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政道 第１９５３章 刁钻问题

“确实如此，技术人员必须规范死了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不能由他们自由发挥，一自由就乱！”

于云复颌首道，“关于朝明省委班子建设问题，蓝京同志有没有思考？想没想过自己顶上去，还是觉得有其他更适合人选？”

很难回答的问题。

因为问题本身就设置了一条线，即首先你觉得自己是否适合，不适合才推荐别人，试想，蓝京怎会承认不适合当省长呢？

大领导提问的水平就在这里，总会让你直面最困难的死角，而平时电视里播放“家里几口人”、“日子过得可以吧”，那是跟普通老百姓拉家常的，连入门级都谈不上。

蓝京略加拘谨地说：

“向首长汇报，我是有想过，此前龙井书记也找我探讨接常务副省长一事，经过慎重考虑，我觉得自己还需要在地方多沉淀段时间，把根基打牢了再谈发展，也是从这个角度出发，我觉得现任副省长庄步军同志更适合常务副省长。”

他巧妙引用季龙井的谈话避开“省长陷阱”，而将话题转到常务副省长，接着推荐庄步军便水到渠成，但是，他上次推荐的张桥，为何这回改弦易辙？

很简单，上次说给季龙井听听而已，这回才是内心真正的体现。

没推荐省长人选，这事儿根本不是蓝京所能考虑的，说了白搭。

于云复何尝看不出蓝京曲曲折折的心思，微微一笑道：

“蓝京同志年纪虽轻，已辗转四个省履历丰富啊，接下来打算再换个省份，还是留在朝明？”

蓝京一丝不苟道：

“根据京都需要，我个人完全服从组织安排，这是作为党员领导干部最基本的要求和觉悟。”

谈话就此结束，出门时风一吹全身泛起寒意，才发现手心、后背都汗津津的。

拐往楼梯眼角瞥见庄步军在高礬陪同从另一个方向过来，无疑精心设计好的路线，防止谈话对象之间相互“串题”，当然到省部级层面这种概率极低。

刚到办公室便来了几个电话，核心问题四个字：

为何找你？

说实话目前为止蓝京仍莫名其妙，虽然庄步军也列入谈话对象似有受重用并且提前考察的意味，但但但……

蓝京无论在燕家大院还是季龙井面前都没有透露过“想动”的念头，京都怎会主动调整自己的工作？

除了极为特殊的情况，京都调整省部级领导工作极为慎重，正常情况下会征求本人意愿，起码做这样的一个动作，比如此前蓝京从围城市委书记提拔入常兼金河市委书记，他找过燕家大院，也在陈首长面前有过隐晦的暗示。

不存在无缘无故的爱。

到底怎么回事呢？蓝京直接忽视未接电话和短信，径直拨通容小姐手机，她似乎也很惊讶的模样，说请等等，今晚我回趟大院。

没多会儿解雨欣也来了电话，先问他的情况，然后通报自己的情况：

也接受工作组谈话了，下一步去向与蓝京轨迹差不多，很可能进省委常委班子并兼省城市委书记，这里有个前提，她父亲、原山省委书记蒋植下月初退二线，相当于某种意义的“女承父业”。

解雨欣说紫寺那边班子搭配筹划得差不多了，京都派空降干部接替她的位子，市长则铁定提拔孟龙，这也是为紫寺经济建设、城北新区保驾护航的需要；姬小花交流到林涛市任市长；郭昊林接任紫寺常务副市长；蓝京的前秘书单健提拔省城常务副市长；詹泊则调回紫寺担任市正法委书记。

伊宫瑜在省长柴明舟支持下有意卡位省委副书记，不过省委书记屠省事在冲刺入局未果的情况下仍想坐镇黄砬，内心警惕“蓝京系”势力过盛，准备压一压伊宫瑜，目前双方博弈进入僵局。

“在沿海系大本营里战斗太艰苦，不如回咱大西北吧，”解雨欣拖着尾音道，“这样咱俩就能时不时见面，以解相思之苦。”

蓝京苦笑：

“回黄砬也没空位呀，不如仍在朝明混口饭吃。”

解雨欣轻笑道：“吃惯水灵灵的朝明菜，不喜欢大西北风味？”

“喜欢，喜欢，”蓝京道，“你那套乳推和大小盘龙终有一日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征服欧美大陆。”

“先征服了你再说……”

解雨欣笑得花枝乱颤，哪有半点副省级市委书记的样子，其实到了床上她更热力四射，尤其策马奔腾的劲头非得蓝京这样的老骑手才驾驭得住，换作实力稍弱点儿的立马成为她石榴裙下的炮灰。

