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影山河 第99章 姬清影

镇国公主姬清影在宴席之上，一边看着大殿中央那些宫女的歌舞表演，一边喝着闷酒。

她望向自己的皇兄，坐在御榻之上在那饮酒作乐，顿感非常生气。

如今大周已经攻取梁蜀两国，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而这些都是她的功劳，是她带领着手下将士出生入死，攻城略地。是她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多次身处险境，甚至身上已有多处伤痕。

姬清影看向自己左臂的伤疤，当时从肌肤深处缓缓拔出带有倒钩的箭簇是如何疼痛难忍，所谓刮骨疗伤也不过如此吧。

那用滚烫烙铁处理伤口的剧痛感涌上心头，那是怎样的疼痛，如今她的左臂上的箭伤，仍然会隐隐作痛，尤其是本来健美的臂膀却留下这样的创伤。

想到此，不由得对她的皇兄大发脾气：“皇兄，你有今日这一切，都是吾之功劳。昔日父皇就曾许我江山，允我储君之位，这一切本该就是我的！”

周帝姬清山举着酒杯，看向他的皇妹，冷冷笑道：“皇妹，你到现在还惦记着朕的江山吗？”

“凭什么这些都是你的！这江山本就是我打下的！是我，手持着父皇御赐的龙吟剑，拯救大周于危难之中，攻灭了梁、蜀两国。没有我，你早就成亡国之君了！”

“凭什么？就凭朕是这大周天子！是你的皇兄！是父皇钦定的太子！”

姬清山将酒杯重重的摔在地上！

“砰！”

酒杯碎洒一地。

大殿之上，宫女们的表演瞬间停了，这些美女佳丽露出难以言表的微笑看向她，满朝文武大臣都将目光投向她这里，仿佛看她就像看一个待宰的猎物似的。

三公主姬清影顿感有些不安，心中生起寒意，她想拿出腰间的佩剑，却记起上殿之前，佩剑龙吟剑就已经交出去，她根本不可能像前朝权臣那般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忽然又感觉到背后有一阵凉风袭来，刺得背后的伤口仿佛又要裂开了。

忍受着背伤的剧痛，她急忙转身之际，身后一金甲侍卫已经挥舞着大刀向她砍去！

“啊！”

姬清影从梦中惊醒过来，发现这原来只是一场噩梦。

她从床榻上有些艰难的爬起来，左臂伤口处依然有些隐隐作痛，那是她在灭蜀过程中负的箭伤。

她走到铜镜面前，转身将自己背部对着铜镜，褪去白色的素纱中单，背面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依然在，那是她当年在定州郊外山谷之战中留下的刀疤。

姬清影叹了口气，噩梦初醒，她怎么也睡不着，便想要离开屋内，去外面透透气。

此刻才刚五更时，但天还未亮。

公主走到屋外，见自己的近身侍卫，公主亲卫队百夫长姜如约和几名侍卫正在外面执勤守护。

“公主殿下，怎么那么早就起来?鸡还未报晓呢。”

姜如约的夫人萧怜，这一夜正陪着自己的夫君在公主府内执勤。

萧怜见公主满头大汗，心想公主一定是惊梦而起，又见公主仅穿着素纱中单出来，担心其受凉。低声与其夫交谈几句，便来到公主面前。

“公主殿下，身体要紧，让妾身扶公主回屋休息吧。”

萧怜将三公主扶回屋内，坐于床榻上，并取出绢帕为公主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谢谢怜儿姐姐。”

三公主一时半会还未从噩梦中走出来，坐了会总算清醒了些。

“公主殿下受惊了。”

姬清影望着萧怜为她擦拭着身子，一双美眸看向自己，仿佛看出自己做的噩梦，心中对萧怜心存感激。

萧怜因其夫君是公主亲卫队百夫长，公主的近身侍卫姜如约，一直常驻在公主府上负责守卫工作，因此得以经常来到公主府上拜见公主。

两人年龄相近、出身也都极为显贵。萧怜作为前梁主的三夫人这样高阶嫔妃，也同样颇有见识，二人平日里经常相聚，交谈也颇为投缘。

“怜儿姐姐，一整夜都在陪着姜侍卫？以至于一夜都在外面。下次我不安排姜如约值夜了。”

“谢公主殿下厚爱，不过姜郎一定不会接受的，姜郎身为公主的近身侍卫和亲卫队百夫长，首要职责就是守卫公主殿下，也不愿因为公主恩情而受到特殊照顾。今夜也是妾身心甘情愿前来陪着夫君，还请公主殿下收回成命。”

萧怜见公主左臂因箭簇和烧烙留下的伤疤，虽然伤口愈合，但伤疤依然醒目。

“我在江南曾见过面部贴梅花妆，公主殿下若是信得过妾身，我可以帮公主殿下的伤疤处画上梅花妆。”

姬清影欣喜道：“那就有劳怜儿姐姐了。”

萧怜取来黄妆粉，在公主左臂伤疤处画上黄色的梅花瓣，并贴上金箔装饰点缀，用鱼胶粘住。

原先的伤疤变成梅花妆于左臂上，遮掩住伤疤，当下令公主欣喜不已，连道感谢。

萧怜望向公主，微笑道：“公主殿下，莫非是受惊梦？公主乃是帝室千金，女中豪杰，更是大周统帅。妾以为，这天下之间，除了一人外，没有人在战场上是公主的敌手。”

“怜儿姐姐说的一定是北邙三皇子突儿利吧，此人被誉为万人敌，不仅有万夫莫开之勇，更是有大将之才。如今我大周最大敌手就是北邙，迟早要与突儿利正面交锋。”

