的很开心。因为母亲不再要求她绣花,只要她每天上午练字,一到下午她就跟着父亲在书房读书,问答。李云苏对很多事物的理解进步飞速。
商嬷嬷其实早已经被林氏放了身契,如今更是高高兴兴地开始帮李云苏操办外面房子丶铺子的事。商狗蛋也被带到父亲面前,让父亲掌了眼。父亲给狗蛋涨了月例,要求狗蛋好好听李云苏吩咐。
李云苏让狗蛋继续和那个老太监交往,和淑妃娘娘前的小路子交往。如果有更多出宫办事的太监,经小路子引荐,认识狗蛋,来者不拒。只是不要问任何消息,只要听即可。李威看着女儿的吩咐,暗暗点头。
李威还让李云苏认识了自己暗卫统领马驫,李云苏才知道家里还有隐藏的实力。
七月初三,李云芮及笄。女子及笄是大事,从此便意味着成人,于是便可以找个好人家,相夫教子。从赏花会后,林氏一直都在忙大女儿的及笄礼,这也是家里第一个孩子的成年礼。
一大清早,父亲就带了全家的男子到祠堂祭拜祖先,然后带着李云璋在仪门迎宾。
最先到的是魏国丈家的任夫人,两家已经开始对云璋和婉娘的婚事议亲,对云芮的及笄很是重视,姑嫂相亲本是通家之谊。
随后到的便是裴衡和夫人柳氏,裴世韫和裴世衍也跟着来了。其实这个场合裴世衍本可以不来,但是柳氏架不住裴世衍的央求。
最近京城传闻裴世衍入的二皇子和长宁公主眼的消息尘嚣直上,柳氏不知道幕后推手到底是谁,她一怕做实了裴世衍要尚公主,二怕英国公府误会,毕竟柳氏心目中最合适的儿媳是李云苏。
而裴世衍在赏莲会时都没来得及和李云苏好好说话,听到流言后更是坐立不安。
第三到的是李威请的官媒,老妇人一身衣装朴素。这个官媒和英国公府相交多年,家里婢仆婚嫁都是这个老妇人来做的见证。这还是第一次由李威本人迎接,老妇人实在受宠若惊。
之后李威便回了外书房与裴衡叙话,留李云璋一人在仪门迎宾。
李云芮早早就起身梳洗,今天是她的大日子,她满心欢喜又惴惴不安。
林氏一早便来到云芮的闺房,看到女儿端坐在梳妆台前,呆呆发愣,便走过去扶住了云芮的肩膀。
「母亲」,云芮转身抱住了自家母亲的腰,林氏摸着女儿的头揉在怀里。
「芮娘长大了,从今日起便是大姑娘了,母亲心里高兴。」
「母亲养育女儿十五年,很是辛劳,女儿感念母亲养育之恩。」
「莫说养育之恩,父母子女本是因果,母亲也因有你们几个而人生圆满。来,让母亲好好看看我们家的大姑娘。」
林氏扶着李云芮的脸,青涩的脸庞真是好看,两弯新月眉,一双杏仁眼,水滴鼻下是一张樱桃小口,说不尽的温柔。
林氏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眶有点酸,连忙把云芮转过身去,拿起梳子,给女儿梳理披着的长头,口中再给女儿提醒今天的流程,转移注意力。
由于林氏自己也是一品诰命夫人需要梳妆,便离开云芮的闺房。
不一会,李云茹和李云苏来了,姐妹两人知道今天是姐姐的大日子,故早早来陪伴。
吉时一到,云茹和云苏便扶着姐姐去了大厅。
大厅正中,杨老太太北座居中,林氏居东,孙氏居西。三人都穿着一品诰命夫人的礼服。
今日老太太头戴九翟珠翠冠,身穿金绣云凤纹大红紵丝衫,肩披金绣云霞翟纹霞帔,素色马面裙下露出敲头云凤纹弓鞋。
只见老太太手持手持象牙笏板,林氏手中握着玉如意,而婶婶孙氏则双手交握放在腹前,旁边的侍女站立端着托盘。林氏微笑鼓励着李云芮向前。
李云芮向着祖母,面带微笑,躬身作揖后跪拜,双手触地,额头轻点手背。起身,再揖拜,凡三次。
然后李云芮转身,面南跪坐于席。杨老太太站起身来,口诵,「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孙氏从有司托盘上取出骨笄,双手托至齐胸,递给老太太。老太太将其插入李云芮的发髻里。孙氏上前,为云芮理容,抿口一笑。
云芮起身,入大厅东房,换上海棠红襦裙。出房入厅,向老太太行揖拜礼,又向母亲林氏行揖拜礼。
杨老太太再诵,「敬慎威仪,以成厥德」。孙氏递上金钗,老太太将其插入云芮的发髻中。
李云芮再入东房,换上妃红曲裾深衣。再入大厅,向老太太行揖拜礼,向林氏行揖拜礼,再向老太太四行揖拜礼。