在此前三天也是于云复所率的工作组也跟郁杏子谈过话，进一步夯实她换界前进省委常委班子并兼省城市委书记的消息，不过随之而来还有后半截话即：

到此为止。

意思是作为已退下来的局委员，为亲生女儿争取的空间已到了天花板，以后就在常委班子里换换岗，不可能提拔正省级。

换而言之解雨欣又何尝不是？京都之所以给足蒋植面子，主要看在他是地方系元老，经营中原地区多年拥有相当深厚人脉威望的份上，并非解雨欣自身有什么过人之处。

天黑后柴明舟也来了电话——内地体制内部信息象插了翅膀满天飞，甫一接通便问：

“工作组找你谈话了？你应该知道列入谈话对象的范围，省委主要领导、分管组织人事领导，还有就是拟提拔重用对象！燕家大院帮你争取了？”

蓝京道：

“柴省长了解燕家大院风格，巴不得我不争取，而且我确实让他们很省心，所以目前为止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容浅浅还没来电话……”

“噢，我还以为……”

听蓝京这么一说，柴明舟有些意外，斟酌片刻道，“横向对比工作组已经去过的省份，比如我们黄砬，接受谈话的是老屠和我以及副书记、组织部长，此外随机点的三位都即将提拔，其中包括解雨欣；再比如七泽，随机的何世风马上提拔省长、蓝善信提拔常务副省长，都不可能真随机，蓝书记！”

蓝京连声叹息：

“柴省长这么分析，我都有点害怕了！真要是让我挑常务副省长那付担子，已经连续折损两位也罢了，主要……主要我长期沉在一线，处理各项事务得心应手，也有方法，可务虚方面实在知之甚少，也有意无意回避，唉，我内心是抗拒的……”

柴明舟道：“当然最终以燕家大院答复为主，就我个人感觉，你到这个岁数也该淡出第一线转到相对务虚的领导岗位，第一不那么累，第二风险小些，前阵子听说你跟铁雁查案经历的惊心动魄，我远在大西北都替你俩捏把汗，别那么拚了，蓝书记。”

蓝京怔忡良久，道：

“柴省长的提醒从根本上讲就是转型问题，产业要转型，领导干部也要转型，但放弃自己擅长的谈何容易？可不单单阵痛问题，有可能从此爬不起来。”

柴明舟尖锐地说：

“你想一直处于所在层面领先位置，谁都追赶不上？你可以是优秀县委书记、优秀市委书记，但到省领导序列必须老老实实呆在方阵里，你必须是方阵的一分子，你不叫蓝京！任何企图冒尖、标新立异的统统被打掉，或者同僚，或者竞争对手，或者你根本想象不到的潜在威胁！”

“从围城到金河，我不断地妥协，也不断地警省自己，”蓝京道，“所以我主动放弃常务副省长一职，宁可踏踏实实守在金河，我觉得我的性格真正进了省府大院会很累。”

“再看看，但愿燕家大院有答复，实在不行干脆回来吧，”柴明舟笑道，“黄砬的常务副省长愿不愿意干呐？”

蓝京笑道：“恐怕钟组部将咱俩档案并排放到一起，三秒钟内就会否决，哈哈哈哈……”

晚上七点半晃悠悠到机关食堂吃晚饭，大概因为工作组在的缘故，这个点儿居然还有不少秘书，小食堂里远远坐着代金林等省纪委领导，边吃边低声谈工作，蓝京打了个招呼便端着餐盘到另一侧。

没多会儿庄步军居然也匆匆进来，点了碗加双份辣椒的拉面大咧咧坐到蓝京对面。

“谈得怎样？”蓝京主动问道。

庄步军摇摇头：“感觉很糟糕，好像……好像考前精心准备，结果进考场拿起试卷一看都是不会的，尽问些很刁钻的问题，哎！”

蓝京笑道：“同感同感。”

“嘿嘿嘿，蓝书记，”庄步军陡地诡秘一笑，“我猜你推荐了我，是吧？”

蓝京当下不说话，满脸愕然地看着对方。

同为省部级领导干部，庄步军这么说太突兀，一定程度违反组织纪律！因为蓝京推荐谁、不推荐谁，都是工作组领导才能掌握的内部机密，庄步军打探、分析、猜测都不行。

不过庄步军为人性格就有点随性率真成分，这就是蓝京推荐他的原因，体制内省部级领导太千人一面了，需要有庄步军这种“不一样”的。

“不肯承认？”

庄步军摇晃着脑袋道，“工作组领导说今天谈话有班子成员推荐了你，就这一句我就明白了，班子里面派系林立除了你谁会真心推荐？别承认，我不需要答案，我喜欢拉面超辣口味！”

说着他端起碗喝了一口汤，脸上露出惬意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