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传来水流声,程时栎这才敢睁开眼睛,黎辘家不算大,也不算小,厨房和客厅连在一起,家具都是老式的,装修看起来也像是十几年前的样式。
程时栎观察一圈,发现屋里的房间不少,明明有客房,还把他丢在这么硬的沙发上,故意的吧。
浴室的水声停了下来,程时栎赶紧闭上眼睛,重新躺回沙发,他这回换了个侧卧的姿势,尽量让自己舒服些。
耳边传来脚步声,程时栎感觉有道人影从浴室出来,紧接着往阳台走,不一会儿,从阳台外头,传来水声。
不是吧?真把他晾这了?他堂堂程家少爷,何时被人这般无视过,程时栎气呼呼地,又不得不乖乖地装睡,越想越难受,憋得满脸通红。
没过多久,阳台的门打开。
程时栎蹦地一下从沙发上跃起,他假意打了个哈欠,用掌根揉了揉太阳穴,看向黎辘,拿出十二分的演技,露出疑惑的表情:“头好痛,这是哪啊?”
黎辘:“我家。”
“哦。”程时栎声音不小,“我怎么在你家啊?”
黎辘不回答了。
程时栎心想这人真的喜欢男人嘛?怎么看都不像,他严重怀疑黎辘有情感障碍,不管男人女人,还是生物,对方通通都不喜欢。
“晚上喝多了,怎么就到你家了。”程时栎说着朝对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你收留我啊,黎辘。”
“嗯。”
半天憋不出一个字,程时栎听着心累,想起温朗嘱咐的话,“你就勾引他,只要他是弯的,就凭你程少这张脸,这身材,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想洗澡,浴室在哪?”
黎辘指了指方向,转身从房间衣柜里拿了套干净的运动服和新的毛巾,丢在沙发上说道:“客厅还是客房,你随便挑,客房的柜子里头有被子,自己找,别进我房间。”
说完头也不回。
程时栎努努嘴,他感觉自己没戏,黎辘就是冰疙瘩,即便你满腔热血,他也能分分钟把你浇灭。
快速洗了个热水澡,程时栎把换下的短袖裤子丢进垃圾桶,穿上黎辘给的衣服,这似乎是篮球队队服,背后还印着班级的logo,紫色的衣服大了一圈,领口袖口很宽,直接把他那细胳膊细腿衬地更细了。
摸索着进客房看了一眼,程时栎重新回到客厅,烦躁地来回踱步,沉思片刻最终咬咬牙,伸手握住门把。
黎辘的房间很暗,“支呀”一声,程时栎探进来半个身子。
看了眼床上的那团黑影,程时栎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他曲起一只腿跪在床沿,借着客厅洒进来的些许光亮,观察着睡梦中的黎辘。
这也不像温朗说的那么顺利啊,说什么借“酒”行事,结果对方根本就不鸟自己。
黎辘睡得很安静,一点呼吸声没有,和死人似的,程时栎下意识伸出一根手指,想去探对方的鼻息。
刚抬起手,毫无征兆地,程时栎的手腕被猛地一把抓住,他下意识低下头,却在黑暗中倏然对上黎辘那双深棕色的眼眸。
“我草。”
程时栎吓得脱口而出国粹,他收回手拍拍胸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没睡你倒是吱一声啊,魂都给你吓没了。”
说话间,屋里的主灯打开,黎辘从床上坐起,冷冰冰地开口道:“谁让你进来的?”
程时栎愣了一下,本来就是他越界,被黎辘一问瞬间没了气势,眼珠转了会儿,胡诌个理由:“我不敢一个人睡。”
这么说好像有点丢人,一点不符合他的身份,但话已出口,哪有收回去的道理,程时栎连忙补了一句:“我能不能在这儿睡,就床边边,保证不打扰你!”
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程时栎一骨碌躺下,没枕头没被子,板板正正,闭眼。
好在黎辘没赶他走,程时栎在心底长长吁一口气,心想到底是温朗不太靠谱,还是自己不会勾引人,想来想去,实在得不出结论。
“啪”,黎辘伸手把灯关上
程时栎小心翼翼出声:“那什么,我怕黑,能不能不关灯?”
这句是真话,程时栎的房间装有小夜灯,一天二十四小时开着。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黎辘起身打开桌上的台灯,屋内渐渐笼罩在朦胧的灯光里,程时栎闭着眼睛,感受到一抹亮光,随即一团黑影拢了过来,床榻边凹陷一角。
二十分钟后,他翻了个身。
夜里的感官比白天敏感,程时栎紧张地咽了口口水,这张床很小,显然挤不下两个大男人,虽然他极力克制,但两人的身体还是时不时碰在一起。
没想到黎辘平时说话冷冰冰地,身上却好似藏着一团火,搞得自己浑身燥热,毫无睡意,程时栎口渴地起身,坐在床边。
黎辘闭着眼睛,眉头微微皱起,有了灯光,程时栎这回看清楚了,心想不愧是自己看上的,这张脸简直无可挑剔,比模特还模特,他用视线描摹完那棱角分明的轮廓,没忍住凑了过去。
这么安静,应该是睡着了吧?
就偷偷亲一口,程时栎心想。
可惜他算漏了,黎辘的睡眠向来浅。
一个巴掌的距离,视线在空中交汇,面面相觑。
“如果我说,你脸上有蚊子。”程时栎长长吸了口气,心虚道,“你信吗?”
黎辘没回答,就这么近距离地看向对方,在将程时栎脸上的那丝慌乱收入眼底后,他说:“程时栎,我是同性恋。”
程时栎一惊,嘴唇抖了抖,脸上渐渐露出喜悦的表情,心说:这不赶巧了,我也是。
可下一秒,他的美梦瞬间破碎。
“但我不可能喜欢你。”黎辘说。
沉默数秒。
程时栎敏感地捕捉到对方话里的字眼,拉开距离,坐起身:“是不喜欢还是不能喜欢?”
“有差别吗?”黎辘问。
“是不喜欢还是不能喜欢?”程时栎执著地重新问一遍。
黎辘从床上坐起,视线掠过程时栎闪着光亮的眼睛,没回答。
程时栎并不是那种非要逮着细节不放的人,恰恰相反,很多时候他都是粗心的那一个,可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重要,如果黎辘说的是不喜欢,或许自己可以再努力努力,继续追。
但如果对方说的是“不能喜欢”,那是不是说明眼下,他面前的这个人,已经有一点点喜欢自己?
说者无心,黎辘也没想到程时栎会揪着自己话里的一个字眼不放,不免皱起眉头,“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明白吗?你和那位温少坐在酒吧,动动手指头花掉的酒钱,都是普通人辛辛苦苦一个月赚不到的数字。”
程时栎不明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什么不遵从内心,非得去扯这些有的没的?
“我喜欢你。”这回没退步,毫不犹豫地表达爱意。
黎辘不说话了,眉头皱得更紧,似乎在这张拥挤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