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王耀堂如今的地位,想要见港英总督,那就能立刻见到港英总督,哪怕不是在工作时间。
实际上在王耀堂一行人抵达之前魏德巍就收到消息了,这让他很恼怒。
“他想干什么!”
“他想占领香港吗!...
夜深,我坐在办公室里翻看廉政公署提供的初步审计反馈报告。纸张上的每一个数字都像刀刻般清晰,而每一条标注背后,都是无数个日夜堆叠起来的真实运营痕迹。我们没有虚报资产,也没有伪造单据??这本该是理所当然的事,可在这个江湖里,清白反而成了最稀有的资源。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阿杰发来的消息:“‘港通资讯’的服务器被黑了,所有客户记录外泄,包括邓天雄和陆振邦的资金往来明细。”
我盯着屏幕看了许久,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这种事不会无缘无故发生,尤其在我们刚宣布接受廉政审查之后。有人想搅局,也有人……或许正借我们的势,打自己的仗。
第二天清晨,徐文康匆匆赶来,脸色比前几日更凝重。“新闻不能发了。”他说,“《明报》那边临时撤稿,理由是‘内容敏感,可能影响公共秩序’。”
“谁施压?”
“不清楚,但不是第一次。”他坐下,揉了揉太阳穴,“《南华早报》也退缩了,只肯做一篇不痛不痒的行业观察。”
我冷笑一声:“陆振邦的动作真快。”
“不止是他。”徐文康低声说,“昨晚有家媒体收到匿名恐吓信,说如果继续报道忠记事件,将会‘付出代价’。”
“威胁记者?”
“不止记者。”他抬眼看着我,“还有两家原本答应合作的保险公司,今天早上突然反悔,说要重新评估风险。”
我沉默片刻,起身走到窗边。楼下的停车场已经停满了车,工人们正在装卸新一批货物,叉车来回穿梭,像一群不知疲倦的蚂蚁。这就是我的王国??不大,但每一寸土地都用血汗换来的。
“那就换方式。”我说,“既然他们怕真相见光,我们就让它自己长脚跑出去。”
“你想怎么做?”
“开直播。”我转身看他,“就在仓库现场,我亲自讲过去三个月我们是怎么重建系统的,怎么核对每一笔货值,怎么应对恶意拒赔。我要让全港市民看到,什么叫一家问心无愧的企业。”
徐文康愣了一下:“你确定?一旦开了这个头,你就再也没法回头了。他们会撕碎你每一个细节,放大任何一点瑕疵。”
“所以我才要现在做。”我点头,“趁我们还干净,趁公众还愿意听。”
当天下午,我们在三号仓搭起了简易直播间。没有华丽布景,只有背景墙上挂着的“诚信为本”四个大字,还是母亲出院那天亲手写的。摄像机架好后,我对着镜头说了第一句话:“各位朋友,我是忠记物流的陈琛。今天我不是来诉苦的,我是来算账的。”
那一晚,直播持续了两个半小时。我没有回避任何一个问题:从阿伦之死到保险诈骗,从梁仲坤的围剿到邓天雄的暗手,再到如今证监会即将突击检查的压力。我把所有的文件摊开,一页页展示,一笔笔解释。甚至当网友提问“你们有没有给海关人员送过礼”时,我也坦然回答:“送过一次,是我爸还在的时候。后来我爸被人举报,查了三个月,一分钱没问题。但从那以后,忠记再没走过任何灰色通道。”
直播结束时,观看人数突破八十万,评论区刷屏般的“支持”淹没了那些零星的质疑。更有不少中小企业主留言:“我们也被压保费、被拖延理赔,你们敢站出来,我们就跟着发声。”
第三天,舆论开始反转。几家网络媒体自发整理出“忠记事件时间线”,配图详实,逻辑严密。更有财经博主撰文指出:“若因企业自证清白就被列入监管黑名单,则未来无人敢公开透明经营。”
连一向保守的《经济日报》也在社评中写道:“当合规者受罚,违规者逍遥,才是对市场最大的伤害。”
就在这股风潮渐起之时,深圳传来好消息:阿豪成功打通电子配件供应链,三家核心厂商同意以“预付款 分期结算”模式合作,且承诺优先供货。更重要的是,其中一家原属邓天雄旗下集团代理的品牌,竟主动断链转向我们。“他们说,现在全行业都在看忠记能不能活下来。”阿豪在电话里笑得爽朗,“我们成了标杆。”
但我清楚,真正的风暴仍未到来。
第四天傍晚,周叔来电,声音低沉:“你要见的人,愿意见你,但地点不能在香港。”
“哪里?”
