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风起青萍暗结珠胎(第1/2页)
贤妃的警告如同一声闷雷,在沈青澜看似平静的心湖中炸开层层涟漪。“风将起,早备舟楫”——这绝非空穴来风。她身处宫廷底层,却能感觉到近日空气中弥漫的那股不同寻常的紧绷。尚宫局各位女官的脚步比往日匆忙,往来传递文书的小内侍脸上也少了些许散漫,就连一向苛待她们的掌事嬷嬷,训斥人时都似乎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焦躁。
山雨欲来风满楼。
沈青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早备舟楫”,她如今一无所有,所能准备的,唯有更加敏锐的耳目,更加谨慎的言行,以及……尽快理清身边所有潜在的线索与威胁。揽月阁的密道与“青鸟”渠道是她意外的依仗,但织造处本身,也并非铁板一块。
她开始更加留意织造处的人事往来。谁与哪个宫的人接触频繁?谁又常在不当值的时间悄悄外出?她利用修补典籍、分发丝线的机会,不着痕迹地观察、倾听。同时,她也开始有意识地整理脑海中关于父亲旧案的记忆碎片,尤其是那些与朝中官员、世家大族可能相关的蛛丝马迹。她知道,要想昭雪,仅凭萧景玄的力量还不够,她必须自己能拿出足以撼动局面的证据或线索。
这日,她奉命将一批新制的宫缎送往长春宫(齐王生母德妃居所)。途径御花园时,远远瞧见太子萧景铭正与几名宗室子弟在亭中饮酒作乐,言行颇为放浪。沈青澜低头垂目,加快脚步,不欲多生事端。然而,就在错身而过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太子随从之中,一个面色白皙、眼神阴柔的宦官,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
那目光并非寻常的内侍打量宫女的轻浮,而是带着一种审慎的、评估的意味,让沈青澜脊背莫名一寒。她认得那人,是东宫典玺房的一名管事太监,名叫高德禄,据说颇得太子信任,常为太子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务。
他为何会注意到自己?是因为沈家女的身份?还是……自己近期的某些举动,引起了东宫的警觉?
沈青澜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保持着恭顺卑微的姿态,迅速离开。回到织造处,她立刻将这段插曲记在心里,提醒自己日后需更加提防东宫耳目。
靖王府·崔氏迷雾
宫外,萧景玄同样因崔琰府与“墨先生”的关联而陷入深思。
“殿下,查到了些旧事。”顾昀带来了新的消息,“属下动用了埋藏在崔府多年的暗桩,虽未探得核心机密,但得知一桩陈年旧闻:约莫十五年前,崔琰尚在翰林院任职时,曾与当时的太子少傅沈文渊有过一段交往,二人曾就《春秋》经义在文渊阁有过数次彻夜长谈,据说相谈甚欢。但此后不久,沈文渊因主张清查田亩、触犯世家利益,与崔氏关系便逐渐疏远,直至对立。”
“十五年前……文渊阁彻夜长谈……”萧景玄指尖轻叩桌面,“那时‘科举泄题案’尚未发生。他们谈的,当真只是《春秋》经义?”他直觉这其中必有隐情。沈文渊是寒门领袖,崔琰是世家代表,即便私下欣赏对方才华,在政见上也是水火难容。能让两人放下立场深夜长谈的,绝不会是简单的学术探讨。
“继续查,重点查那段时间前后,崔琰和沈文渊各自还接触过哪些特殊的人,处理过哪些不寻常的事务。”萧景玄下令,“另外,那个从墨韵斋带走锦囊的‘墨先生’,他回去后有何动静?”
“回殿下,他返回小院后便再无外出,院内亦无异动。那锦囊……我们的人无法探知其内容。”
萧景玄沉吟片刻,忽然问道:“柳三变接触的那个南方商人,追踪有结果了吗?”
“有!我们的人一路追踪,发现那商人并未远离京师,而是绕了一圈后,秘密进入了……京西皇陵守备军的驻地!”
“皇陵守备军?”萧景玄眼中精光一闪。皇陵守备军名义上直属皇帝,但近年来,其统领将军似乎与齐王母族走得颇近。“齐王的手,伸得比本王想象的还要长。走私?军械?还是……借守备军之地,行藏匿‘影楼’杀手之实?”
线索愈发扑朔迷离,齐王、太子、崔氏,甚至可能还有隐藏更深的势力,似乎都围绕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在活动。萧景玄感到,自己正站在一张巨大蛛网的边缘,而沈青澜父亲的那桩旧案,或许就是撕开这张网的关键突破口。
织造处·祸起萧墙
果然,不出沈青澜所料,“风”很快便刮到了织造处这看似不起眼的角落。
这日午后,织造处突然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司礼监随堂太监带着几名身材魁梧的内侍,面色冷峻地宣布:奉皇上口谕,宫内近日遗失一批南洋进贡的珍稀香料“龙涎香”,各局各司需严加搜查,凡有私藏者,严惩不贷!
