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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辰笑了。
他看着这个瘦弱的少年，对工厂的未来又多了一分把握。
“好好干。”许辰拍了拍钱狗蛋的肩膀，“以后，厂里不会亏待你。”
……
半个月后，河北分厂。
所有的机器设备全部安装调试完毕。
崭新的车床，铣床，还有冲压机在宽敞明亮的厂房里排得整整齐齐。
今天是第一次试生产的日子，整个工厂都透着一股兴奋劲儿。
钱狗蛋和那群新招来的后山村青年换上崭新的蓝色工装，一个个都把胸膛挺得笔直。
他们不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了，他们是工人。
“都听好了。”
一个从京州总厂调来的老师傅，站在一台车床前，大声地给新工人们做着最后的叮嘱。
“安全第一，手不能靠近转动的地方，都给我记住了。”
“记住了！”
几十个年轻的嗓子齐声应道，声音很大。
钱狗蛋站在一台八成新的车床前，手心全是汗。
这是许辰特意从京州淘汰下来，又亲自带着老师傅重新整修过的机器。虽然旧，但性能稳定，很适合新手练习。
他深吸一口气，想起了那天许辰拍着他肩膀说的话，想起了家里卧病在床的娘。
他的手，稳了。
“开始。”
随着老师傅一声令下，整个车间瞬间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
一根根乌黑的钢材被送上机床，高速旋转的刀头下溅出火花。刺鼻的机油味混着金属摩擦的焦糊味，充满了整个车间。
工人们的动作，从一开始的生涩，慢慢变得熟练。
钱狗蛋彻底沉浸了进去。
他仿佛与这台机器融为了一体。
老师傅讲过的要点，比如钢材的硬度，刀头的转速，还有进刀的深浅，全都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
他的每一个操作都十分精准。
时间，在轰鸣声中飞速流逝。
当第一批齿轮配件从生产线上下来，整个车间的人都激动起来。
“出来了，出来了。”
“我做的，这是我亲手做的。”
一个年轻工人捧着一个还带着温热的齿轮，脸涨得通红，小心翼翼的样子。
钱狗蛋看着自己车床旁，那一堆闪着金属光泽的小齿轮，也忍不住咧开了嘴。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心翼翼的把这些成品装进一个铁盘里。
“走，给许厂长看看。”
王铁柱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脸上笑开了花。
一群人簇拥着几个端着铁盘的工人，直奔许辰的办公室，像是要去献宝一样。
许辰正在办公室里看图纸，听到外面的动静，也笑着站了起来。
“辰哥，成了。”王铁柱一马当先，把一个装满了齿轮的铁盘，“哐”的一声放在了许辰的桌上，“你看看，这卖相，我看跟咱们总厂的也差不了多少。”
新工人们也都一脸期待的看着许辰，等着他的表扬。
“不错。”
许辰笑着点了点头，拿起一个齿轮，在手里掂了掂。
然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卡尺。
看到卡尺，办公室里热闹的气氛，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王铁柱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许辰没有说话。
他一手托着齿轮，一手拿着卡尺，卡在齿轮的外径上，眯着眼，仔细地看着上面的刻度。
办公室里，只剩下众人紧张的呼吸声。
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
许辰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最后面无表情。
他一言不发，将手里的那个齿轮，随手扔进了墙角的红色铁桶里。
“哐当。”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这声音让在场每个人的心都沉了一下。
红色铁桶，是报废桶。
所有人都愣住了。
许辰没有停。
他又从盘子里拿起一个，测量，然后面无表情地扔进报废桶。
“哐当。”
再拿起一个，测量，再扔。
许辰手没停，“哐当”“哐当”的声音接连响起。
那清脆的声响一声接着一声，在场所有人的心都一点点凉了下去。
刚刚还一脸兴奋的工人们，此刻一个个都低下了头，脸色发白。
王铁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许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心里直发毛。
他认识许辰这么久，见过他发火，也见过他算计人，但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许辰的脸上没有怒气，只有一种让人心头发冷的失望。
一盘齿轮，很快就见了底。
盘子里，只剩下不到一半。
而那个红色的报废桶里，已经堆起了小半桶。
许辰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面前这群垂头丧气的年轻人，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第一批产品，一共一百二十件。”
“合格品，五十八件。”
“报废率，百分之五十二。”
这个数字让每个人都愣住了。
百分之五十二。
这意味着他们辛辛苦苦干了半天，生产出来的东西，一半以上都是废品。
这意味着工厂从开工的第一分钟起，就在往里赔钱，而且是血本无归。
工人们的头，埋得更低了。
钱狗蛋站在人群的最后面，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负责的那台机床，产出的废品最多。
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许辰。
那句“天才苗子”的夸奖，此刻让他脸上火辣辣的。
“辰哥……”
王铁柱急了，他抹了一把汗，压低声音劝道。
“他们……他们毕竟是第一次上手，没经验，手生。”
“要不，咱们放慢点速度，让他们慢慢学，多练练就好了，别太着急……”
许辰摇了摇头。
他打断了王铁柱的话。
“市场不等人。”
他看着窗外那片刚刚建好的厂房，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很有分量。
“我们没有时间，慢慢学。”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许辰平静的声音，让每个人的心都往下一沉。
没有时间，慢慢学。
这句话，比任何责骂都更让人难受。
工人们一个个垂着头，无精打采，连大气都不敢喘。
钱狗蛋的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的肉里，他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