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进入徒手搏斗阶段。
胡四缓缓站起身,脱掉外衣露出精壮的上身,胸膛一大撮又黑又短的毛,心口当中还有个狼头刺青,极为狰狞。
艾麦德娜微微向后退了两步,手一翻,亮出一把锃亮的匕首,神色镇定地看着对方。
胡四蓦地疾冲过来,右手不知何时多了把软剑直刺她胸口;艾麦德娜侧身让过反手划向他腰际;胡四锉步右移,左手“铮”地弹出弹簧刀,堪堪离她咽喉只有四五寸!
艾麦德娜以奇特的回环身法让过一剑一刀必杀之局,挥动匕首横掠其心窝,胡四没料到她在此狭窄的空间居然能腾挪开来,只得团身以软剑相抵,两人各自退开半步。
经过险象环生的近身搏斗,双方均对对手有了了解——实力竟在自己预估之上,不容小觑!
本来双方都抱着以奇招险招一击得手的想法,现在看来根本行不通,这将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拉锯战。
双方紧紧盯着对手,胡四步伐仍保持压制,艾麦德娜则微微后退,因为这样的徒手搏杀毫无取巧之处,完全靠实力硬拚,对体能先天弱些的她来说处于不利位置。
如此对峙了四五分钟,不知不觉间艾麦德娜退到刚进来时的小泉池边,精神高度戒备的她浑然顾不上脚下,冷不防一绊,身子后倾!
胡四就等这个机会,暴喝声中如猛虎般冲上前!
然则艾麦德娜岂会犯如此低级错误?她从进洞起就提着小心,每一处、每走一步都牢牢记在脑里,包括打斗时向后退、退几步、什么时候故意露出破绽都设计好的,算准胡四必定上当。
胡四虽特种兵出身,又长期在强叔身边效力,基本都靠硬功夫取胜,不可能有机会跟艾麦德娜这种职业杀手较量,两者区别在于:特种兵一拳下去要蕴含破石之力;职业杀手一拳却蕴含七八种巧劲,因为前者意在立威,后者只要杀人。
她尖叫声中整个身体倒向泉池,左脚却不为察觉地钩住池边石头棱角,然后在半空中做了个不可思议的平移,腾出的空档恰好让胡四扑了个空——
饶是胡四身经百战,碰到如此诡异的招数也真见了鬼,忍不住叫出声来,几乎在同时,艾麦德娜手腕一翻,匕首又准又快地扎入胡四腰间!
之前她先后以匕首刺他的腰际和心窝,就在试探有没有穿防刺服之类,当然大概率不会,强叔等人压根想不到她找到山洞,仓猝之下来不及准备。
匕首深深扎入他腰际间,霎时胡四发出长长惨叫,身子顿时失去平衡“卟嗵”落进泉池里。
强悍如他者借着落水顺势沉到池底,以避过她进一步打击并游到对面稍加喘息,然则艾麦德娜压根不给机会,“咚咚咚”连扔四五块石头砸进池里,等他实在憋不住气冒险浮出水面时,她已飞快地捡起仍有子弹的那枝枪瞄准得好好的:
砰砰砰!
连续三枪精准地击中胡四脑袋,他闷哼一声又沉入水底。
艾麦德娜捡回飞刀,检查枪里子弹,深呼吸十几下后一步步深入越来越黑暗的山洞深处。
里面寂静无声。
拐了个弯道,前面是个二十多平米的石窟,高处角落里搁着几张床,中间横卧一张三米长的石桌,桌上摊着书籍、笔墨、茶叶盒等等,朝明黑道老大、曾经叱咤风云的强叔端坐在面前,手里捧着茶壶,一脸平静地看着女杀手。
“我的几位兄弟都死了吗?看样子是的。”强叔缓缓道。
艾麦德娜举着枪对准他脑袋,道:“确实是,跟我走吧,还算投案自首。”
强叔苦涩地笑,轻抚茶壶道:
“我这样罪大恶极的黑道老大自不自首有什么区别?反正是个‘死’字。不瞒姑娘说,刚刚我喝了大半壶毒药……”
“啊不……”
艾麦德娜想抢步上前制伏他,第一时间洗胃!
强叔眼疾手快拿起石桌上的枪对准自己脑门,道:
“我枪法不行,打死自己还可以,请姑娘稍安勿躁,满足我生前最后一桩微小的心愿!我这种人怎么可以戴手铐脚镣,接受没完没了的审讯,最终站在法庭受审判刑示众?不可以的,姑娘!我宁愿死在自己手里,安静地离开这个世界!”
艾麦德娜道:“将你活着带出山是我的任务!”
强叔点点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趁着临死前几分钟我不妨回答你提的问题,请放心,我说的都是真话。”
“第一个问题,彭绎夫妇是不是你派人杀害的?直接杀手是不是胡四?”
