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黑帆 第21章 第二步

尽管凯萨琳不被允许接触罗盘等一切航海用具，但凭藉太阳辨别方位，也能知道船只一直在向西航行。

加上林浅撰写勒索信，周围渐渐多出的渔船丶岛屿。

凯萨琳已猜出，福船已航行到了吕宋群岛附近。

只是吕宋群岛包括萨马岛丶宿务岛丶巴拉望岛丶棉兰老岛等等大大小小几百个岛屿，她分辨不出船只靠近的具体是哪个岛。

西班牙人的殖民地势力，基本只局限于吕宋岛本岛和萨马岛丶宿务岛的北边。

其他地区要麽是荒岛，要麽就被土着和海盗占据，她贸然逃到岛上，下场恐怕会比待在船上惨得多。

这段时间，她一直密切的关注船只位置，冥思苦想逃跑的方法。

同时基本全天都待在艉楼中，很少出去，给海盗们制造一种她已经认命了的假象。

这也确实起到了一定效果，近来海盗们对她的看管宽松许多，船内各处，对她基本都没有限制，可以随意进出。

尽管心中不愿承认，可事实上，这伙海盗确实比她想像中文明的多，她在船上不仅没受到欺负虐待，反而可以说是颇受优待。

海盗船员们对她，甚至比甲米地船厂的资深工匠还要亲切些。

虽说如此，凯萨琳依然深刻记得自己是被掳到船上的，记得这伙海盗妄图颠覆马尼拉政权的阴谋，时刻寻找逃出生天的方法。

近来，福船一直在某个很大的岛屿边停泊，但海盗一直没有下过船，似乎只是在此等待什麽东西，又似乎是对岛上有些忌惮。

每天都有渔船靠近，与海盗们交易物资。

商品大多是鱼获丶淡水丶工具丶帆布之类的。

这天渔船正午靠近，林浅正拿着六分仪，在艉甲板上观测太阳高度角。

凯萨琳看准时机，冲到船舷边上，对渔船上的渔民问道：「这个岛叫什麽名字？」

尽管渔船上的都是黄皮黑发的土人，但西班牙人在马尼拉建立殖民地已有几十年了，周围的土着受影响，大多都会几句简单的西语。

凯萨琳内心不断祈祷，这些渔民听得懂她的语言。

也许是圣母显灵，其中一个年轻渔民回答道：「萨马岛。」

果然，凯萨琳猜测正确，她心脏咚咚的跳起来，萨马岛上就有西班牙人的哨站，只要能逃到岸上……

「你刚刚和他说了什麽？」林浅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凯萨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过身，用见了鬼般的眼神看着他。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她已在心底里害怕林浅。

这个人有着近乎病态的冷静丶自律丶控制欲，还有读心术一般的洞察力。

面对林浅时，她感觉自己就像被扒光了衣服般，所有念头都无所遁形。

如果让林浅知道，她刚刚问了什麽，肯定会被发现逃跑的念头，现在只能撒个谎，尽量敷衍过去。

「我……我问他有没有……红日布垫……」凯萨琳低头，红着脸说道。

所谓「红日」，就是欧洲贵族对女子月事的委婉叫法。

尽管利用月事有些可耻，但凯萨琳了解林浅，这是唯一阻止他追问的方式。

这个海盗头子，有着异于常人的独特道德观——杀人并没有什麽负罪感，但侮辱女性的事，却不会做。

若换做其他回答，不论凯萨琳说什麽，林浅都会再和那渔民确认，唯独这事不会。

果然，林浅沉默片刻，没再说什麽，转身回到艉甲板上。

凯萨琳松了口气。

当晚，她回吊床上睡觉时，在床上摸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她拿起一看，是一包裁剪成长条状的棉布。

