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庭刚单脚跨上车板,想到什么又折返走到柳音面前。
柳音心脏紧张地怦怦直跳,清澈明亮的眼眸定定盯着她,这是后悔了……要带自己走吗?他心间倏地涌上一股狂喜,愉悦的情绪瞬间淹没他浑身上下每一根发丝,注视着面前女人挺秀的身姿,又觉得甚是羞涩。
张庭只虚虚指了指地上裂开的车轮,“这个,我不想有第二次。”她声音如往常般平静,却令柳音遍体生寒,如堕冰窟。
她、她知道了?
张庭掀起眼皮漠然看了柳音一眼,而后不紧不慢跨进马车,车夫扬鞭驾着车马缓缓离去。
柳音却好似被施了法术般定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小厮见人已远去,才敢过来扶他起来。
柳音仿若被抽去全身所有力气,倚靠着小厮,回想张庭方才那是什么眼神?凉薄中带着一丝不屑,就好像、就好像自己是一只小小的,她随便就能碾死的蝼蚁一般。想到这,他浑身不由打起哆嗦,心头蒙上了一层深深的阴翳。
这、这哪是传闻中仁善高洁的贤达,分明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此时此刻,柳音万分悔恨听从龟公的意见设计勾引张庭。
……
不过这日之后,醉风馆名倌与新科会元的艳闻绯事,却不知何故渐渐传播开来,坊间还有人津津乐道张庭已被柳音公子收做入幕之宾,不日便要纳他进门。
宗溯仪听了外面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又生了回闷气,但妻主正是科考的关键时刻,他不敢轻易闹脾气,只得憋在心底,将柳音二字放在嘴间反复咀嚼,只恨不得生吞活剐了他。
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而身为事件主角之一的张庭,也简略听闻了一些闲言碎语,正当她着手要去处置此事时,徐相府中的侍从却悄然而至,请她过府一叙。
徐相请她?
不下帖子,毫无征兆。
张庭稍作思忖,便吩咐车夫备马,自己则回屋换身衣裳。
宗溯仪按耐住心底的躁意,细心为她整理衣衫,还屏退左右,特意叮嘱:“徐聘此人阴险狡诈,我……”想说祖母在世时经常这样说,但他莫名顿住,片刻后又道:“总之,此人绝非良善之辈,妻主你小心。”
张庭眉眼含笑,忽而握住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腹在上面细细摩挲,“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宗溯仪被她说得脸上微红,心间淌了蜜似的甜,不好意思抿了抿唇,“妻主只要记得我的好,那我为你做什么都行。”他晶亮的眸子望着她,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
张庭闻言失笑,抬手揉了揉他圆润的脑瓜子,在这女人闯荡天下的世界,哪里需要他为自己做什么?
“郎君有这份心便好。”
衣袍拾掇完璧,再系上一枚玉佩。
外面小厮来报车马备好。
张庭捏了捏宗溯仪白嫩滑腻的脸颊,暗叹:还是小孩子心性。
“为妻这就走了,今日酉时前不曾回府,你便自己吃吧,多叫灶房做些你爱吃的。”
“嗯。”宗溯仪笑着答道。
张庭拂了拂衣袖,遂转身往外头走。
却在即将要跨出门槛时,被人拽住手腕。
她诧异回首,“怎……”么字还未开口,便感觉脸侧一股温软的湿濡。
宗溯仪从张庭身边悄然退开,漂亮黝黑的眼睛紧紧注视着眼前人,眼中如心间一样尽是她的倒影,“早些回来,我等你。”
张庭唇梢微扬,承诺道:“好。”心中波澜不惊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这才扭头转身而去,宗溯仪却牢牢盯着她远去的身影,生怕一眨眼就将人看丢了。
待再也瞧不着人影,他肩膀瞬间便塌了下来,手下意识地抚着肚子,分明找好多大夫瞧过了,他身子康健甚至比绝大多数男子好,为何久久不孕?
莫非真的如妻主所说缘分未到?
他兀自招了招手,唤小容过来,“你去国安寺给我请一尊送子观音回来。”
定是他前半生不信神佛,才会遭此磨难。
上苍保佑,他要求女嗣,一定要诞下女嗣啊!
……
徐府不愧为高门大户,府邸建造奢侈靡费,连飞檐下悬挂着的铜铃都是镀金的。张庭仰头感叹道。
“张会元,您这边请。”徐管家笑容满面亲自为她引路。
张庭浅笑道:“徐管家有劳了。”
“您客气。”
两人穿过鹅卵石小径,沿途遇到不少仆役纷纷向两人行礼,过了会,张庭迟疑问:“晚辈愚钝,不知徐相唤学生前来所为何事?”
徐枫眯着眼,眼角笑纹更深,“张会元一去便知。”她对张庭很有好感,还隐约透露一二:“府中主君甚是喜爱您。”
“管家折煞学生了,我不过一介普通学生,哪里能得徐相青眼?”
徐枫听了此话,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反驳,但最终止住,只笑笑看了张庭一眼,“您一去便知。”
不愧是京中炙手可热的新科会元,谋略口才果真不凡,差点就被她套出话来。
张庭没从她口中再得知其余消息也不气馁,面上仍旧含着一丝淡笑,仿佛刚才什么都不曾发生。
徐聘接见张庭的地方在书房,徐府甚大,约莫有十五亩了,两人绕了好一会才到。
“张会元,您请。”将张庭带到门口,徐枫便退下了。
婢子为她打开两扇雕花的大门。
张庭徐徐走进去,身后的门瞬间合拢。
她侧头微微一瞥,眸中闪过一抹暗色,心中有了计较。
她缓步穿过层层垂落的帐幔,最终停在最后一面前,里面灯火通明,隐约瞧见两名身影,行了一礼,恭敬道:“学生张庭,拜见徐相。”
心头却在腹诽:大白天的还点着蜡烛,这徐相可真是富得流油。
话音刚落,只见里面一只瘦削的手轻轻一扬,周围曳地的帐幔便被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小厮束好,再迅速退到一旁,期间不曾发出一丝声响。
张庭这才看清了里面的两人,一个是身上还穿着红色官袍的苍老女人,她坐在主位,面上含笑却又隐隐带着一股威势,这是久浸官场才能养出的声势。
另一个人张庭也认识,是徐峥嵘,她目光直直注视着堂下,瞧不清神色,与去三年前相比变化甚大,沉稳许多了。
“张会元,请入座。”徐聘呵呵笑两声,“真是久闻不如一见。”
张庭眼睑微敛,“徐相言重,学生位卑才浅,岂敢岂敢。”却也顺势坐下。
徐聘先是拿身侧的侄女打趣,“这混魔王自视甚高,不知天高地厚,还竟妄想春闱一举夺魁,这回却连前十都没进。”
徐峥嵘听闻,虽没像从前那般跟个炮竹般一点就着,但放在膝间的手却悄然收紧。
“徐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