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深夜魅影,初探线索(第1/2页)
夜凉如水,浸透了长安城的每一寸肌理。更漏敲过三响,尚书府西跨院的阁楼内,一盏如豆孤灯在风中信摇,将裴婉宁清瘦却挺拔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窗纸上,宛若一幅淡墨勾勒的仕女图。她临窗而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千金方》泛黄的纸页,那些记载着古老医理的文字此刻却无法吸引她的注意。目光穿透糊着云母纸的窗棂,落在庭院中那株老槐疏朗的枝桠上,月光透过叶隙筛下的碎银,在她深邃的眼眸中漾起波澜。
靖安王萧弈辰白日里那番看似随意的试探,实则如同一颗裹着棉絮的石子,精准地投入她古井无波的心湖。“无明显外伤却暴毙“——这短短七个字,在她脑海中反复盘旋,与现代医学典籍中记载的数种罕见毒理案例隐隐重叠。作为21世纪顶尖法医毒理学家,她对这种“完美犯罪“般的死亡方式有着近乎本能的敏感。那不是普通的医者之仁心,而是猎手对猎物的天然警觉,是科学思维对异常现象的本能剖析。半年前那场高烧,烧掉的是原主的怯懦温顺,却淬炼出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一个习惯在蛛丝马迹中追寻真相的灵魂。
“姑娘,夜深了,该安歇了。“云舒端着青瓷托盘轻手轻脚走进来,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担忧的眉眼。见自家小姐仍对着跳跃的油灯出神,她不由放柔了声音,将安神汤搁在窗边的小几上,“白日里靖安王来访已是惊弓之鸟,若再熬夜伤了身子......“话语未竟,却已将关切铺满。
“云舒,“裴婉宁转过身,眼底闪烁着异样的光彩,那是真相在黑暗中初露端倪时的兴奋,混杂着对未知危险的警惕,“你不觉得奇怪吗?父亲这几日早出晚归,书房的灯总是亮到寅时,且府中下人都在传,说是礼部侍郎周大人三日前也是这般不明不白地去了。“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尾音在寂静的室内微微发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某种预感正在成形。
云舒脸色骤变,手中的丝帕险些滑落,慌忙上前捂住她的嘴,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姑娘噤声!这种朝廷秘闻岂是我们能议论的?“她压低声音,眼角的余光警惕地扫过紧闭的房门,仿佛那雕花梨木门板背后,正有无数双耳朵在窃听,“柳姨娘的眼线遍布府中,要是被她们听了去......“话语中的惊惧,是这深宅大院里最真实的生存法则。
裴婉宁轻轻拨开她微凉的手,眸色沉静如水,却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有力量:“正因如此,我们才更要弄清楚。你想想,周侍郎与父亲同属礼部,若真是连环案件,下一个会是谁?“她走到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尚带稚气的脸庞,眼神却已锐利如鹰。迅速将长发绾成利落的发髻,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墨色短打,布料摩擦间,是决心落地的声响。“我要去书房看看。“
“万万不可!“云舒急得直跺脚,发髻上的银流苏簌簌作响,“尚书大人下过严令,不准任何人靠近书房半步!前几日洒扫的婆子只是多在窗根下站了会儿,就被杖责二十发卖出府了!“
“正因如此,才更可疑。“裴婉宁从床底暗格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紫檀木盒,盒面上雕刻的缠枝莲纹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里面整齐码放着她穿越时随身携带的微型验毒工具——在这个时代被她伪装成了一套精巧的胭脂水粉盒。光谱仪成了描眉的螺子黛,色谱分析仪化作了点唇的胭脂膏。她将盒子揣入怀中,冰凉的触感让她安心,又取了枚银簪别在发间,那是她唯一能称得上武器的东西。“你在此等候,若听到三声夜莺啼叫,立刻去前院假意送醒酒汤。“这是她早已想好的应急预案,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府邸,任何行动都需缜密部署。
云舒还要再劝,却被裴婉宁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震慑。这位看似温婉的小姐,自从半年前那场高烧醒来后,便时常露出这般锐利如刀的神情,仿佛换了个人一般。那些深夜里研读的医书,那些对毒物药理的惊人见解,那些偶尔流露出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言辞习惯,都让云舒感到陌生又敬畏。她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眼底却已燃起同仇敌忾的决心:“姑娘万事小心,奴婢......奴婢这就去备醒酒汤。“
