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武大郎因祸得美(第1/2页)
夜色褪去,天光微亮,阳谷县城从死寂中缓缓苏醒,街面上开始有了零星的行人和小贩的叫卖声,仿佛昨夜西门府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从未发生过。只是那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以及某些深宅大院中紧闭的门户,无声地诉说着不寻常。
金海在李瓶儿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他浑身衣衫破烂,布满血污,脸色因失血和疼痛而显得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未来的思量。李瓶儿同样发髻散乱,衣裙沾满尘土,俏脸上带着疲惫与惊魂未定,但扶着金海的手臂却坚定有力,眼神中除了后怕,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找到了依靠的复杂情愫。
“武大哥,我们先回酒楼吗?”李瓶儿低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金海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街角,沉声道:“先回去,李嫂和孙大哥定然急坏了。而且……郓哥那孩子,还不知怎么样了。”他想起那个机灵又忠心的少年,心中不免担忧。
两人互相搀扶着,终于回到了金状元酒楼后门。只见后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焦急的踱步声和低语声。
金海推开门的瞬间,守候在门内的李嫂和老孙头如同惊弓之鸟般猛地抬起头。当看清是浑身浴血、模样狼狈却安然归来的金海,以及他身边同样狼狈不堪的李瓶儿时,两人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
“大郎!!”
“掌柜的!您可回来了!!”
李嫂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扑上来想扶住金海,又怕碰到他的伤口,手足无措。老孙头也是眼圈发红,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汉子,此刻也激动得嘴唇哆嗦,连连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天爷开眼啊!”
但他们的喜悦很快被另一重担忧取代。李嫂急切地向后张望,声音带着颤抖:“大郎……娘子呢?金莲娘子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她……她是不是……”后面的话她不敢说出口,生怕听到最坏的消息。
金海的心也沉了一下,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金莲她……昨夜似乎被人救走了,但具体去向不明。我们也在找她。”
这话如同冷水浇头,让李嫂和老孙头脸上的喜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忧虑和恐惧。连娘子都下落不明,这……
就在这时,金海猛地想起一事,急忙问道:“李嫂,孙大哥,你们可见到郓哥回来?”
两人都是一愣,茫然摇头。李嫂道:“没有啊,郓哥不是跟着娘子一起出去的吗?一直没见回来啊!”
金海的心猛地一紧!郓哥也没回来!那孩子难道也遭遇了不测?他想起昨夜在西门府后门,郓哥被陆虞侯击晕带走……
“不好!郓哥可能还被关在西门府!”金海脸色一变,也顾不得身上伤痛,急道,“孙大哥,快,随我去西门府要人!”他绝不能丢下那个忠心耿耿的少年。
李瓶儿却轻轻拉住了他,冷静地道:“武大哥,你伤势沉重,不宜再动。西门庆此刻想必已成惊弓之鸟,不敢再节外生枝。我去!我毕竟……毕竟曾是他府中之人,我去要人,他不敢不给。”
金海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她说得有道理,此刻自己确实不宜再露面刺激西门庆。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嘱咐道:“一切小心!若事不可为,速速回来,我们再想他法。”
李瓶儿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和发髻,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了平日的几分清冷,转身便向着西门府的方向走去。她的背影在晨曦中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量。
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金海坐在后堂的椅子上,李嫂小心翼翼地为他清洗、包扎伤口。看着那些深可见骨的刀伤和青紫的棍痕,李嫂的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掉。老孙头则紧握着拳头,在门口焦急地踱步,不时向外张望。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就在金海几乎要按捺不住,准备亲自前去接应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只见李瓶儿安然返回,而她身后,跟着一个同样衣衫脏破、脸上带着擦伤、但眼神依旧灵动的少年——正是郓哥!
“郓哥!”金海惊喜地站起身,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但脸上却满是欣慰的笑容。
“武大哥!李嫂!孙大叔!”郓哥看到众人,尤其是看到金海虽然受伤但还活着,激动得眼圈一红,差点哭出来,他快步上前,声音带着哽咽,“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原来,李瓶儿返回西门府后,西门庆果然如同惊弓之鸟,听说她只是要带走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厮,连面都没敢露,直接让管家放人,只求尽快送走这尊“瘟神”。郓哥被关在马房一夜,又冷又饿,还担惊受怕,此刻重获自由,见到亲人,自是激动不已。
众人重逢,自是又是一番唏嘘和庆幸。然而,潘金莲下落不明,依旧是压在每个人心头的一块巨石。酒楼内的气氛,在短暂的喜悦后,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金海眉头紧锁,努力回忆着昨夜所有的细节,试图找到一丝线索。就在这时,他的手指无意中触碰到了袖袋里那个硬硬的小纸团——是那个神秘的大头娃娃黑衣人塞给他的!
