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被市委书记蓝京所嫌弃、大会小会连讽带刺的东青区常宁俊林,突然间提拔东青区委书记,这则消息远远压倒副区长左师侗破格提拔区长,更不用说汪长江提拔副区长。
东青区委大院乃至基层乡镇闪电般传遍这则消息,从官场到民间普遍形成两个共识:
新材料产业园案快结案了!
东青干部仍有发展进步空间!
宁俊林自己都不敢相信,故而接到市里熟悉的领导打电话祝贺时第一反应是开玩笑,怎么可能自己没做任何运作就提拔区委书记?在蓝京这位素以要求高的主子手里,调离区长位子早晚的事,区别只是踢到哪个角落。
直至市委组织部通知他立即到市府大院谈话,并且颇为正式地告知其提拔为区委书记,宁俊林方知自家祖坟冒青烟了!
因为蓝京去省委开会,副书记王定诚和组织部长翁敏婕联袂与宁俊林进行组织谈话。
宁俊林满心激动地表态要切实转变工作作风,要严抓实干动真格的,要冲锋在前带动广大干部群众,要……
王定诚打断他的话,似笑非笑道俊林同志要清楚市委和组织部门为什么提拔重用,弄清这个关键问题,你就知道坚持原来好的做法的重要性!如果还把自己摆在区长位置上身先士卒,试问市委和组织部门提拔的意义何在?你可不能把左师侗的活儿抢掉啊。
翁敏婕则简明扼要道区委书记的定位在于良好的大局观,东青当前稳字当头,你上任后确保民心稳定、公务员队伍安定,营造回归良好的投资发展环境就是大功一桩,别想得太多!
哦——
宁俊林终于悟出其中的玄奥,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此时秦铁雁独自跑到省府大院,趁着会议间隙找到蓝京汇报一个重要线索:
有人在碧海某高档小区看到张炎,一手挽着情妇,一手牵了只狗悠闲自在地散步!
蓝京一呆,道:“看错了吧?张炎从家里泅水跑到附近商厦顶部跳楼自杀,现场无数双眼睛看见的!”
“我们太相信基层派出所!”秦铁雁咬牙切齿道,“跳楼后辖区派出所出的警,送到医院后随即出了死亡证明,但很可能是假的!”
蓝京默然半晌,道:
“世间相似者很多,凭什么那么确定?你可得仔细甄别清楚,千万别闹笑话。”
秦铁雁道:“线索提供者寄了三张照片,从不同角度拍的,经专业鉴定确定为张炎本人!我也请碧海那边同事暗中做了调查,那套房子是四年前买的,一直空着,最近几个月才有人入住,业主名叫胡莎莎,用的真实姓名,已经跟了张炎五年的情妇!”
“唔……”蓝京仍在沉吟不决。
“对了还是张九宽丧子后的表现也很反常,第二天把尸体火化了可迟迟没下葬,对外声称要选个好时辰……都不考虑入土为安么?他心里有数死的不是儿子!”
秦铁雁道。
沉思良久蓝京道:“弄清楚提供线索的人是谁?”
这回轮到秦铁雁吃惊了,反问道:“只要确信张炎活着,谁提供的有何区别?人家或许担心报复,或许出于别的顾虑不愿透露真实身份而已。”
蓝京则隐隐有数:
前些天陈东规找上门来“传话”应该有了效果,对方基本答应自己提的条件,开始付诸行动!
“行,你亲自率队过去实施抓捕,”蓝京终于吩咐道,“然后就地进行审讯,开庭审理前都别回金河,我预感这家伙有大料。”
“跟我猜得一样!”
秦铁雁恶狠狠道,“这回再次落到我手里,没肉也要从骨头里榨三两油出来!”
当天傍晚角隅余晖之下张炎又和情妇、狗在小区林荫间散步,陡地“哗啦”数声,一群如狼似虎的干警们扑出来转瞬将张炎摁倒在地,胡莎莎正待尖叫救命,也被捂住嘴五花大绑疾迅无比塞进停在不远处的面包车里。
蒙着头罩坐了一个多小时车后,张炎被押到昏暗封闭的小审讯室,对面则是杀气腾腾的秦铁雁。
秦铁雁指着自己道:
“还记得我是谁吧?上次叫你记住的,所以不再自我介绍。张炎,恭喜你死而复生,但这回再不肯老实交待的话,恐怕真要死在牢里!”