凯萨琳顿时明白这些布条的用处，脸上发烫，将之抱在胸口，心情复杂的看了林浅一眼，小声说道：「谢谢。」

林浅没有回话，神情专注的研究海图，也不知是否听见。

凯萨琳抱着棉布条，走到艉甲板，脱下裤子，将之缠上，尽管她没真的到「红日」，但若是不用，肯定会被看出端倪。

缠布条时，她的心莫名其妙的跳个不停。

他如果不是海盗就好了，最好是个马德里的贵族，爵位不用高，伯爵就行……

凯萨琳心里一惊，猛地摇头，暗骂自己在想些什麽乱七八糟的。

缠好布条后，她没有着急回去，而是靠着船艉护栏吹着海风，给脸上降降温。

突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逃走的办法……

第二天午后，天降暴雨。

林浅脱下上衣，拿着毛巾丶皂角就准备出艉楼。

凯萨琳拦住他，请求像上次一样，帮她在艉甲板拉片帘子洗澡。

林浅狐疑的看着她：「你现在的身体状态，可以淋雨吗？」

凯萨琳微愣，继而想起来自己正装作月事中，解释道：「我可没那麽柔弱，而且那些……衣物也要清洗。」

林浅闻言便不再劝，叫人去艉甲板上布置。

准备推门时，凯萨琳又叫住他：「喂！海盗先生，你好像还没跟我说过你的名字。」

「是吗？我叫林浅。」说完，林浅推门踏入雨中。

……

海上淡水极其宝贵，拿来刷牙都是浪费，就更别说洗澡。

船工们每天在甲板上风吹日晒，海水和汗水在身上湿了干，干了湿，味道要多难闻有多难闻。

所以每当下大雨时，船工都会一起上甲板洗澡，享受大自然的馈赠。

今天暴雨倾盆，耳边满是雨打海面的巨响，哪怕两个人面对面，也得喊话才能彼此听清。

「看，那个番女出来了！」有人喊道，立马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嘿！看看这是啥！别不敢睁眼啊……」

「哈哈哈哈……」

凯萨琳大概猜得出船工们说的什麽，逃也似的跑到船艉甲板，躲到帆布帘子后面。

而后，她从衣服中，取出一块更大的帆布，那正是她的吊床。

凯萨琳解下胯下的棉布条，将帆布丶衬衫丶马裤丶直裰绑在一起，形成一条五六米长的绳子。

而后将绳子的一端绑在船艉围栏上，将绳子扔下，正好能垂到海面。

凯萨琳将头探出帆布帘，最后看了眼林浅。

只见他正用皂角水洗头，上半身肌肉线条明显，下半身……

凯萨琳脸蛋瞬间发红，烫的惊人，赶忙缩回脑袋，心中默念：「再见了，死海盗。」

而后她利落的翻过艉舷，双手双腿紧紧抓住绳子，一点点向海面挪动。

她愈发靠近海面，心中狂喜。

就在这时，只听刺啦一声，衬衣突然撕裂开，她抓着黑绸直裰扑通一声跌入海里。

好在暴雨的巨响，将落水声盖住。

凯萨琳内心不住感谢天主，奋力朝岸边游去。

她现在想的只有一件事情——赶快回到马尼拉，将海盗们的计划告诉她的父亲。

等游到岸边时，她已经筋疲力竭了，只能躺在沙滩上，任由海水丶雨水冲刷她的身体。

远处海面上，福船没有动静，看来她逃跑的事情还没被人发现。

沙滩并不安全，她必须马上起身向北，找到西班牙人的堡垒。

凯萨琳咬着牙，用酸痛颤抖的双臂撑起身体，将黑绸直裰穿在身上，向北方山林走去。

等爬上山顶时，那件黑绸直裰已经被划的破破烂烂了。

好在，苦难都是值得的，北方海岸边，已能清晰的看到堡垒的灯火。

凯萨琳双腿颤抖，扶树休息，又向她来时的港湾望去。

刹那间瞪大眼睛，看见了令她难忘的一幕。

只见漆黑的港湾中，上百盏船灯点亮，铺满了整个港湾的海面。

借着船灯火光，无数巨大的战舰轮廓浮现。

……

与此同时，海湾中，林浅依在福船尾舷，目光越过无数伪装成船灯的火把，向漆黑中的萨马岛山峦远眺。

林浅手里，还拿着一条布条系成的绳子，正是凯萨琳逃跑用的那根。

「这笨女人终于想到办法逃走了……」林浅心中想道，「不枉我卖了这麽久破绽。」

至此，计划已完成第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