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尸炬炼骸(二合一补二更)(第1/2页)
陶罐碎裂的声响,在尸群中激荡开来,清脆而刺耳。
那声音是某种信号,是投入死水潭中的一颗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恶浪。
由点到面,那些看似踉跄无害,只是凭本能蠕动的尸鬼,身形陡然一滞。
‘吼——’
下一刻,它们腐朽的声带中挤出低沉的咆哮,僵硬的关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化身为竭力奔行的狂徒。
只是瓮城之内空间逼仄,根本施展不开。
于是它们与同类挤作一团,漫无目的寻找着目标。
‘吼——!’
声势一浪盖过一浪。
耳中尽是嘈杂,任何低声细语都再听不清。
有了这片狂乱的杂音作为遮掩,小心翼翼的隐藏也便没了必要。
凡此种种,迫使李煜直接喊出了声。
“弓手点火,上前!!”
他的嗓音嘶哑,差点被下面声势此起彼伏的尸嚎覆盖无踪。
弓手们动作整齐划一,俯身弯腰,箭头引火。
箭头缠绕的布条浸透了火油,触火的瞬间便‘腾’地一声燃起。
再直起身子,弦上已是火矢待发。
“放!”
李煜振臂猛挥,口中嘶喊,为了让自己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他憋红了脸,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狰狞之色。
嗡——
墙上弓弦震响,却又几乎在响起的同时,就被下方更狂暴的尸嚎彻底淹没。
七道火线划空而过,拖着淡淡的赤色焰尾,一头扎进瓮城里蠕动的人潮之中,消失无踪。
瞄准是多余的。
尸潮挤压翻涌,即便凑到墙边,仅凭目力也根本无从分辨方才被油罐浸身的尸鬼,此刻究竟被同类挤到了何处。
这似乎成了一个纯粹的概率问题。
但是还没完,李煜不是来此赌命的,他眼中布起血丝,继续怒号。
“继续!!”
“抛射火矢!”
嗡——
很快,又是一阵弓弦震响。
将士们动作迅捷,从指缝间抽出夹带的第二根火箭,弯腰,点燃,挺身,拉弓,速射而出。
又是七道火线坠入尸潮。
“换鸣镝!高抛城外!”
命令一环扣一环,不给任何人喘息之机。
......
‘嘶——呜——’独特的呜咽嘶响遮盖上空。
“是信号!”
城南,孤零零的矗立着三骑。
张九儿在马背上死死盯着瓮城方向。
他只能看到那面古朴如昔的墙壁,但他能听......
听到先是尸鬼狂躁到极点的吼叫,嘈杂的脚步,最后是约定的鸣啸之响。
“快!”
他暴喝一声,双脚一夹马腹。
胯下战马低鸣,四蹄刨动,迅速奔行往瓮城方向靠近。
......
‘嘶——呜——’
很快,城外此起彼伏的鸣啸声彻底接替了城中动静。
三轮......亦或是五轮呜咽嘶响,李煜耳边根本就听不清城外动静,只能看着尸潮奔涌来做判断。
目光所及之处,尸群终于辨明声向,前赴后继,往城南墙面相挤而往。
单是被挤死在墙壁前的尸泥,便不知几许,血肉糊摸城墙,犹自簇拥不休。
而这片刻背身,便是他们在城墙上等待的最后时机。
李煜探身确认尸群所向皆南,急忙回身催促,“点火!点火!”
“上前直射城内!务必点燃火油!”
这一轮,是所有弓手身上最后一根火矢,也是彻底燃起火势的最好时机。
方才抛射火矢,即便命中尸鬼,想要靠那点火油燃起火势,无异于痴人说梦。
唯有将城下的一片火油一齐点燃,这火......才能真正的蔓延开来!
终于......这瓮城西北角一隅的尸鬼稀疏,露出了地面粘稠的油液,与早就被践踏的不成样子的枯草。
即便以野草再怎么茁壮坚韧的生命力,也经不住这些尸者日日往复的踩踏不休。
弓手贴近女墙,每个垛口一人探身,瞄了几息,便陡然将箭矢直射而出。
城下二十步开外,尽是黑污之液,那便是猛火油。
数十升的猛火油肆意流淌,只待这一缕火星。
‘呼——’
一声爆燃,如烈火烹油,火龙骤然升腾!
......
