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内,毌丘俭三次用兵攻击,将孙登麾下这零散的联军打的方寸大乱,进退失措。
蒲忠纵兵出城攻击,使得陈时所部彻底丧胆,要麽纷纷投降,要麽皆向后方孙登所部的方向逃去,全无半丝战意。
「蒲将军遣人来问,有数千交州欲降,问将军要不要纳。」司马师抱拳禀报着:「即将日落,乱兵无所依靠,恐怕生变,属下以为不若依前日定安战事之论,将乱兵尽数驱逐,明日再论?」
毌丘俭看了一眼司马师,徐徐摇头:「不可,乱兵既然来投,还是当纳降的。速令蒲将军将乱兵缴械,使其依托城墙将乱兵看顾起来,熬过这一夜明日就轻松了!」
「遵令。」司马师抱拳应下,但仍有几分不解:「将军,属下有几分不明,留这些溃兵回去,岂不能让叛军更加势弱惧怕?」
毌丘俭徐徐说道:「你还是不懂。在定安初次破贼之时,士卒都是九真丶日南郡之人,且这些人战力低下,不识战阵,不能为我驱使。将其限在细流水以南,他们自然会向南逃散,不会留在交趾郡。」
「今日不同,陈时已死,其部无主只能依附于我。更何况,哪里能给孙登多留半个兵呢?」
「属下明白。」司马师低头行礼。
一夜无事。
毌丘俭有城池依托,且河面上皆有楼船停驻,完全不需担忧夜袭。更何况夜袭这种攻击方式,对于对面的叛军来说还是过于高端了。而且毌丘俭也遣人顺流而下,向下游的石苞部通报了军情,命其明日辰时一同进军,与本部进行前后夹击。
第二日上午整顿好降兵内务之后,毌丘俭自朱鸢城沿河南下,刚行了不到十里,就碰到了成建制前来投降的军队。
「不要慌张,慢慢说。」司马师用半像不像的交州口音对左近跪地叩首的士卒喊道:「谁是管事之人?」
「我是!」一名军官模样的四旬中年人高声喊道,膝行到司马师身前,急切说道:「上官,我是合浦黄太守麾下的司马危方。」
司马师低头沉声询问:「出了何事?你们为何都往此处来?」
危方答道:「上官,昨日军中分为两部驻扎,一部为陛下本部丶一部为黄太守所部,黄太守所部还将昨日交趾丶九真丶日南两郡败兵都护在其中,两寨相隔约一里左右。谁知今日清早我们准备造饭之时,却发现黄太守不见了!」
「不见了?」毌丘俭此时也走了过来,皱眉问道。
「是,」危方答得愈加小心:「我等遣人去寻的时候,才发现陛下所部也同时不见了,这才不知所措,听闻朝廷大军在北,于是来投……」
毌丘俭顾不上纠正危方的措辞,直接问道:「孙登数千人如何能遮掩的住?他这是往哪个方向去了?」
「东北!」危方毫不犹豫的说道。
毌丘俭微微颔首,而后不语。
一旁的司马师说道:「将军,龙编城在东北,孙登定是丧胆弃军而逃!」
「你有何计?」毌丘俭问道。
司马师毫不迟疑,果断开口:「将军,从舆图上看,孙登前去龙编近二百里,我等从此处走水路也是二百里,定能绕在孙登前面到达龙编!」
司马师正欲拱手之时,身后却传来一声略显低沉的声音:「到不了。」
司马师转头一看,竟是危方,不禁皱眉:「你说什麽?」
危方被看得有些慌张,连声解释:「再往上到北带左近就有前滩了,小船得过,朝廷这种大船是过不去的,不信的话上官遣人去看一看便知!」
毌丘俭冷笑一声:「好一个孙登,竟然要从我这里溜走!司马,你率一艘船速速去上游探查一二,即刻就走。我在此处收拢残兵,一有消息速速回报!」
「遵命!」司马师领命而去。
毌丘俭也率着所部在此处收拢前来投降的军队,逐部安抚丶设立营寨丶令人收拢后勤丶统一管辖……
孙登所部的情报,昨日他已从被俘虏的日南太守黄盖口中尽数知晓了,其本部不过七千五百人,就算龙编城中的交趾兵被他尽数掌控,也不过一万二丶三千的兵力。
而此处的叛军残兵足足超过万人,其中包括合浦黄复部的四千馀人丶史嵩黄盖部的残兵三千馀人,还有陈时部的残兵五千馀人。
若再将昨日投降的陈时馀部五千人算在一起,单单此处投降的叛军就已经达到接近两万的数字。
孙登去抢,也只能抢一个龙编城罢了,他的兵力和自保心态并不足以支持他做出更有创造力的军事行动。而毌丘俭作为交州刺史,也理应照看败兵,更有担当。
这些本地之兵若是今日没有收拢,散去之后分散于郡内各处,恐怕日后将成为一个长久的麻烦。