织造处顿时一片鸡飞狗跳。宫女们被勒令集中到院中,住所被翻箱倒柜地搜查。掌事嬷嬷战战兢兢地跟在司礼监太监身后,额上冷汗涔涔。
沈青澜心中凛然。丢失贡品是大事,但区区香料,何须劳动司礼监随堂太监亲自带队搜查?而且,目标如此明确?她隐隐觉得,这更像是一个借口,一场针对某些人或某些事的清洗。
就在她凝神思索之际,一名负责搜查她床铺的内侍忽然高声道:“公公!这里有发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只见那内侍从沈青澜枕下(一个她绝不会放置违禁品的地方)摸出了一个小巧的、绣工精致的香囊!那香囊布料并非宫中专供,样式也非宫女规制!
“拿来!”随堂太监厉声道。
香囊被呈上,太监捏了捏,脸色一变,迅速解开系带,从里面倒出少许黑褐色、带着奇异香味的块状物。他放在鼻尖一闻,眼神顿时变得锐利如刀,猛地射向沈青澜:“大胆奴婢!竟敢私藏贡品‘龙涎香’!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说?!”
院内一片哗然!宫女们惊恐地看着沈青澜,窃窃私语。掌事嬷嬷更是吓得面无人色。
沈青澜心中巨震!栽赃!这是**裸的栽赃!她立刻意识到,这就是那场预示中的“风”!目标直指自己!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香囊是何时、如何被放入她枕下的?是谁做的?目的是什么?是东宫因那日的偶遇发难?还是齐王余孽的报复?亦或是……其他她尚未察觉的敌人?
她深吸一口气,跪倒在地,声音清晰而不卑不亢:“回公公,奴婢冤枉。此香囊并非奴婢之物,奴婢也不知它为何会出现在奴婢枕下。至于龙涎香,奴婢身份低微,从未见过此等贡品,更遑论私藏。”
“哼!巧言令色!”随堂太监冷笑,“证据确凿,岂容你狡辩!来人,将此婢拿下,押送慎刑司!”
几名如狼似虎的内侍立刻上前就要拿人。
危机一刻·青鸟暗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院外忽然传来一个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景阳宫的容姑姑不知何时站在了院门口,她身后还跟着两名低眉顺目的宫女。
容姑姑缓步走入,先是对随堂太监微微颔首:“李公公。”
那李公公见到容姑姑,嚣张气焰顿时收敛了几分,挤出一丝笑容:“原来是容姑姑,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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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姑姑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沈青澜,以及李公公手中的香囊,语气平淡无波:“贤妃娘娘前几日吩咐奴婢查问一批送往景阳宫的经幡用线,织造处迟迟未交付,奴婢今日特来催问。不想正遇上此事。”她顿了顿,看向那香囊,“这便是所谓的‘龙涎香’?”
“正是,从容姑姑,人赃并获……”李公公忙道。
容姑姑走近几步,仔细看了看那香囊和其中的香料,甚至还用手捻起一点闻了闻,随即微微蹙眉:“李公公,您确定这是南洋进贡的‘龙涎香’?”
李公公一愣:“这……香气醇厚奇异,与记载相符……”
“香气是有些类似,”容姑姑打断他,语气依旧平稳,“但贤妃娘娘素爱调香,奴婢随侍久了,也略知一二。真正的龙涎香,遇热后香气更为绵长醇厚,且带有独特的甘甜奶香。此物香气虽烈,却失之浮躁,细闻之下,隐有烟火燥气,更像是……用多种杂香混合模拟而成的赝品。”
“赝品?”李公公脸色一变。
“不错。”容姑姑肯定道,“而且,此香囊绣工虽佳,却用的是民间常见的苏绣技法,针脚也与宫内规制不同。李公公,若以此等赝品便断定宫女私藏贡品,是否……有些草率了?万一传出去,岂非让人笑话司礼监办事不查,冤枉无辜?”
容姑姑的话句句在理,不疾不徐,却让李公公额上见了汗。贤妃娘娘虽不争宠,但在宫中地位超然,连皇上都敬重几分,她身边的容姑姑更是轻易不能得罪。若真如她所言是赝品,自己这兴师动众的搜查就成了笑话,还会落个办事不力的名声。
“这……容姑姑见识广博,奴婢一时不察……”李公公语气软了下来。
“李公公也是奉命行事,谨慎些是应该的。”容姑姑给了他一个台阶,“不过,既然此事存疑,不如先将此物与人犯……哦不,与此宫女暂且看管,待查明此香囊与香料的真正来历,再行处置不迟。毕竟,织造处事务繁杂,若因误会耽搁了各宫用度,皇上怪罪下来,你我都不好交代。”
李公公权衡利弊,知道今日是无法直接将人带走了,只好顺水推舟:“容姑姑言之有理。那就……先将此女禁足于织造处杂役房,严加看管!待咱家回明上官,查明真相再议!至于这香囊,咱家带回去请专人查验!”