夜色如墨砚打翻,泼洒了整片天空。裴婉宁如狸猫般穿梭在尚书府的回廊暗影中,裙摆扫过爬满青苔的墙角,惊起几只栖息的夜蛾。她对这座牢笼般的府邸早已了如指掌,哪里有假山遮挡视线,何处是巡逻守卫的死角,哪段回廊的木板会发出声响,皆烂熟于心。凭借着现代刑侦学训练出的夜视能力,她像一道幽魂掠过月光下的青砖地,足尖点地悄无声息,这是她利用空闲时间反复练习的结果——在这个没有DNA技术、没有监控录像的时代,潜行与观察是唯一的侦探手段。终于,位于府中轴线上的书房轮廓在夜色中显现,飞檐翘角如蛰伏的巨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
书房的朱漆大门虚掩着,透出一丝极淡的异香。裴婉宁的心猛地一沉——这不是父亲惯用的清雅檀香,倒像是某种混合了安息香与龙脑的奇特香气,甜腻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像是**的花瓣在暗夜里悄然绽放。她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听到里面传来极轻的翻页声,沙沙,沙沙,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有人!
裴婉宁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跳漏了一拍。她缓缓抽出银簪,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缝蔓延,让她纷乱的心跳渐渐平复。用簪尖轻轻拨开了门闩,铜制门闩与门框摩擦发出微不可闻的“咔哒“声,在她听来却如雷鸣。门缝扩大到能容纳一人侧身进入时,她看到一个身着玄色夜行衣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在博古架前翻找着什么。那人动作迅捷利落,指尖划过古籍的动作带着专业的精准,显然是惯于此类勾当的高手。
月光从窗棂斜射而入,在青砖地上投下修长的影子。裴婉宁注意到那人穿着一双特制的软底靴,靴底似乎沾着什么深色的东西,在转身时留下半个模糊的脚印——前掌深后掌浅,步幅约六十五厘米,根据步态分析,应该是个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的男性。更让她心惊的是,那人腰间悬着一枚玉佩,在月光下折射出幽冷的光泽。虽然看不清全貌,但那玉佩的形状让她想起了白日里靖安王腰间悬挂的羊脂白玉佩——同样是龙纹,只是似乎更加繁复些,龙角的弧度也略有不同。
是他?还是另有其人?无数疑问瞬间在脑海中炸开,裴婉宁握紧了手中的银簪,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如同蛰伏的猎豹,静静等待着最佳时机,眼底闪烁着冷静的光芒,现代法医的专业素养让她在极度危险中反而保持着绝对的理智。空气中那甜腻的异香似乎更浓了,她不动声色地屏住呼吸,将怀中的验毒盒悄悄打开了一道缝隙。
更夫的梆子声,透过沉沉的夜幕,远远传来,一声,又一声,在寂静的尚书府中回荡——三更天了。
裴婉宁藏身于书房厚重的梨木书柜之后,连呼吸都几乎凝滞。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胸腔里那颗心,正随着梆子声的节奏,一下紧过一下地擂鼓。今夜本是为寻一本遗落的旧籍而来,却未料撞破了这等隐秘。
那黑衣人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梆子声惊了一下,身形有瞬间的停顿。他似乎也意识到时间的紧迫,翻找档册的动作陡然加快。月光从窗棂的缝隙中斜斜射入,勾勒出他挺拔而肃杀的轮廓。裴婉宁眯起眼,借着那微弱的光线,见他手指在一排标注着“开元十七年“的档册上短暂停留,仿佛在辨认着什么,旋即迅速抽出其中一卷,展开,借着月光快速翻阅。那急切的神态,像是在沙海中搜寻一颗遗落的珍珠。
裴婉宁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那人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油布在月光下泛着暗哑的光泽。他小心翼翼地从档册中撕下几页纸,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仔细叠好,放入油布包内,再紧紧裹实。
就在他转身,准备将档册归位的瞬间,一枚小巧玲珑的玉佩,约莫拇指大小,从他衣襟间悄然滑落。
“叮——“
一声清脆而突兀的碎裂声,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书房中,显得格外刺耳。玉佩摔在青石板地上,碎裂成数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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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婉宁的瞳孔骤然收缩。