这便是治理者和作乱者不同的道德要求。
毌丘俭在朱鸢城外收拢败兵和辎重船只丶车辆,收拢军队徐徐向龙编城开进,行军缓慢,并不急于一时。果然,距离龙编城大约四十里的地方,等来了龙编县令陈放的投降,声称孙登已经带着本部离开龙编,朝着西北方向的蜀国南中逃亡而去。
待毌丘俭入了龙编城的时候,已经是一月十八日了。
龙编城的郡府之中,毌丘俭平静的坐于中央,堂内跪着三个人,分别是龙编县令陈放,日南太守黄盖和交趾郡尉黎太。
三人皆被捆缚起来,由甲士押着跪在地上,无法动弹,只能等待着命运和审判的到来。
但一众官员好似并不在乎他们一般,也不怕他们听见,就在堂中讨论军情。
领军将军长史朱异朝着毌丘俭拱手说道:「将军,孙登所部已经逃散,是不是应当派兵追逐一二?」
偏将军蒲忠也随之说道:「属下愿领兵追击,贼人已然丧胆,前去南中路途遥远,定能轻易取胜!」
石苞丶朱异二人也是同样说法。
毌丘俭思量许久,缓缓摇头,看向众人说道:「孙登怯懦畏战,此番追击有可能成功,但若追赶的紧迫,中了埋伏反倒不美。」
「对于交州来说,当下之事不是追击孙登,而是迅速安抚交趾丶合浦丶九真丶日南四郡,重建朝廷管辖,安抚诸军,以免日久生祸。更何况,朝廷伐蜀在即,交州若安,也能免了朝廷一桩心事。」
「为此,当遣一人前往洛中速速报知此事。」毌丘俭深吸了一口气,指向自己的长史朱异:「季文,此番由你前去洛阳。倘若陛下已经率军离开洛阳,那你就要赶到行在当面觐见,以免有失。」
朱异当即抱拳行礼:「属下谨遵将军之令。若属下前去洛阳,该说什麽丶不该说什麽?」
毌丘俭徐徐答道:「没什麽不该说的。陛下和朝廷问你什麽,你就答什麽。至于要说的事情,当有三件。」
「其一,禀报朝廷以太和四年分幽州为幽州丶营州故,请将交州分为两州。南海丶苍梧丶郁林丶合浦丶珠崖五郡当为一州,交趾丶日南丶九真三郡当为一州,各置刺史及护州将军管辖。」
「属下知道了。」朱异强压着心头的惊异,拱手应声。这般大事,毌丘公竟从未与他说过。
堂中诸位官员将领也若有所思。
「其二,为此番出兵平叛有功之人请功。」毌丘俭看了看此番出战有功的石苞丶蒲忠丶陈本三人,徐徐说道:「石太守此番屡为先锋,应敌有功。我会表你为亭侯。陈校尉已是乡侯,我当奏请陛下为你增邑。蒲将军前番伐吴时得了亭侯爵位,但此番功劳应当升不到乡侯,我会向朝廷请示升你为杂号将军。馀下军中丶州中再表关内侯二十人,以示朝廷恩德。季文,子元,你二人皆在其中。陈校尉,我为你部也留了五个名额,你自己去选。」
「非是我吝啬,军情如此,并无苦战,一亭侯丶二十关内侯已然足够。更何况,区区平叛,若封侯多了,对朝廷来说难道是什麽光采之事吗?」
「属下谢将军恩典。」众人齐齐应声,并无一人敢于反驳。
毌丘俭轻轻颔首,而后开口说道:「季文,第三件事,我欲从交州出兵向蜀国南中进攻!眼下乃是一月,就算来回三月,四月发兵也正当时。蜀国兵力不丰,能为北面牵扯几千丶一万也是好的。孙登能来,我就能往。」
「此番出兵,正要将叛乱四郡的乱兵消耗一二!并从战中拣选将领及有功之人,以此重建郡中官制。」
「是,」朱异凛然,拱手问道:「将军三事既已说完,那陈放丶黄盖丶黎太三人又当如何?」
毌丘俭馀光扫过几人,缓缓说道:「黄盖丶黎太二人解送洛阳,交予刑部论罪。陈时理当族诛三族,但龙编令陈放献城及通报军情有功,不在此列,表奏朝廷将其流放襄平。」
「就这麽办吧!」
「是,属下明白。」朱异点了点头,不做他问。
朱异应声过后,朝着堂中甲士挥了挥手,黄盖丶黎太丶陈放三人随即被拖了下去。黄盖丶黎太二人满脸都是绝望,反倒陈放显得释怀了些许。
陈氏当诛三族,他这个龙编县令本来也难以免灾的。献了城池后改为流放又当如何?总比死了要强。
毌丘公不也去过辽东吗?
陈本左右看了一看,拱手道:「将军,此处战事既然已经了结,我部理当回返。还请将军为我船支应补给,并允我部到番禺再补给一次。」
「好说。」毌丘俭指了指司马师道:「司马去办!」
司马师拱手领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