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炎被塞进警车后同样直奔围城,不料半途便口吐白沫、两眼失焦、上气不接下气,眼看即将断气!
张九宽说得没错,张炎真有心脏病以及基础病,猝然间遭遇这等变故身体出现应激反应,心脏病发作。
幸好干警们执行抓捕任务经常碰到类似情况,有装病的,也有真病的,警车里都有常备药物及急救器械,赶紧撬开嘴喂了两粒速效救心丸才缓过劲来,但也给专案组敲响警钟,别看这小子胖乎乎人模狗样,身体却象纸糊的不堪一击,抵达围城大产业园后没敢立即审讯,而是送到医院做全身检查。
吴璋则在检查室外半步不离地守着,眼睛瞪得老大时刻关注周边风吹草动,要是羁押期间出了人命,那麻烦可大了,须知他是市委常委的儿子啊。
秦铁雁会合后随即提审案子关键人物孙益民,甫一落座便开门见山道:
“咱俩都是公安出身,知道查案规矩流程,你坐到这儿就已注定日后下场,区别只是程度问题,可以往重了判在监狱度过漫漫余生,也可以从轻宽大处理争取早日恢复自由;案子很严重,已经上报到京都,公安部等部委每隔半个月督查一次,省里这边来头再大也按不住,你懂我的意思吧?”
“明白,”孙益民道,“请给两包烟,还有一杯浓茶,可以吗?”
秦铁雁道:“没问题,在这里我有信心作出两项承诺,一是确保你人身安全,这是最重要的,对吧?不管判几年,好死不如赖活;二是只要你配合审讯,我会尽可能地能力范围内从轻定性,并且量刑方面也斟酌处理,毕竟我是正法委书记,不多说,多说违反纪律。”
“明白。”孙益民道。
秦铁雁示意记录员打开监控,递上浓茶和香烟,孙益民几乎一口气吸了半支,又仰头喝了小半杯浓茶,道:
“长期熬夜写材料的习惯,不好意思。”
“正常现象,我们干刑警的也这样,明知对身体不好也扛不住,”秦铁雁问道,“现在开始?”
“好的。”孙益民道。
秦铁雁道:“我们从头梳理,彭绎夫妇遇害当天傍晚,谁让你通知秦离辉回家休息,而安排李其值班?”
孙益民道:“还能有谁?作为局办副主任,我肯定只听局长吩咐,是居丛岳居市长。”
“居丛岳吩咐时旁边有没有证人?你有记录吗?”秦铁雁问道。
“没有,”孙益民道,“居市长就站在办公室门口说了一嘴,当时就我一个人……正常局办就我一个人,市局上下都知道。”
局长办公室顾名思议为局长服务,就连副局长们都享受不到这种待遇,不过居丛岳有一半时间在市府大院,正府办也有相应秘书跟着,因此局办名义上三个人,主任是行正办主任兼任,还有位办事员反正闲着没事被抽调到各种小组有时甚至专案组,只剩孙益民一个常驻人员。
“临时调整领导值班要有理由,但秦离辉、李其事先都不知情。”秦铁雁道。
孙益民道:“居市长大致这么说——今晚李其值班,离辉局长这两天有点累,让他回去休整休整。”
秦铁雁问道:“为什么累,秦离辉手里有案子?”
孙益民道:“领导觉得谁累就累,不累也得累。”
秦铁雁一想也是,继而问道:“你第二次打给李其为了维修人员进110指挥中心机房的事,谁通知的?这块工作不归局办管吧?”
孙益民道:“是徐春华徐局长,他分管这一块,本来联系秦局长的,秦局长说我安排他休息,具体哪位代值班忘了,所以徐局长打给我,得知李其后似乎不想啰嗦——要是高喆不离开市局,副局长位子应该是李其的,因此两人关系相当恶劣。徐局长就请我跟李其打声招呼,所以第二次电话纯粹阴差阳错,本来徐局长直接跟李其说就没事了。”
“第三次电话让李其出现场呢?”秦铁雁问道。
孙益民叹了口气,足足沉默半分钟才道:
“其实我先后接了三个电话,反复催促之下才打给李其——我很清楚打这个电话很可能毁了自己,可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是是非非、对对错错根本没法甄别……先是徐局长打给我,理由跟之前一样说是不方便跟李其说话,我说这么大事必须你亲自说,为了工作有啥关系?把他回拒了。”
秦铁雁道:“对的,你是局办副主任,不应该介入具体案子。”
孙益民道:“然后接到正治部曾桦主任的电话,同样让我跟李其联系,他在局党委排名高于徐局长,而且我提拔手续就在他手里办的,照理不好意思拒绝,因为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很明显,他俩均为居市长提携的亲信大将,时间很短地相继给我指令,背后必定站着居市长……”
“居市长为何不直接打,想过这个问题?”秦铁雁问。
“当时我就很疑惑,后来分析大概还是不留痕迹的问题,”孙益民道,“比方说我提拔到局办也是居市长拍板的,应该视为嫡系了,可平时哪怕就他跟我在一个办公室都只有板有眼谈工作,不可能涉及半点违规或打擦边球的事,宁可让徐局长、办公室主任转达,这就是他为人谨慎精细之处。”
秦铁雁点点头:“最后谁打的电话让你下决心?”