“公主殿下，突儿利是北邙三皇子，而你是大周三公主。这么看，你们还真是有缘呢。”萧怜手持着团扇半遮面笑道。

“怜儿姐姐，说哪的话，突儿利可是我们大周最大的对手，多少将士死在他之手，更不用说当年禁军统领沈约还有老将军秦时皆被其杀害。”

姬清影脸上一红，她对突儿利早已有耳闻，当年在关中战场，突儿利势如破竹，自己手下将领皆不是其对手。

如今周国已经灭了东梁西蜀，剩下南汉国力孱弱，不足为虑。唯一能构成威胁，就是北邙，而一旦和北邙交战，突儿利势必是最强的对手。

只听萧怜说道：“公主殿下，突儿利恐怕还羡慕公主能得到陛下如此信任呢。若是他的父皇能将军队交给他，北邙如今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姬清影一怔，心想确实，她一直听说突儿利不受其父皇待见。尤其是在当年诸国大战中，北邙禁军和主力遭遇大败之后，北邙皇帝反而迁怒于突儿利，始终不听其意见。

据周国在燕京的细作来报，当三公主率领周军主力围攻建康城和剑阁的时候，突儿利就屡屡上书请求出兵，南下进攻周国，试图拯救梁蜀两国不被灭，结果皆遭北邙皇帝拓跋步拒绝而无果。

当时姬清影在领兵作战的时候，还一直担心，北邙大军是否会在突儿利的率领下再度进攻大周。

毕竟虽然北邙在幽州的主力遭遇溃败，但在漠北的精锐骑兵依然还在，依然能随时调集数万草原精骑南下，更不用说漠北城数万甲骑具装的铁骑还有重甲步卒了。

而大周自从当年布防在北方边境的精兵被突儿利全歼之后，后来的驻防的部队大都是招募的新兵，战斗力不强。真要是突儿利率漠北大军南下，边境依然是挡不住的。

她当时一直不理解，为何北邙迟迟没有行动，还以为北邙是在等她在攻城战中两败俱伤，才会出兵。

原来是拓跋步害怕再度折损自己的军队，拒绝了突儿利关于出兵救援的所有提议，始终按兵不动。

这么一对比，她的皇兄虽然也一直提防着她，甚至警惕性越来越深。但至少在一统天下，征伐诸国的问题上，还是愿意将大军交给她去统领。

萧怜见公主陷入沉思，又道：“妾身当年居于梁国后宫，要论及朝政之事，自然是不可能给公主殿下提供什么建言，也就擅长那些后宫争宠宫斗之事而已，但也明白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公主莫要笑我等后宫嫔妃为一亡国之君而争宠，实则也是为求生计，不得已而为之。若想让君王安心，那也只能投其所好，保全自己。”

萧怜起身望向屋外，天已经蒙蒙亮，她的夫君姜如约还在庭院里守卫着。

“只有离开那个环境，妾才知道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是什么滋味。但前提是得熬到那一天，还有不少嫔妃在后宫争斗中遭人陷害而亡。公主，你说可笑吗，一个亡国昏君的后宫，竟然还有那么多人为了博昏君恩宠，而不惜使用各种手段，还有那些失宠的嫔妃，被打入冷宫，又或是自缢而亡，吞金而死的结局。”

“所以说，终究还是活下来更重要，不然我们这些昔日梁国嫔妃也不至于获得新生。”

姬清影望向这位昔日梁主的萧夫人，作为身居三夫人之位的前梁主宠妃，眼前这位以美目盼兮著称的萧夫人在后宫之中想必也不是简单之人。

姬清影想到突儿利的遭遇，至少自己还能得到皇兄重用。

不管是互相利用也好，还是当下大家都为了大周的一统江山为目标也好。至少眼下，她需要皇兄的赋予兵权出征，需要朝廷的物资供应来征讨最后的两个敌国，尤其是对付北邙，更需要君臣齐心。

自己若是太过锋芒毕露，难免不会让皇兄和天子亲信近臣们担忧。

是啊！如果自己成为突儿利那般不被受用，甚至成为司马恪那样，那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

姬清影望向摆在自己屋内的龙吟剑。

龙吟剑的主人不光有开创大周百年基业的太祖太宗两位先帝，还有那位同样有灭国之功勋，却最终惨死在自己生父手中的废太子姬瓒。

太子姬赞本就是其父皇太宗神武帝钦定的继承人，最终因为其母后被废，又受身边人挑唆，从而走上逼宫之路，最终落得身败名裂下场。倘若废太子能隐忍一时，那如今整个大周的帝室血脉又会不一样。

是啊！终究还是活下来更重要！

顿时，姬清影感觉自己心情舒缓了好多。

她笑着对萧怜说：“谢谢怜儿姐姐的照顾，还有你的这番话，也开导了我。如今天已亮，你陪着姜如约执勤一夜了，还为照料我，你们夫妻两也该好好回去休息了。”

“那公主你也得好好休息，还记得当年在梁国宫殿，我等对公主的誓言吗。公主殿下，您是我们的主心骨，一定要保重身体。”

姬清影看着姜如约带着他的夫人回去休息，随着公主的亲卫队轮换交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不过这一晚她确实没好好睡，也该继续小憩会。

姬清影想着萧怜说起关于突儿利这一最强劲敌，不由得让她忧心，却又充满与之对决的期待。

如果下次出征北邙，哪怕再不重视突儿利，北邙皇帝拓跋步还不至于像蜀王司马晟那般战前处死大将吧，突儿利想必会再度被启用，更不用说突儿利在草原上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她和突儿利的正面交锋迟早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