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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芳华 第八十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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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光荣小兔 分类: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25-11-15 17:33:00 来源:源1

谢道粲定睛打少女面容,顿时嘴里的话生生憋了回去,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

少女转身,昂头叉腰,冷笑道:“怎么,谢道粲,不认识我了?”

“还是怕了?”

王谧惊讶地发现,本来趾高气扬的谢道粲,竟然眼里大颗眼泪滚动,顺着脸颊划了下来,她羞愤交加,指着少女道:“你,你竟然不看两家交情,你,桓,你......”

少女昂着头,“怎么,不敢喊我名字?”

“我就看不起你们谢家这低三下四孬种的样子,身为桓家女郎,我秀也不屑遮掩名字!”

她这一通话,身旁的婢女侍卫来不及阻止,顿时露出了生无可恋的神色,士族女郎的名字,除了族人外,外嫁时才会告知夫君,自家女郎倒好,直接在这么多外人面前说了出来!

谢道粲脸涨得通红,“女子都是二字名,你如何是单字,你的秀字前面,原来还有个女字!”

桓秀得意洋洋道:“我与众不同,所以禀明阿父母,把女字拿掉了!”

“羡慕吧?”

“谢家都是你这种拿不出门面,遮遮掩掩的女子吗?”

谢道粲气道:“你不要太过分,咱们两家交情匪浅,家父生前和大司马相交甚笃,你竟然如此不顾礼仪,大司马如何生了你个女儿!”

桓秀恼火道:“你还敢提这事,你阿父生前,席间每每强逼家父喝酒,想看家父出丑,还出言讥讽家父是老卒,我早就看你家不顺眼了!

谢道粲涨红了脸,这都是士族间的龃龉之事,更何况牵扯到了桓谢这种顶级士族,不由一边哭,一边道:“桓秀,别仗着有个好爹就趾高气扬,你本人有几分本事?”

“别说远不如我姐姐了,小时候你哪次和我对弈,不被我杀的棋盘上棋子都不剩几个?”

“还好意思嘲笑别人?”

这下可是触到了桓秀痛脚,她一跳三尺高,“谢道粲,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你谢家有几个臭下棋的么?”

“你们也就会这些小道,家父可是以天下为棋局,你们谢家这些土鸡瓦犬,连桌上不了,忘了你们谢家是两次北伐失败的罪魁祸首了?”

她说的是352年的谢尚殷浩伐前秦,369年的谢万昙伐前燕,都是谢氏一路首先溃败,乃是两次北伐失败主因,也是谢家羞于启齿的黑历史。

一旁的王谧见两女争吵激烈,反将自己晾在一边,不由心中大乐,这桓秀是个笨蛋,谢道粲是个爱哭包,这不就是没头脑和不高兴吗?

他从怀里摸出几枚大钱,递给一旁看戏看得眼睛放光的映葵道:“去街对面铺子,买几根胡瓜来吃。

谢道粲那边也上了头,忍不住回头向外喊道:“郗恢!”

“快过来,有人骂你阿父!”

王谧看着满头大汗走进来的郗恢,心道这么今天可是不够吃了啊。

因为389年那次北伐两路并进,一路是桓秀骂的罪魁祸首谢万,另外一路便是郗昙,郗恢的父亲。

此事之后,谢万被?成庶人,都昙被降职,两家元气大伤,桓温则是趁机夺去了郗谢两家的地盘资源,风头更胜。

而桓氏也争气,除了桓温这个绝对的主心骨外,还涌现了一大批将领,桓云,桓冲,桓石虔,皆有名将之资,这些年和北地势力打得有来有回,随便拉出一个来,战功都顶得上一个大家族,这也是桓秀的底气所在。

其中固然有桓氏把持了江淮军权的缘故,但不得不说,桓氏这两代都是战火里成长起来的,远非建康醉生梦死,只知高谈阔论的清贵族所比。

郗恢将哭得稀里哗啦的谢道粲拉到身后,上前对着桓秀拱手道:“都恢见过女郎。”

“请问长公主安好。”

王谧心道还真是如此,怪不得桓秀如此不怕惹事,人家是真的有不怕事的资本啊。

彼时的长公主只有一个,便是桓温的正室南康公主,其名司马兴男,乃晋明帝司马绍嫡长女,晋成帝司马衍和晋康帝司马岳长姐。

而桓秀作为南康公主亲女,有这种背景,即使是谢这种大族,又怎么敢惹?