黑衣人似乎并未察觉这小小的意外,他匆匆将档册放回原处,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往香炉里撒了些什么粉末状的东西。一股奇异的、带着些许甜腻与辛辣的异香,便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试图掩盖他曾来过的痕迹。做完这一切,他不再停留,身形一晃,如鬼魅般掠窗而出,只留下窗棂轻微晃动的余痕。
直到那道黑影彻底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再也看不见踪影,裴婉宁才敢大口大口地吸入冰冷的空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绪。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贴身的中衣黏在肌肤上,带来一阵寒意。她定了定神,快步冲到窗边,机警地撩开窗纱一角,确认庭院四周空无一人,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才立刻蹲下身,借着那惨淡的月光,仔细检查那堆散落的玉佩碎片。
月光下,玉佩的裂痕处,竟泛着一丝不自然的暗绿色——那不是玉!裴婉宁心中一凛,用指尖轻轻触碰,冰凉坚硬。这竟是一枚以青铜为骨、外裹琉璃制成的假玉佩!是谁会佩戴如此精巧却又暗藏玄机的仿品?
她从发髻上拔下一支银簪,小心翼翼地挑起最大的一块碎片。月光下,碎片上刻着繁复的云纹,纹路细密,显然出自能工巧匠之手。而在那些云纹之间,还夹杂着几个奇怪的、非篆非隶的符号,透着一股异域的神秘。最让她瞳孔骤缩、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的是,碎片边缘,赫然刻着半个残缺的“嗣“字!
安承嗣?!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惊雷,猛地在她脑海中炸响。安西节度使,权倾朝野的国舅,也是父亲近期往来最为频繁的对象。父亲书房的密谈,十次倒有八次是为了这位远在西域的安大人。难道……这黑衣人,竟与安承嗣有关?
裴婉宁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将碎片用随身的丝帕仔细包好,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她再次俯身,检查之前便留意到的那个模糊脚印。靴底沾着的红褐色粉末,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独特的赭石色泽。裴婉宁心头又是一震——这是只有西域才有的赭石矿粉,质地细腻,色泽沉稳。长安城里,寻常人绝难接触到,唯有负责西域贡品的鸿胪寺官员,或是与西域商贸往来密切的少数人,才可能沾染此物!
线索似乎在一点点汇聚,指向一个她不敢深思的方向。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被博古架吸引。第三层,靠近东侧的位置,有一处明显的空缺。那里原本应该摆放着父亲最珍视的《西域舆图》,那是当年父亲出使西域时亲手绘制,回来后视若拱璧,轻易不许人触碰,如今却空空如也!而在那空缺处的木质台面上,她凑近细嗅,隐约残留着一丝极淡、却与方才黑衣人身上闻到的一模一样的异香。
《西域舆图》……异香……赭石矿粉……安承嗣……
这些碎片在她脑海中飞速碰撞、组合,一个可怕的猜想渐渐成形。
“谁在那里?!“
一声厉喝骤然从门外传来,如同平地惊雷,紧接着是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显然来了不少人。
裴婉宁心中一凛,反应极快。她迅速将丝帕揣入怀中,指尖在冰冷的丝帕上用力一按,仿佛要将那秘密一同锁入心底。随即,她反手一挥,精准地打灭了书案上摇曳的烛火。
“噗“的一声轻响,书房瞬间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在那短暂的光明熄灭前的刹那,她借着窗外透入的月光,看到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父亲裴尚书带着几名手持火把的家丁冲了进来,火光映照下,他的脸色铁青如铁,眼神锐利如刀,显然是盛怒而来。
“父亲深夜至此,可是有何要事?“裴婉宁的声音从阴影中缓缓传出,平静无波,仿佛只是恰巧路过此地的寻常访客。她缓缓从书柜后走出,月光勾勒出她苍白而清丽的面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中依旧清澈坦荡,不起丝毫波澜,“女儿夜不能寐,想来父亲书房取本《女诫》研读,陶冶心性,不想竟惊扰了父亲。“