“澳门,路环岛南边的一间渔村茶室,明天上午十点。”
“为什么不能在香港?”
“因为他现在是证人保护计划中的关键人物。”周叔顿了顿,“他曾负责调查九十年代末一起跨境洗钱案,牵涉多名政商高层。后来案子莫名终止,他被迫辞职。这几年一直在暗中收集证据。”
“他叫什么名字?”
“程国栋。”他说,“他曾是你父亲的老友。”
我心头一震。父亲生前极少提旧事,只偶尔醉酒后喃喃几句:“有些账,不是不还,是时候未到。”
次日清晨,我独自驱车至港澳码头,换乘渡轮前往澳门。海面微澜,阳光洒在波光上,像是撒了一层碎银。抵达路环时,天空已转阴,远处乌云压境,似有暴雨将至。
茶室藏在一排老屋深处,木门斑驳,门口晾着渔网。推门进去,一位白发老人坐在角落,面前一杯清茶,目光如古井无波。他抬头看我一眼,轻声道:“你长得像你爸年轻时。”
我坐下,未语先觉喉头哽咽。
“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他缓缓道,“陆振邦不是一个人,他是一个链条的出口。真正操控这一切的,是一个叫‘汇贤会’的秘密组织??成立于1996年,成员十二人,全是政商界要员,涵盖金融、地产、航运、保险等领域。他们的宗旨只有一条:维持现有利益格局,清除任何可能打破平衡的新势力。”
“忠记动了谁的利益?”
“不只是你。”他说,“三年前铜锣湾码头泊位招标,表面是你抢了邓天雄的合同,实则是打破了‘汇贤会’内部早已分配好的利润池。你不知道,那次招标背后有他们六成以上的影子股东。”
我猛然想起当年那份异常顺利的中标流程??原来并非我手段高明,而是有人故意放水,只为让我成为众矢之的。
“那你父亲呢?”老人忽然问。
“他怎么了?”我心头一紧。
“他是少数拒绝加入‘汇贤会’的人。”老人望着窗外风雨欲来的海面,“2003年,他曾联合几位船东试图推动港口公开竞标制度,结果三个月后,他的主力货轮在台风季强行出航,遭遇事故沉没,两人死亡。官方结论是‘操作失误’,但我知道……那艘船的导航系统被人动了手脚。”
我浑身冰冷。
父亲去世那年我才十九岁,一直以为那是天灾,是命运弄人。
可原来,那是一次精心策划的谋杀。
“那你手里有证据吗?”我声音发颤。
“有,但不足以撼动整个体系。”他从怀中掏出一个U盘,“这里面是部分资金流向图,以及两名已故会计师留下的日记扫描件。你可以用,但记住??一旦启动调查,你将面对的不只是敌人,还有曾经的朋友、合作伙伴,甚至是执法机构内部的阻力。”
我接过U盘,指尖冰凉。
“为什么现在交给我?”
“因为你父亲若泉下有知,定希望有人替他把这局棋走完。”他苦笑,“而且……我也快不行了。肝癌晚期,医生说最多三个月。”
回程途中,暴雨倾盆而下。渡轮颠簸如摇篮,我紧紧攥着那个小小的U盘,仿佛握住了通往地狱的钥匙。我知道,只要插入电脑,就再也无法回头。忠记将不再是单纯的物流企业,而将成为一场风暴的中心。
当晚,我召集阿杰、徐文康和阿豪召开紧急会议。
我把U盘插进投影仪,屏幕上缓缓展开一张庞大的关系网??红线连接着议员、保险高管、银行董事、甚至两名现任政府部门官员。而在网络中央,赫然是“汇贤会”三个烫金小字。
会议室一片死寂。
良久,徐文康开口:“如果我们公布这些,会被立刻指控诽谤,甚至面临集体诉讼。”
“但我们也可以反诉。”阿杰眼神发亮,“利用廉政公署的背书,申请司法复核,要求成立独立调查委员会!”
“问题是,谁来主持?”阿豪皱眉,“现在能信的法官有几个?”