“张炎,就是给我提供藏身之地的那位,恐怕也被抓了吧?”
孙益民平静地说,“他父亲是市委常委、统战部长张久宽。”
秦铁雁道:“两位局领导都调不动,一个小小皮包公司老板就让你俯首听命,哪怕是市领导儿子也很难让人理解。”
孙益民道:“表面看确实如此,但张久宽只是台面上的招牌,事实上张炎背后能量很大,跟居市长称兄道弟也罢了,还是吴轩鸿吴省长的铁哥们,背后牵涉到金河商界千丝万缕关系,相当厉害!”
“哦,吴轩鸿……”
秦铁雁顿时想起与蓝京探讨的话题:吴轩鸿在整个案子里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分管工业的副省长吴轩鸿仕途从基层起步,之后调到省属国企快速升迁,直至厅级再转回体制从而避开体制最激烈的科级到处级竞争,这条通道的路径虽然很清晰却非每个人都能走,背后需要很大的正治能量和支撑。
吴轩鸿在官场长袖善舞,加之身上派系色彩较淡,与与金河、伍潭、泸叶等都有交集,也跟商界大佬们互动频繁,如果说任职期间与张炎发生过业务往来是正常的,同理张炎跑到围城港进行洗钱得到其老部下庄颖津暗助也说得通,不代表吴轩鸿本人参与阴谋。
毕竟分管经济副省长凌沃即将离任,省正府班子里吴轩鸿接手的概率最大,没必要卷入对他不利的事件当中。
“所以张炎就能指挥你与李其通电话,根本不用考虑两位局领导的感受?”
秦铁雁问道。
孙益民苦笑,又低头猛抽香烟,然后道:
“按办案流程,专案组应该调取我手机里那天所有通话记录吧?那是工作手机,但两位局领导都用小号跟我小号联系,本身就说明问题吧?心照不宣的事儿,我根本不担心……张炎跟我说的原话是——通知李其出现场的事儿别磨蹭,赶紧打!总不至于真的让大领导……呃,把你摆在这个位置干什么,不就关键时刻顶上去吗?别怕有兄弟帮你托底!”
秦铁雁道:“你觉得张炎所说的大领导是谁?”
这种问题听起来好像废话,但审讯就需要把所有含糊的、似是而非的东西说明白,而不是各种指代或隐晦的暗示,拿到检察机关和法庭都不被认可。
孙益民也懂他的意思,又一阵苦笑:
“应该指居市长吧,也不排除吴省长亲自出面,反正这句话对我触动蛮大,赶紧跟李其联系,可能意识到哪儿不对劲吧,他态度强硬地要求局领导直接下达指令,我正好卸下担子向张炎交差,顺便也发了短信给两位局领导,意思不是我没做,而是李其不买账……关于三次电话就这些,我愿意对内容真实性负责。”
秦铁雁道:“照你所说仅仅打了几个电话,你犯得着躲到张炎别墅这么长时间?恐怕另有隐情吧。”
孙益民叹了口气,道:“就猜到秦书记会怀疑,此事的确有不符逻辑之处,但切身处地站在当时的场景和形势,平时再冷静的人也会产生误判……一是蓝京书记锲而不舍誓查到底的态度,还有大违常理全网直播夜闯刑警支队的做法,真的把我吓住了,紧接着才发现给徐局长、曾主任的短信竟然没发送成功,赶紧打电话,他俩小号都注销了!我的心一凉使劲打居市长手机,他始终没接,又隔了半小时张炎来了电话,先埋怨我不该不顾场合乱打电话,然后说局势有点恶化,为安全起见我必须先躲阵子,等风声过去再出来,否则容易被揪着几次电话不依不饶,把我连同几位领导都拖下水等等,我整个人全懵了,也就晕乎乎地收拾东西连夜跑到张炎别墅……”
“没想到躲进去就出不来,是吧?”秦铁雁道。
“是的,本来与我关系不大,躲起来逃避组织调查倒显得做贼心虚,性质愈发严重,这一步我走错了!”
孙益民后悔莫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