张炎惨然一笑,道:
“秦书记这话我信,从警察出现在面前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被卖了!我逃到碧海,住的高档小区都凭卡出入,散步选择在非上下班时间,我每次只在没有监控覆盖的区域活动,谨慎到这个程度还被发现,只有自己人……”
“自己人是谁?不着急慢慢说,”秦铁雁道,“想必你猜到我们仍在碧海,在这里我可以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张炎沉默了三四分钟,道:
“我还需要秦书记确保我爸妈的安全,我敢发誓他俩特别我爸是无辜的,从没参与甚至不知道我做的事。”
秦铁雁道:“如果专案组察觉到你爸有牵连,他现在肯定不可能在这个位子!市委对于领导干部的处理既讲究原则,又考虑分寸。”
“我再提个要求,”张炎道,“等完事后——我不奢望立即,请放我女朋友胡莎莎出国,她丝毫都没参与,纯粹一心一意跟我好,原本计划在碧海这边生个小孩的……”
“我们将结合审讯情况作出处理,不涉案不会长时间羁押,也不限制其出境,请放心。”
秦铁雁道。
“下面轮到我了吧?”张炎道,“我肯定全部交待……找人诈死都没逃得过劫难,命该有牢狱之灾,怪不得十年前去碧虹观求签,老道长反复问我家院里长没长树,我琢磨着院里有树是‘困’字,回去后把树都移出去了,刚才在警车上突然醒悟过来,有树反倒是好事,没树只剩下人可不就是‘囚’字?天意啊天意!”
秦铁雁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要是没参与那些坑蒙拐骗、巧取豪夺的勾当,也不可能心存畏惧吧?言归正传,我们从刚发生的事开始说起,关于跳楼诈死金蝉脱壳,谁安排的?死者什么身份?”
“随便找了个精神病人骗到楼顶打昏,换上我的衣服后推下去的,”张炎道,“负责安排的是辖区派出所长张佑德,包括在我爸住处制造事端转移监视人员注意力,协助我跳窗逃跑、泅水渡河等全套计划,我没去那幢商厦,而是直接来到碧海提前购下的安全屋。”
“谁指使张佑德做这件事?”秦铁雁问道。
张炎道:“这我不知道,也不好乱猜,总之张佑德主动联系我并具体讲述全套计划,听完后便明白是该到了流亡的时候。”
秦铁雁不耐烦道:“都到这个地步,咱俩没必要兜圈子,你痛痛快快交待幕后靠山是谁?”
“没问题,但我必须说明一个关键点,”张炎道,“我做生意的靠山是他,新材料产业园案也在他指挥下参与过操作,不过并不代表他杀了彭绎,我觉得完全两码事。”
“先说名字。”秦铁雁道。
张炎一字一顿道:“副省长,吴轩鸿!”
“继续说。”
“他在国企任职期间很关照我的生意,后来……新材料产业园套取的钱转到我实控公司流入围城港洗白,再汇入碧海我就不清楚去向了,当然说来简单当中调用大量人脉资源,借用过很多朋友的公司账户包括高喆外甥,为此我还挨过我爸一通批评,骂我不该招惹公安那帮家伙……”
“围城港那边谁负责接应?”
秦铁雁明明早已掌握,却必须从张炎嘴里主动说出来,而不能诱供、逼供。
张炎道:“围城港总经理庄颖津,吴鸿轩一手培养提拔的亲信,几十亿资金分批转到港口金融城资金池后,再由他对接碧海那边,具体怎么运作我就不清楚了。”
秦铁雁等记录人员记完这段重要的供词,又问:
“吴轩鸿虽为副省长,哪来那么大胆子通吃新材料产业园五十亿财正补贴?蔡荣斌和肖汝学就不怕他能量不够,护不住他俩吗?”
张炎停顿片刻,道:
“懂你说的意思,但我真不清楚幕后情况,在做生意上只唯吴轩鸿马首是瞻,他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不问理由,不乱打听内幕,洗钱也是,他说哪些公司的钱从你账上走一下,我立即执行……”
“庄颖津也如此?”秦铁雁问道。
“我跟他不算很熟,无非有座共同的靠山,”张炎道,“吴轩鸿长期在国企工作,又跟各派系都相处融洽,方方面面很吃得开;他胆子大,别的领导不敢干的、畏首畏尾都没顾忌,跟着他确实很短时间内就实现财富自由,而不是过去处处受我爸遏制,这也不能,那也不行,根本施展不开手脚……唉,现在我总算理解我爸一片苦心,可惜太迟太迟……”
“吴鸿轩的靠山是谁?”秦铁雁直截了当问。
张炎摇摇头:“我说过我只交待自己掌握的,不乱猜,事实上根本没人知道,因为他绝口不提,而且掩饰得相当小心,否则怎么可能在各派系之间周旋得如鱼得水?他有他的一套。”
秦铁雁问:“他是否直接跟东青区主要领导联系,蔡荣斌还是肖汝学?你平时跟哪位区领导直接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