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在容姑姑的介入下暂时化解。沈青澜被两名内侍押往杂役房看管起来,但她心中明白,容姑姑的出现绝非偶然。是“青鸟”渠道发挥了作用!贤妃娘娘在暗中庇护了她!
靖王府·雷霆之怒
几乎在沈青澜被栽赃的同时,靖王府也收到了宫内的紧急传讯。
“殿下,宫内暗线急报!沈姑娘被人栽赃私藏贡品,司礼监的人正在织造处拿人!”顾昀语气急促。
萧景玄原本正在书房研究江南地图,闻讯猛地站起身,眼中瞬间卷起滔天风暴!案几上的茶杯被他衣袖带倒,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发出刺耳的声响。
“何人主使?!”他的声音冷得如同数九寒冰。
“目前不明,但司礼监带队的是李德海,他是……刘保的干儿子。”刘保,司礼监掌印太监,是永和帝身边最得用的内侍之一,但私下与齐王关系暧昧。
“齐王……”萧景玄拳头骤然握紧,骨节泛白。他尚在禁足,手却伸得这么长!竟敢直接动他放在心上的人!“备马!本王要即刻进宫!”
“殿下不可!”顾昀急忙劝阻,“此时进宫,无诏擅闯内宫,正中对方下怀!他们恐怕正等着您自乱阵脚!”
萧景玄脚步一顿,理智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怒火和担忧。顾昀说得对,他现在冲进宫去,非但救不了青澜,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坐实了与她有私的罪名。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几口气,眼中恢复了几分清明:“宫内现在情况如何?”
“最新消息,景阳宫的容姑姑恰好出现,指出那‘龙涎香’可能是赝品,李德海未能当场将人带走,现只将沈姑娘禁足于织造处杂役房看管。”
“容姑姑……贤妃……”萧景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了然。看来,青澜在宫内,也并非全无自保之力。这让他悬着的心稍稍落下半分,但担忧丝毫未减。禁足看管只是权宜之计,对方既然出手,必定还有后招。
“动用一切力量,查!给本王查清那香囊的真正来源!查清是哪个环节的人动了手脚!还有,盯紧司礼监和齐王府的一切动静!”萧景玄声音森寒,“另外,让我们在都察院的人准备好,一旦查到蛛丝马迹,立刻上本弹劾司礼监刘保纵容下属、诬陷宫人!”
他不能再被动等待了。齐王既然敢将手伸向青澜,就要做好被他剁掉的准备!这场风波,他不仅要保住青澜,还要借此机会,狠狠反击!
杂役房内·孤灯夜思
织造处的杂役房阴暗潮湿,只有一扇小窗透进些许微光。沈青澜独自坐在冰冷的土炕上,耳边还能听到门外看守内侍不耐烦的踱步声。
她抚摸着腕上那只普通的银镯——这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念想。身陷囹圄,她心中却奇异地没有太多恐惧,反而异常清明。容姑姑的及时出现,印证了贤妃这条线的可靠性,也让她看到了宫廷斗争中盟友的重要性。
她在脑海中反复推演今日之事。香囊是赝品,这说明栽赃之人或许并未有能力动用真正的贡品,或者是不愿承担丢失真贡品的风险。那么,追查香囊和赝品香料的来源,就是破局的关键。谁会拥有宫外式样的香囊和能模仿龙涎香的香料?
她想起那日御花园太子随从高德禄阴鸷的目光……也想起齐王被禁足前看向自己时那充满恶意的眼神……
是谁?还是……两方都有参与?
她必须想办法将线索传递出去。给萧景玄,或者……再次通过“青鸟”传递给贤妃。
她看向那扇小窗,心中渐渐有了一个冒险的计划。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宫阙内外·风雨同舟
靖王府内,萧景玄站在窗前,望着皇宫的方向,目光深邃。他手中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玉佩,那是他生母留下的遗物。
“青澜,坚持住。”他在心中默念,“本王绝不会让你独自面对风雨。”
与此同时,景阳宫内,贤妃跪坐在佛前,手中捻动着念珠。容姑姑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低声道:“娘娘,人暂时无碍。只是,对方不会善罢甘休。”
贤妃缓缓睁开眼,眼中一片澄澈睿智:“树欲静而风不止。既然风已起,那便看看,谁能在这风雨中,立得更稳吧。继续留意,必要时……再助那孩子一臂之力。”
宫墙内外,因沈青澜被构陷一事,暗流骤然加剧。一枚小小的香囊,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可能撼动整个朝局。沈青澜与萧景玄的“凰途”与“逆袭”,迎来了第一次严峻的联合考验。他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却为了共同的目标,开始了一场与时间赛跑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