桓秀啧啧道:“都恢,我没说你爹啊。”

“上次北伐失败,都是谢万这个笨蛋,连累你阿父郁郁而终,你还去巴结这个谢家爱哭鬼,真让我失望。”

郗恢苦笑道:“谢常侍(谢万)和琅琊王氏有姻亲,我都固然不足道,但王谢皆有子弟为大司马效力,只怕此话不妥啊。”

桓秀听了,也是意识到说的有些过了,都说的人,是娶了谢安女儿的王导之孙王?,也是王谧三伯的长子,其和谢玄同为桓温主簿,可以说如今王谢之中有才干的子弟,大都被桓温招揽了。

想到这里,桓秀哼道:“我本来也不想和她计较,是她先没事找事的。”

谢道粲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我开始根本没认出你来,我怎么找你事了?”

她指向王谧,“我明明骂的是这个不知道好歹的小郎罢了!”

桓秀见了,好奇道:“他一个卖杂货的,怎么得罪你了?”

正在吃瓜的王谧没想到瓜皮落到了自己头上,赶紧后退两步,“谢家女郎,你下棋输给我的侍女,这怎么能怪我?”

桓秀听了,吃惊地睁大眼睛,“什么,你那个侍女,下棋能赢她?”

也难怪她惊讶,因为谢道粲的棋力,是得到彼时号称建康高手前三的谢安称道的,虽然是以女子标准,也已经说明其不俗了。

而且谢道粲脑子也很轴,只要遇到下棋,根本不知变通,每每全力以赴,桓秀就是因为和谢道粲对弈的时候输得太惨,甚至被屠龙屠到全军覆没的,所以看到机会,便跳出来和谢道粲为难。

也正因为谢道粲极为自傲,所以被青柳击败的时候,才会饱受打击,当场泪崩,事后怪到了王谧头上。

她的父亲谢弈脾气极臭,所以家教在士族中也是出了名的差,于是她说话常常口无遮拦,却颇受谢安喜爱,认为是至情至性。

几方纵容之下,她脾气越发跋扈,今日她出游散心,却是偶然看到了让她切齿痛恨的王谧,于是上来撒气,却没想到遇到了另外一个棋盘上的冤家桓秀,这才搞出这么一地鸡毛的事情来。

王谧出声道:“只是偶然罢了,算不得数。”

他向郗恢一礼,“又和郎君相会了,幸会。”

郗恢还礼,笑道:“没想到王兄在这里,当真是高人隐于市。”

“上次我枪法败了一招,收益匪浅,有空当再次教。”

桓秀听了,更加惊讶了,“什么?”

“你比枪能赢过郗恢?”

“我不信!”

“来和我比比!”

郗恢听了,连忙拼命向王谧打眼色,王谧见状心中有数,自己和恢打打就算了,桓秀金枝玉叶,万一磕了碰了,便吃不了兜着走了。

彼时王谧的铺子并未开张,门前寥落,所以王谧把采苓甘棠放出去玩,两人和对面铺子的阿萍已经极为熟稔了,三人常常蹲在路旁的树下,拿着木棍去戳蚂蚁,不时发出残忍的笑声。

不过采苓和阿萍显然更亲近,但甘棠却还是时刻保持着距离,阿萍几次想拉她的手都被避开,这么多年来,也只有采苓能触碰甘棠。

三个孩子正玩的开心,却看到王谧铺子门前车马多了起来,还有十几名奴仆堵在门口,采苓甘棠见了,连忙赶了回来,就听铺子里面在吵嚷。

她们偷偷从人缝里钻了进来,就看到自己郎君正和几名士子女郎说着话,两人认得都恢谢道粲,心道难不成对方上门寻仇了?

王谧见郗向自己打眼色,在码头的时候,他对郗恢的第一印象还是相当不错的,便出声道:“当时我是使诈,算得不得数。”

“且男女有防,如何比试?女郎还是别处逛逛吧。”

桓秀听王谧意思,竟然是要赶人,她从小就是众星捧月,哪见过这么冷淡对待自己的,当即眉毛一竖,“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亏得本女郎还认为你有几分本事,大好机会在眼前,却不知珍惜。”

“你开这么个店,能挣得够年租吗?”

王谧笑道:“女郎多买我几幅画,不就行了?”

桓秀听了,转怒为喜,点头道:“你这话说的,倒是深得我意。”

“你这画法很有意思,只要我帮你传扬一下,必然能受士人追捧,到时候养活自己,绝对不成问题!”

