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然一笑,道:“够了。”单手接过紫毫,另一只手牵起他的手,两人肩挨着肩进屋。
杜灶郞留在绿田照顾老师三餐,两人傍晚用的夕食,还是宗溯仪从府城最火爆的一家食楼订的,咸香酥麻,滋味甚美。
夜里,张庭正在隔壁温书,今晚应该又歇在书房。
宗溯洗漱过后,躺在陌生的床榻上独守空房。
屋里静的可怕,想到隔壁专心读书的张庭,耳畔仿佛还能听到书页翻过的声音,他咬着拳头,难耐地曲起腿细细蹭蹭。
好想要。
但妻主马上就要科考了,这般紧要关头决计不能令她分心。宗溯仪暗自忍耐着,却想起她细长的手指,猛然侧过头叼住一旁的枕巾,齿间细细厮磨,双手不由牢牢攥紧罗被,他舔舔干燥的唇,咽了咽口水,不住的喘着粗气,犹如沙漠中游荡多年的行人,万般饥渴地祈求天降甘霖,泽润他干涸的身心。
好想要。
……
绿田县,张宅。
张恕院里点着灯,她在屋内焦急地踱步,打开窗户往府城的方向看去,眼中透出浓浓的担忧。
明明前面都有三个徒弟考举了,这第四个实力更是超群,按理说这次乡试她本应波澜不惊、水若止水,可相反她这心头更加不踏实。
小徒在府城吃得习惯吗?住得习惯吗?外面不着眼的贼人多,有人为难她吗?府城那边的气候如何?科考那日会下雨吗?会不幸分到臭号吗……
太多太多的问题,搅乱了张恕的心绪,这些日子嘴上都长了燎泡。
她想启程亲自去府城守着,却又担心骤然的举动,反而引得爱徒焦虑。
张恕沉沉叹了叹,负手熄灯睡觉。
转眼三日过去,乡试如期举行。
张庭天不见亮就起来打了一套拳,这三年间日不懈怠习武,她体魄强健,招式迅猛,已能与李瑞莲打成平手,早已不是昔日的病弱书生。
她沐浴之后换了身干净的罗衫,坐在桌上同宗溯仪用饭。
他应是没睡好,眼下一片乌黑,小脸憔悴,满是担忧地说:“我送你去吧?”
张庭想夫郎又在焦虑她的科考了,这不昨夜又没睡好。她握住他的手,语重心长道:“贡院到家才几步?有甚好送?倒是郎君你得好好休息才是。”
宗溯仪闻言瞳孔骤缩,脸上霎时爆红,那灼热的绯红都烧到了脖颈,她知道自己昨晚想着她,然后这样又那样了?
他羞怯地低下头,不敢看她。
张庭困惑地拧着眉,好歹与他做了两年多夫妻,但总有些时候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她无奈摇了摇头,男儿心,深似海。
饭后张庭便启程了,郑二拎着考篮送她去贡院。
晨风带着初秋的凉意迎面而来,道路上三三两两的考生步履匆匆齐齐朝同一个地方赶去,连脚步声都透着股郑重的气氛。
不过一刻,张庭就走到贡院门前,高大森严的围墙映入眼帘,周围是持刀守卫的官兵,整个庄严肃穆,威视逼人。
贡院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她们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忽然其中一人乍然看到张庭,惊喜地走过来问:“您是张贤士?”
在场的都是秀才,日后说不得还是同僚。她恭谨地朝对方作揖:“在下张庭。”
这人听到肯定的回答更是激动,手隐隐都在颤抖,马不停蹄朝她一拜,道:“我名郑艾,府城人士。常听府学的诸位老师提起您的贤名。”
“两年前您智斗奸贼,还县内清明,实在痛快人心!老师朝说起您为济世之才,还令府学众学生以您为榜样,日后做利国利民的贤臣良臣。”
张庭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将她扶起,“庭能力浅薄,只不过做了应尽之事。你我同为应试秀才,无须多礼。”
两人的动静被旁边的众人听到,纷纷围了过来,人群中有的听到“张庭”两字,猛地大惊,她挤到前排,手兴奋地攥成拳头,仰慕地望向张庭:“您便是张庭?那个无偿为通州府百姓提供救命凉饮的那个张庭?”
成泰七年到成泰九年,就跟天降灾祸一般,连着三年酷暑,平民家财薄,用不起冰,好在州府有位名为“张庭”的人,无私为百姓谋福祉,以清凉的药材熬成茶水分发给百姓,拔除暑患。
有了她的救命凉饮,通州府这三年酷夏几乎无人丧命,反观隔壁漳州府,已有数千人死于热病,郊外堆了无数坟茔。
张庭微微颔首,只道:“不过举手之劳,谈不上救命。”
她眸中升起泪意,猛地吸吸鼻子,猛地朝张庭恭敬一拜,道:“我家穷苦,遭遇暑患险些丧命,多谢您施以援手!”
众人被气氛感染,心头涌上澎湃的热意,齐齐望向张庭,目光中满是惊叹与崇拜。
同为秀才,她竟能坐到这个地步?
实为天下秀才表率!
倏地,差役从里面出来,呵道:“肃静!”
随后场面平静下来,众人一一验明正身,检查衣物,拆解考篮,进入考场。
等轮到张庭,差役看了她一眼,没有为难她,只匆匆查验,粗粗掰开她的干粮看过,便放她进去了。
张庭微微颔首,便捏着号签进去。
她分到了甲号东南角十号,抬眼一扫,离茅厕甚远,心里顿时安定下来。网?址?F?a?B?u?y?e?????ü????n?2???????5????????M
钻进逼仄的号舍,张庭将考篮放下,打量周遭环境,大概一平米多的空间,前面由一张木板搭成书桌,后面的床由两块木板搭成,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的味道,还有股淡淡的霉味。
张庭打湿帕子开始打扫卫生,像只勤勤恳恳的小蜜蜂,打整完毕,她查看号舍并无裂隙,又取出宗溯仪准备的雄黄粉洒在周围。
正值初秋,乃是蛇鼠活动的高发季节。
收整完毕,她双手枕着胳膊,曲着腿缩在薄薄的木板床,仰头望去。
等到辰时末,敲响鼓声,开始分发试题。
第一场考的是四书五经的义,对于四书,张庭早已融汇贯通,落笔流畅,很快便答满了纸张,而五经她选了春秋作答。
在老师的严苛教导下,这些题目于她而言不过稀松平常。
等到申时便击板交卷。
第二场考的是判词和公文写作。
第三场考到策论,题目是论整饬吏治之道……
张庭摸了摸下巴,眼下谈吏治?突然微妙地察觉到主考官对本朝吏治似乎很不满啊。
她微微皱眉思索一阵,提笔解题,行云流水答完,落笔时脸上已覆上一层笑意。
贡院一片紧张肃穆,众人都像是绷紧的弦,隔壁号舍纸张翻动的声音沙沙作响,偶尔还懊恼地轻捶木板,而张庭坐在号舍里却出奇的平静,默默敲了击板交卷。
她捏着出恭牌徐徐出了号舍,身后是众人惊鄂又钦佩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