簇拥的尸潮中,更有几具尸鬼其身猛油越烧越旺,即便已经没了动静,却也依旧被无数同类簇拥挤动,宛如尸潮中的一‘根’停不下来的火炬。
火焰已经笼罩了它的头颅。
发丝......
衣帽......
它身上的毛发织物尽数成了火焰肆虐的催化剂,并向身侧尸鬼的身上蔓延不休。
尸潮外缘,瓮城西北角的火势越烧越旺,野火燎原。
尸鬼奔行带起的一缕缕微风,迫使火焰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顺着枯草自地面成圈蔓延。
更有数具尸鬼满身尽火,却也冲破火围,在彻底倒地前,犹自一味向南。
随着李煜捡起一根犹自燃烧的火把,也一股脑的丢进瓮城。
城头上火油刺鼻的气味,逐渐被炙热的高温与令人作呕的焦臭,乃至肉香所取代。
‘呼——’
终于火焰浓雾笼罩了城门,李煜长舒一口气。
势,成了!
“咳咳......”一连被烟雾呛了几下。
烟尘四起,激动之余的李煜,才慢了一拍的想起来赶忙呼喊折返。
“撤!快撤——!”
再拖下去,单是漫起的黑烟就能把他们呛死在城墙上。
这东西含硫,点燃后堪称毒烟,再不走就走不成了。
更何况周遭的温度也越来越高,烤的众人满身大汗。
猛火油燃起,可不单单只是百八十度那么简单。
毫不夸张的说,若是不幸沾染,这东西可如附骨之疽,把人直接烧化,比什么碳柴都猛烈的多。
......
跑动间,李煜可见坡道拗口留守的四人,手忙脚乱的引弓搭箭。
他不知道坡道被分流上来多少具尸鬼,他也不想知道。
隔得老远,李煜就大声提醒李胜。
“掷油!掷油!”
然后李煜不再去看,急忙止步回身,自顾自的去捡拾地上的其余火把。
......
人身不论何时,都只能算是可燃物,而非易燃物。
瓮城内,在李煜看不见的细处,某种不可挽回的连锁反应,正在悄无声息地蔓延。
尸潮中的个别染油尸鬼,被脚下传来的地火,被半空飘来的火星燃身。
‘噼啪......噼啪......’
烧尽了毛发,织物,火焰犹自不休,努力舔舐着周遭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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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的高温将尸鬼原本渐近干涸的体下脂肪烤化成液,油液流淌而出的一瞬间,便被火苗一同吞噬。
‘嘭——’
甚至,还有些许爆音响起。
脂液在焦化尸骸内积蓄,直待尸骸皮肉被烤的炸响,火苗伴着溢出的脂液噼啪四溅。
宛若连锁反应,这里有成百上千具尸骸。
便能烤化出成百上千升脂液。
它们虽不如猛火油剧烈,却也是难得的助燃之物,见火就燃,水扑不灭。
这场火,恐怖剧烈至极,火势不休,烟尘滚滚,直冲云霄。
数十里之外,亦清晰可见。
‘嘭!嘭——!’
坡道木架上,为了帮助阻尸,李胜只得砸落自己手头的两罐火油,油液瞬间泼洒开来。
做完这一切,他本该松一口气。
然而,一个念头闪过,他猛地僵住。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傻了眼,脸色煞白的急忙喊着,“火!火呢?!”
就在李胜焦急万分的同时,李煜此刻已经手持火把,靠到了城门坡道上的女墙旁。
他单手撑着墙垛,身子探出,对下面的尸鬼不管不顾,自顾自看准了落点就立刻将火把抛落。
火把落地......
‘呼——’的一声,火龙拔地而起!
橘红色的火苗触及油液的瞬间,沿着泼洒的痕迹疯狂蔓延,往整个木架上覆盖而上。
只一眨眼的功夫,一面火网就升腾在城门坡道上。
做完这一切,李煜看都不看。
他丢完火把,就立刻追着队尾,快步跑了起来。
这种时候,谁跑慢了,就是要命的。
经过拗口固守的李胜和李季身旁,他一把按住几人继续射箭阻尸的动作,急吼道。
“撤!”
他的声音压过了火焰噼啪乍响的声音。
“别管这里了!”
“快跟上!”