王谧笑道:“那就承女郎的情了。”

那边郗恢见王谧竟然两句话就将桓秀哄高兴了,不禁暗叫庆幸,这桓温的小女儿脾气是出了名的难缠,且下手不知轻重,都恢真怕两人较量起来,无论是输是赢,王谧都讨不了好。

桓秀心情一好起来,便也不想计较先前的事情了,她拍着谢道粲的肩膀道:“小粲啊,别哭了,咱们吵架不是一次两次了,别那么小心眼么。”

谢道粲抽泣道:“到底谁小心眼啊,而且你不是比我小么!”

桓秀闻言挺了挺胸脯,“看看,这不是小心眼了吗。”

“而且你就是小啊,你看看你全身上下,瘦的跟麻杆一样,别得不说,穿个长裙都没褶子…………………”

谢道粲嘴一瘪,眼睛里面泪光又闪动起来,大汗,赶紧拉着她往外走,对恒秀道:“我们还有事情,先走一步。”

他向着王谧拱了拱手,拽着谢道粲上车,车子飞也似消失在巷子尽头。

桓秀见了,喷了一声,“谢家女郎,一个个都这么别扭,要么喜欢装,要么喜欢哭,没几个性格干脆的,无趣。”

王谧出声道:“听闻谢家上两位家主先后离世,她们自幼丧父,自然极尽哀伤,故常有忧思,也是人之常情。”

桓秀讥笑道:“你这人倒是会替别人着想,我父母俱都安在,且身体安康,所以无法和她们共情,你和我说也是白说。”

“对了,你叫什么?”

王谧将名字说了,桓秀皱着眉头打量王谧身上的葛衣道:“王氏?”

“你不是王氏子弟吧,不穿怎么没有穿那身黑色龟壳?”

王谧解释道:“其实也算,只不过家母已逝,前几日我又被赶出了宅子,现下还没有结果。”

桓秀只当王谧是王氏远支蹭关系的,毕竟无论太原王氏还是琅琊王氏,也不是人人都混的风生水起,也有很多落魄到不好意思抬出王氏名号的落魄家族,怕是眼前少年也是如此,不然还会穿衣?

不过想起王谧说其母亲已经去世,桓秀知道刚才自己的话有了不妥,便岔开话题道:“你真能下赢谢道粲?”

“你来教我下棋画画好了!”

王谧心道这也算是和桓氏搭上关系的契机,自然不会拒绝,便道:“可。”

“女郎若是无事,随时可以过来。”

“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看看女郎棋艺。”

那边青柳映葵等人见了,纷纷过来围观。

半个时辰后,众人面色古怪,桓秀勃然大怒,将棋子在棋盘上一拍,“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这三盘我都全军覆没了?”

“我和谢道粲下过几十盘,也只一局输的这么惨过!”

“是不是凑巧了?”

王谧叹息一声,对青柳道:“用不着你教了。”

他指着映葵,“你………………”随即放下,指了指采苓:“你去和她下一盘。”

采苓啊了一声,战战兢兢道:“我平日只和甘棠下过,其他都是旁观郎君下棋,根本没学懂啊!”

王谧起身让开位置,“不,你正好,来。”

桓秀气得将棋子扫到一边,“看不起我?”

“看我的!”

两刻钟后。

采苓不可置信道:“我赢了?”

桓秀望着被杀掉的大龙,目瞪口呆说不出话,王谧叹道:“女郎这棋,根本不入流啊。”

“到底是谁教你啊?”

桓秀抬头茫然道:“是阿母啊。”

“不可能啊,阿母和士族女子对弈,从来没输过啊。”

王谧摇头道:“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没输过?”

“还有,若不是遇到谢家女郎这种脾气死硬的,你对其他人,是不是也没输过?”

桓秀连连点头,随即醒悟,脸色难看起来,“你是说?”

王谧淡淡道:“没错,你的对手不是输在棋艺上,而是输在了你的姓氏上。”

桓秀呆坐在棋盘面前,众女面面相觑,不自觉退后几步,唯恐她又爆了,结果过了好一会,桓秀才站起身往外走去,顺手抄起了柜台上王谧的一幅画。

映葵刚要说话,却被青柳止住,桓秀头也不回,对婢女道:“付钱。”

两名婢女心道这价钱都没问,怎么付?

她们见桓秀直接上了车,马车竟然开始启动,连忙将袖子里面的荷包拿出,将里面的钱都抖在柜台上,跟着追了出去。

等桓秀的马车消失不见,映葵才上去将一堆钱币铺开,笑嘻嘻道:“看看是卖亏了,还是赚了?”

青柳从里面拎出一枚金钱,笑道:“只这一个,就已经很值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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