艾麦德娜深知时间宝贵,张嘴就问。
“是的,我让胡四带人干的。”
强叔坦然道。
“谁是幕后指使?”她接着问。
“戚长隆,”强叔道,“一条命一千万,总共两千万,他给得起。”
艾麦德娜又问:“你知道谁指使的戚长隆?那段录音是不是出自你手?你有没有与戚长隆的通话录音?”
强叔莫名其妙地停顿片刻:“不清楚,没法回答你的问题。”
“为什么不肯收留高喆?你出于什么顾忌,还是事先收到警告?”她接着问。
“这个问题有点意思……”
强叔略加沉吟道,“高喆在整个事件当中属于无足轻重的角色,他被警察盯上了,基于这一点我就没必要庇护,否则不是自找麻烦么?另外他是吴轩鸿那条线的,跟戚长隆没有直接关系,所以……尽管他之前帮过我很多忙,交情也很深,但跟戚长隆没法比,从吴轩鸿他们决定让高喆夫妇外逃起,等于抛弃的棋子,也是烟幕弹,逃到境外后所有罪名都推到他身上,反正又没法辩解,对吧?”
艾麦德娜也不懂其中的名堂,凭着蓝京给的清单——他事先猜到强叔不太可能束手就擒因此准备了十条问题,继续问:
“你跟居丛岳有什么瓜葛?他在这桩案子里扮演什么角色?”
强叔道:“坦率说吧,历任公安局领导跟我都不错,官兵与强盗,白道与黑道,大家玩的一个游戏……逢年过节、家里大小事情都有足够诚意的表示,居丛岳、高喆、李其等等……”
“秦离辉呢?”她问。
“市局领导里他和纪检组长庄卫除外,”强叔道,“那天戚长隆委托我干掉彭绎后,我随即居丛岳联系,他没接电话,隔了会儿他的嫡系徐春华(副局长)打给我询问情况,我没说具体哪个,只说今晚有个大活儿需要配合,我估计那时候居丛岳心中有数,不然怎么边电话都不接?所以徐春华也没多问,简洁地答道知道了,我来安排,大致情况就这样。”
她微微想了想,问出最重要的问题:
“你跟副省长、公安厅长庄静波有没有瓜葛?”
强叔笑了笑:“都一条线的,怎么可能没瓜葛?但没有直接联系,毕竟做到他的级别讲究风险隔离,有啥玩意儿、礼物什么的都托人转交,至于到没到他手上,我不知道,反正站在我的立场尽到心意……”
他声音越来越低,脸上黑气越来越重,还没说完陡地脑袋重重一垂,气绝身亡。
金河黑道一代枭雄便以这样的方式告别江湖。
艾麦德娜来到石桌前,见他面前摆着两个录音笔,说明从山洞开始枪战起便已做好从容赴死的准备,左侧还有幅明显刚写完不久的毛笔字:
江湖夜雨十年灯,刃底风雷隐啸声。义字缠身双刃剑,血途封舵一飘萍。横眉冷对千夫阵,俯首甘为犬马征。莫问归途何处是,孤鸿没入暮云平。
笔锋刚劲有力,字透纸背。
瞬间艾麦德娜还蛮佩服的,人家做到黑道老大,书法还这么好,真正文武兼修的通才啊。
仔细清理现场,擦拭掉所有关于自己的痕迹,再将强叔面前的两个录音笔收入囊中,换成自己事先准备的——
她提前对自己的声音做了变声设定,防止留有后患,哪怕胡四等人罪该万死,毕竟三条人命折在她手里,警方必须要追查的。
细细密密做完这些花掉四个多小时,等撤到安全地点后方才通知蒲旭,随即出了青牧山后临登机前以公用电话报警,十分钟后便登上前往黄砬的航班。
艾麦德娜在电话里说得够详细了,出警的东青区刑侦大队还是花了三个小时才找到那个洞口,可见位置之隐蔽。
看到外洞三具尸体和内洞服毒自杀的强叔,刑警们顿时知道此乃顶了天的大案,都没敢碰石桌上的录音笔,所有人员立即退出山洞,守在洞口静等市局方面来人。
听说强叔的尸体被发现了,岂只市局?就连省厅也来了人,大队人马在山洞里折腾了一夜,天亮后将强叔、胡四等尸体运出山,那支弥足珍贵的录音笔从市局到正法委,几经辗转一直呈送到蓝京案头。
蓝京已听到大致内容,心中有数,当即一挥手道:
“它关系到已结案的案子,通知在家的常委都过来听听,倘若出现新线索、新情况及时讨论。”
接到通知,市长陆荣柏等常委都立即放下手边工作,第一时间走进常委会小会议室。
所有市委常委内心忐忑万分,暗自祈祷强叔临死前别乱说话,别乱咬人,死都死了把秘密带到地底下不好吗?
案子好不容易才结掉,万一再有新情况咋办?金河实在经不起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