我站起身,走到白板前,写下五个名字:
**陆振邦、程志明、邓天雄、林世荣、张维国。**
然后划掉前四个:“他们已是弃子。真正需要拿下的是最后一个??张维国。他是宏安保险董事长,也是‘汇贤会’现任财务主管。只要扳倒他,整条资金链就会崩塌。”
“可他深居简出,从不露面。”徐文康说。
“但他有个软肋。”我淡淡道,“他的独子张子健,今年二十八岁,沉迷赌博,在葡京欠下三千多万港币债务,靠不断抵押家族股份周转。而帮他操作这些交易的,正是‘港通资讯’背后的空壳公司。”
阿杰猛地抬头:“你是说……我们可以用他儿子做突破口?”
“不。”我摇头,“我们要让他自己跳出来。安排一场‘偶然’的饭局,让张子健在私人会所遇到一名自称能帮他翻本的‘神秘投资人’。那人会提出一个计划:用宏安保险的备用金做杠杆,短期炒卖离岸债券,三个月内还清债务。当然,这一切都需要董事长签字授权。”
“这是陷阱。”阿豪明白过来,“一旦资金挪用被发现,张维国要么认罪,要么供出上级。”
“没错。”我看向三人,“这场戏,必须真实到连他自己都信以为真。”
计划迅速推进。三天后,张子健果然出现在铜锣湾某高档会所,与“投资人”密谈近两小时。我们通过线人得知,他已经说服父亲启动一笔五千万的“应急流动资金”调拨程序。
第七天,廉政公署突然宣布介入宏安保险内部审计。与此同时,《苹果日报》独家披露张子健巨额赌债及疑似职务侵占线索。舆论哗然,保监局紧急约谈张维国。
第八天清晨,张维国辞职。
第九天,警方以涉嫌串谋诈骗及洗钱罪名拘捕其子。
第十天,一份匿名检举信送达高等法院,附带完整资金流转证据链,直指“汇贤会”多年来通过虚假保险理赔、操纵招投标等方式非法获利逾二十亿港元。
风暴终于席卷全港。
然而,就在我以为胜券在握之际,邓天雄再度现身。
他在一个深夜打来电话,声音疲惫却冷静:“阿琛,收手吧。你赢了张维国,但你斗不过‘汇贤会’。他们已经决定全面反击??下周,廉政公署将对你发起突击搜查,理由是‘涉嫌诱导证人作伪证’。”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我冷声问。
“因为我曾答应你父亲一件事。”他停顿片刻,“若有一天你走上这条路,我要确保你活着走到底。”
“那你现在是在救我?”
“不。”他苦笑,“我只是在赎罪。当年你父亲遇难时,我选择了沉默。这一次,我不想再当帮凶。”
挂断电话后,我立即启动应急预案。所有核心数据备份至海外服务器,关键证人转移安置,团队成员签署共同防御协议。同时,我亲自拜访三位退休法官与两名资深大律师,请求他们组成民间监督团,见证接下来的一切司法程序。
搜查当日,七名执法人员踏入忠记总部。我全程陪同,开门见山:“各位请便,但我提醒一句??若有人试图栽赃或选择性取证,我会当场直播,并向国际媒体发布全程录像。”
整整六小时,他们翻遍每一份文件,拷贝每一台电脑。最终,带队主任面色复杂地对我说:“陈先生,我们没找到任何违法证据。”
“那是因为本来就没有。”我平静回应,“但我希望你们回去后告诉上面一句话:忠记不怕查,只怕不公。”
当晚,我在社交平台发布一段视频,标题为《一个普通商人致香港的信》。
我说:“我不是英雄,也不想当烈士。我只是一个想好好做生意的人。如果诚实经营是一种罪,那这个城市病了。但如果还有人愿意相信规则,愿意为真相发声,请站出来,和我一起守住这片土地最后的底线。”
视频发布十二小时内,转发超百万,数十万市民留言支持。更有上百家企业联名签署《商业诚信公约》,公开承诺拒绝潜规则、抵制恶意竞争。
一个月后,政府迫于压力宣布暂停《物流业风险评估条例》立法程序,并成立跨部门专案组彻查“汇贤会”相关指控。虽然至今无人落网,但权力的阴影已然动摇。
昨夜,我去养老院看望母亲。她躺在藤椅上看夕阳,见我进来,笑着问:“仔啊,最近没事吧?”
我握住她的手,轻声说:“没事,公司越做越大。”
她点点头:“大不大不重要,平安就好。”
我望着她苍老的脸,忽然红了眼眶。
是啊,平安就好。
可在这片江湖里,平安从来不是恩赐,而是拼尽一切才能守住的底线。
没人比我更懂港岛江湖。
因为它从来不属于最强的人,而属于最不肯低头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