她垂手而立,姿态恭顺,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深夜求书的闺阁女子。只有她自己知道,袖中的手心早已被冷汗浸湿,心脏仍在不争气地狂跳。她必须冷静,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裴尚书狐疑地打量着她,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在她脸上逡巡片刻,又缓缓扫过凌乱的博古架、微开的窗户,以及散落在地上的些许杂物。他身后的管家老福,眼神闪烁,悄悄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并未发现明显的异常。
“胡说!“裴尚书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女诫》向来放在你母亲的妆奁阁,你深更半夜跑到我的书房做什么?“他显然不信女儿的说辞。
“许是女儿记错了。“裴婉宁微微垂眸,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姿态更加恭顺,声音也放得更柔,“前日似乎恍惚见母亲来父亲书房取过此书。既然父亲在此处理要务,女儿不便打扰,先行告退。“
她福了一礼,转身准备离开。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眼角的余光飞快地一瞥,正瞥见父亲因动作而微微敞开的袍袖中,露出一角明黄色的绸缎。那明黄,纯正而鲜亮,是只有皇室宗亲才能使用的颜色!父亲不过是一介尚书,怎会有此等物件?!
而与此同时,她再次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那股与黑衣人和博古架上残留的异香,如出一辙!这一次,香气的来源,竟是站在父亲身后的管家老福!他眼神闪烁,极力想掩饰什么。
裴婉宁的心沉到了谷底。父亲,管家,黑衣人……他们之间,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回到西跨院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微凉的晨露早已打湿了她的鬓发和肩头,带来刺骨的寒意。她却浑然不觉,径直走入内室,反锁房门,屏退了贴身丫鬟。
桌上的青铜灯盏被重新点燃,跳跃的烛火映照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裴婉宁从怀中取出那个丝帕包裹,小心翼翼地摊开在灯下。那枚破碎的青铜琉璃佩,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她取过一根银针,轻轻刮下一点玉佩裂痕处的铜锈。针尖立刻变成了诡异的青黑色。
“含砷化物……“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眼中却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看来,这不仅仅是简单的宫廷阴谋,背后还牵扯着更深的水,更毒的算计。“
窗外,第一声鸡鸣嘹亮地划破了黎明前的黑暗,驱散了些许沉沉的夜色。裴婉宁将碎片仔细藏进一个紫檀木盒的夹层深处,又将木盒锁好,放入妆奁最隐秘的角落。她知道,从今夜起,她平静的生活已被彻底打破,自己已然卷入了一场远比想象中更危险、更复杂的漩涡。而那枚刻着诡异花纹和残缺“嗣“字的青铜玉佩,就像一把钥匙,即将打开通往大唐盛世繁华表象下,那隐藏着无尽黑暗与罪恶的潘多拉魔盒。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数里之外的靖安王府中,烛火同样未熄。
萧弈辰正对着一枚同样刻着云纹的玉佩沉思。烛光下,他俊美无俦的脸上覆着一层冰霜,平日里温润含笑的凤眸此刻深邃不见底,指尖轻轻摩挲着玉佩上那个残缺的“安“字,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专注。
“王爷,“一名黑衣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中央,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如夜枭,“裴尚书书房的《西域舆图》已经取回,柳姨娘那边传来消息,裴婉宁……似乎起了疑心。“
萧弈辰的目光从玉佩缓缓移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眸色幽深如古潭,不起一丝波澜,却又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告诉柳姨娘,按原计划行事,不必慌张。“他顿了顿,指尖在“安“字上猛地一用力,仿佛要将那字嵌入骨血,“另外,加派人手,密切监视裴婉宁的一举一动——本王倒要看看,这位沉寂了整整三年,对外只知吟诗作对、不问世事的尚书府大小姐,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烛光摇曳,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墙上,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一场围绕着权力、秘密与人心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