他心中一动,连忙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个已经被汗水微微浸湿的纸团。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歪歪扭扭、却清晰可辨的字迹:
“尊夫人安好,藏于景阳冈下酒坊密室。”
景阳冈下酒坊密室!
金海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是了!应该昨夜那黑衣人将他救出后,便将她带到了那里暂避!金海不免疑惑那黑衣人为何对酒坊如此熟悉,尤其是那密室,是金海偷偷叫人挖的,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次金莲被藏到到了那里!但是黑衣人是谁呢?对他的酒坊如此熟悉。
“有消息了!金莲有消息了!”金海激动地声音都有些发颤,将纸条递给众人传看。
李嫂、老孙头、郓哥闻言,都是大喜过望!李瓶儿看着那纸条,眼中也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更多的是为金海感到高兴。
“快!快去接娘子回来!”李嫂抹着眼泪催促道。
金海此刻也顾不上伤势了,立刻就要动身。老孙头和郓哥坚持要一同前去,金海拗不过,加上也确实需要人手照应,便答应了。李瓶儿则主动留下,与李嫂一同收拾残局,准备热水、干净衣物和吃食,等待潘金莲归来。
金海在老孙头和郓哥的搀扶下,乘坐一辆雇来的简陋骡车,急匆匆出了城,再次赶往景阳冈下的五粮液酒坊。
到达酒坊时,已是日上三竿。酒坊依旧寂静,仿佛无人来过。金海忍着痛,熟门熟路地带着孙把式和郓哥来到后院那间库房,挪开酒坛,拉起石板。
“金莲!金莲!你在里面吗?”金海朝着幽暗的阶梯下方喊道,声音因激动和担忧而微微颤抖。
密室内先是寂静了片刻,随即传来一个带着惊恐和不确定的、微弱的女声:“是……是谁?”
是潘金莲的声音!
“是我!金莲!武大来了!”金海连忙应道,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轰然落地!
只听密室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潘金莲那窈窕却显得憔悴不堪的身影,出现在了阶梯下方。她发丝凌乱,脸色苍白,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未干的泪痕,显然这一夜她独自在这黑暗的密室里,经历了怎样的恐惧和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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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借着从入口透下的天光,看清了站在上面、虽然浑身是伤、血迹斑斑却真实活着的金海时,她再也抑制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如同受尽了委屈的孩子,跌跌撞撞地扑了上来,紧紧抱住了金海!
“大郎!大郎!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她泣不成声,泪水迅速浸湿了金海破烂的衣衫,娇躯因后怕和激动而剧烈颤抖着。
金海也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她温软的身体和真实的存在,鼻尖一酸,眼眶也湿润了。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沙哑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娘子,都过去了……我们都没事了……”
郓哥和老孙头看着这劫后重逢、相拥而泣的夫妻二人,也忍不住背过身去,偷偷抹了抹眼角。
良久,潘金莲的情绪才稍稍平复。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仔细打量着金海身上的伤,心疼得如同刀绞:“大哥,你……你怎么伤成这样?疼不疼?”
“皮外伤,不碍事。”金海勉强笑了笑,替她捋了捋额前散乱的发丝,“走吧,我们先回家,回去再说。”
一行人互相搀扶着,离开了这处充当了临时避难所的密室,乘坐骡车返回了金状元酒楼。
回到酒楼,自然又是一番悲喜交加的景象。李嫂见到潘金莲安然归来,抱着她又哭又笑。众人七手八脚地帮忙,为金海重新仔细清洗包扎伤口,又伺候潘金莲和李瓶儿梳洗更衣,准备热腾腾的饭菜。
经历了一夜的生死挣扎和恐惧,此刻坐在熟悉的后堂,喝着热粥,众人才真正有了一种重回人间的踏实感。
然而,当最初的激动和庆幸过去,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微妙起来。潘金莲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多次落在了安静坐在一旁、低眉顺目的李瓶儿身上。
她不是傻子。昨夜李瓶儿冒险前来送信示警,她已经知道了。而今天,又是李瓶儿跟着金海一起回来,两人之间那种历经生死后难以言喻的默契和联系,以及金海对李瓶儿那份不经意的维护,她都都已心知肚明。一个念头在她心中逐渐清晰,让她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涩。