老太太三诵,「承天之庆,受福无疆「。孙氏递上珠翟冠,老太太将其带在云芮头上,缀珠翠,垂流苏。
李云芮三入东房,换上金织云凤纹正红长裙,向杨老太太丶林氏丶孙氏及观礼嘉宾行四次揖拜礼。
杨老太太取出醴酒,祝曰:「甘醴惟厚,嘉荐令芳。」云芮跪接酒盏,略饮一口,递给旁边的小丫鬟。
老太太看着李云芮说:「赐尔『昭蘅』,品洁气雅。」
「谢祖母赐字!」李云芮再行揖拜礼。这时林氏再也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泪,直拿手绢按着眼下。
「去祠堂拜谢祖宗吧,你父亲在那里等你。」
「是!」李云芮告退。林氏向杨老太太行礼,「谢谢母亲为云芮插笄」,又向孙氏行礼,「谢谢婶婶为云芮赞。」
其他宾客纷纷前来向杨老太太和林氏道贺。
李云芮步入祠堂时,父亲正背手面向列祖列宗的灵牌。
「父亲」,李云芮轻唤了一声,李威转身看向自己的长女。
李云茹躬身作揖,跪拜在地,额头轻点手背,道:「感恩父亲养育之恩,今日女儿及笄成年,自当谨顺守德,光耀门楣。」
「好,起来吧,给列祖列宗上香。」
李云芮不是第一次来祠堂,小时候她很怕这里。这里太大,这里太暗,所以这里也太压抑。
但是这次她的感受和以前都不一样。以前仰头才能看到的先祖李公八虎的灵牌,此刻仿佛近在眼前。国公府的历代英烈,仿佛都在看着她,如同祖母的笑容丶父亲的目光和母亲的眼泪。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李云芮虽为女子,也能感受到自己作为家中长女的责任。
她恭恭敬敬地向列祖列宗祷告,祝福长辈福寿绵长,祝福兄弟妹妹英武淑德,也祝愿自己当的起英国公家姑娘的名份。
李云芮扶着父亲的手,迈祠堂门槛的时候,她突然很想掉眼泪,父亲比之从前走的更不稳了。
这边李云芮刚完礼,李云玦就来给云苏传话,裴世衍约她在后花园相见。
云苏找了个机会跟母亲说了一声,就去了后花园的揽月水榭。云苏到时,裴世衍已经等了好一会。一见到云苏,裴世衍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不要信他们外面传的。」说的云苏一脸懵。
「外面传什麽了?」云苏歪头问。
这回轮到裴世衍不知道该怎麽解释。于是便把赏花会那天李云苏走后发生的事完完整整说了一遍。一直说到他们在射箭场门口遇到。
「我当时真的想把你拉起来,但是被陆大人推了一把,我就不知道该怎麽办了。回家以后,父亲责骂我没有担当,我知道我当时错了。」
说着,裴世衍从衣袖里面掏出一个小泥人,「给你赔罪!」
云苏接过小泥人,是惠山的泥娃娃,胖乎乎的脸,坐在一条大鲤鱼上,很是喜气洋洋。
云苏笑着说,「不当事。衍哥哥别放在心上。我没听说过外面的流言。即便听说了,我也不会放心上。」
经过最近一段时间父亲教导,李云苏知道这样的流言传来传去,无非就是造势丶试探或者掩盖。
这次针对裴世衍的流言,可能就是为了转移大家陆楣也一起来的注意力,父亲说宫里行事常用此道。这个势,长宁肯定乐见,所以才没有消停的趋势,否则作为当事三个人中的唯一女性,话风一转,可能她就会被皇后申斥。
而舆论控制得那麽好,陆大人在里面发挥的作用肯定不小。只是没有想到裴世衍居然如此诚惶诚恐。
看着裴世衍,李云苏突然觉得十一岁的裴世衍真的太嫩了,在这些老谋深算的人面前,如同待宰的羔羊。
于是她决定要帮裴世衍一把,「衍哥哥,恐怕你以后要躲着点长宁公主了。」
「我肯定得躲着她呀,否则我怎麽面对你。」裴世衍立刻应承。
李云苏知道他理解错了,不过也无所谓,理解虽然不同,只要目标一致就可以了。民可使知之,不可使由之,父亲说打仗时候个人可能有不同的理解,但是只要目标一致行动一致就没必要多做解释,现在这个情景恐怕也是如此。
真年轻啊,李云苏不禁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