他哪晓得,这几人满头冷汗,根本就是在强撑。
他们等的,就是李煜这声撤退的号令。
几人听到这声命令,如蒙大赦。
他们看也不看,胡乱把已经搭上弦的箭矢射出,就立刻转身跟在李煜身后,朝西边的角楼跑。
性命攸关的时节,没人会固执地留下,还是保命要紧。
那坡上的破木头架子,本就摇摇欲坠。
现在被火一烧,更是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悲响。
污黑的油液还自顾自的顺着坡道往下缓缓流淌,带动火焰一道。
......
“退回角楼!”
越靠近角楼,城墙道上摆设的障碍也就越高越密。
当然,这都是依照李煜的命令在执行。
搜集城墙上的礌石,搬聚成堆,亦或成墙。
墙面后头,还不忘还用其它石头虚顶着,虽然极尽简陋,但应该可堪一用。
李煜一边在这些乱七八糟的路障间左拐右绕,一边朝一些兀自看着远处冲天浓烟,兀自愣神的兵卒呼喝。
真不怪他们张着嘴,久久不能回神。
实在是瓮城处的场面,着实惊人,更是生平罕见。
李煜好奇转头瞟了一眼,饶是他也不由微张着嘴,神情震撼。
瓮墙边上,或者准确的说,是在最南端的一段瓮墙之上,一道恐怖的火焰帷幕已然高过了城墙。
浑身是火的尸鬼,一具接着一具,踩踏着脚下燃起的尸山攀登。
直至扛不住高温,被火焰化为尸山中的一员。
尸骸倒下片刻,便被高温烤化,与之黏连为一体。
群尸不管不顾,城外声势不止,它们就一直锲而不舍地向上攀爬。
前赴后继,源源不绝。
火焰因此也就越燃越高,其势头之高,令人观之心惊胆颤。
即便已经拉开了相当一段距离。
但李煜此刻的鼻腔中,依旧充斥着一股焦臭与肉香夹杂的恶心气味,令人作呕。
......
“那是什么......动静好大!”
衙前坊赵府之中,所有人都往院子里凑,远远看着滚滚烟尘飘荡。
“起水了?!”
有人下意识的喃喃道。
“外面的动静真乱,还好......还好咱们不在城南。”
“不然这南边的大火一烧,现在别说灭火,咱们连逃都没得逃。”
这才是这个时代的人,意识到大火燃起的第一反应。
又惊又惧!
当下,除了祈祷火势不要蔓延而来,根本没别的法子应对。
只能盼望坊市间的宽大隔街,如今还能起到设计之初的作用......阻火蔓延。
他们根本意识不到,这火是烧在了瓮城里,而不是南坊。
只有少数几人,如赵琅、赵怀谦等,凑在阁楼上登高远眺。
“看来......这便是要分个结果来了。”
赵琅抚摸着手上玉戒,口中喃喃。
单从他的动作上细看,就能辨出他内心的忐忑。
事关全家血亲生死,说他不激动那是假的。
再好的养气功夫,也得眼巴巴的盼望着能有好消息传回来。
只不过在场的人没一个有功夫关心别人的神色,都是一个劲儿的死死盯着那股黑烟,心思各异。
......
抚远卫城内。
“大人!张大人!”
外头望台值哨的老卒,急匆匆的就冲进了库,大声呼喊。
“......何事?”
张承志悄然出现在老卒身侧。
与前几日与李煜分别时相比,他现在也算得上是精神焕发了。
至于原因倒也很简单。
他夫人张宋氏还活着,顺带还有他家的两个老仆护着,一并和其他人抱团躲在转运司署库仓。
至于他的孩儿......
倒是夭折了。
谁能阻止一个孩童在危险来临之际的哭闹呢?
也因此......
连带着护卫小少爷的守府甲士,一并被尸鬼给埋成了堆,救无可救,绝无生还的余地。
除了舍弃,别无他法。
但张承志心头失而复得的喜悦,做不得假。
原本以为成了个孤家寡人,现在虽然两房妾室都没了,孩子也稀里糊涂的无了。
但有句话说的好,趁着年轻,倒也还来得及再生一个。
依着这年月幼儿的夭折率,张承志权当这孩子运气不好,随他之前夭折的姐姐一起去了罢。
老卒满脸激动之色,高兴道,“大人,城外果真有转机!”
“不单是群尸躁动,就连那浓烟都飘了十里高!”
老卒怀揣着难得的希望,连拉带拽,就要带张承志出去一起看那道恍若横亘天际的烟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