她爱金海吗?答案是肯定的。经过开馅饼店的风雨同舟,经历酒楼被焚的患难与共,再到这次生死关头的彼此牵挂,她早已将这个男人视作自己生命中最重要、最坚实的依靠。金海待她,也与从前那个懦弱无能的武大郎截然不同,他给了她尊重、爱护和一个女人渴望的安稳。这份感情,在磨难中早已深深扎根。
可是,李瓶儿呢?这个同样命运多舛、美貌不输于自己的女子,她与大郎之间,显然也已有了超越寻常的情谊。是感激?是同情?还是……男女之情?潘金莲不敢深想,却又无法不去想。
接下来的几天,酒楼暂停营业,众人都在安心养伤和恢复。金海的伤势在玉牌残留能量的滋养和他自身强悍的恢复力下,好得很快。潘金莲则细心照料着他的起居,但眉宇间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愁和挣扎。她时而对李瓶儿客客气气,时而又会下意识地流露出一些女主人的疏离。
李瓶儿何等聪明,自然感受到了潘金莲复杂的心态。她心中亦是忐忑不安。她对金海,感情确实复杂。有同情,有感激,有在黑暗中看到同病相怜者相互取暖的依赖,也有那夜在清河县意乱情迷下产生的**牵绊和一丝真正的心动。但她从未想过要取代潘金莲的位置,更不愿因为自己而破坏这个刚刚历经劫难、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家。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主动帮着李嫂做些杂事,对潘金莲更是恭敬有加。
金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对李瓶儿,有情,有义,也有责任。若非她数次冒险相助,自己恐怕早已死了不止一次。尤其是在西门府地牢外,她不顾名节、不畏生死地坦然承认一切,只为保全他的那份决绝,深深震撼了他。这份情义,他无法辜负。但潘金莲是他的结发妻子,在他最微末时不离不弃,此次又因他受尽惊吓,他对她的爱和责任,同样深重。
这微妙而尴尬的僵局,持续了数日。终于,在一个月色清朗的夜晚,潘金莲主动来到了金海的房中。
她坐在床沿,看着伤势已好了大半的金海,沉默了很久,才幽幽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大哥……瓶儿姑娘……你打算如何安置?”
金海心中一震,知道该来的终究来了。他叹了口气,没有隐瞒,将李瓶儿如何数次相助,尤其是昨夜在西门府如何不顾自身维护他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潘金莲,也包括了二人之间那复杂难言的情感。
潘金莲静静地听着,泪水无声地滑落。她嫉妒吗?是的。她伤心吗?也有。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一丝理解。她理解李瓶儿身处牢笼渴望挣脱的绝望,理解在生死关头迸发出的情感,更理解金海对那份厚重情义的无法割舍。
若是从前那个一心只想攀附权贵、虚荣自私的潘金莲,断然容不下此事。但经历了这许多,她早已不是原来的她。她深知这个男人的好,也深知在这个世上,能有一个如此真心待自己、又能干重情的丈夫是多么不易。难道要因为嫉妒,将他推开,或者将这个家再次推向风雨飘摇吗?
她想起了李瓶儿平日里的温婉忍让,想起了她看着金海时那隐藏着爱慕与卑微的眼神……或许,这个家,多一个人真心真意地对大郎好,也并非完全是坏事?至少,在未来的风浪中,能多一个人与他并肩而立。
内心经历了激烈的天人交战后,潘金莲长长地、仿佛卸下千斤重担般舒了一口气。她抬起泪眼,看着金海,声音虽然依旧带着哽咽,却透着一股释然和决断:“大哥……瓶儿姑娘……也是个苦命人。她对你有情有义,更是数次救你于危难……若……若你心中也有她,便……便给她个名分吧。”
金海愣住了,他没想到潘金莲会如此通情达理,甚至主动提出此事。他握住潘金莲的手,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愧疚:“娘子……我……委屈你了。”
潘金莲摇了摇头,泪水却流得更凶:“只要大哥心里,永远有我的位置,便不委屈。”
第二日,金海将潘金莲的决定告诉了李瓶儿。李瓶儿闻言,先是难以置信,随即泪如雨下,对着潘金莲便要行大礼,被潘金莲连忙扶住。
“姐姐……”李瓶儿声音哽咽,充满了感激和羞愧,“妹妹……妹妹日后定当尽心竭力,侍奉姐姐和大哥,绝不敢有半分逾越……”
潘金莲看着她真诚的眼泪和卑微的姿态,心中最后那点芥蒂也消散了。她扶起李瓶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叹道:“罢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同心协力,好好过日子吧。”
自此,金海便有了第二位妻子——李瓶儿。虽然外界或许会有流言蜚语,但在金状元酒楼这个小天地里,经过一番波折和挣扎,一个新的家庭格局,终于在劫难之后,以一种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方式,悄然形成。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至少此刻,这个家,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温馨与对未来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