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几日,张小猪都给张庭脸色看。
譬如今天,旭日东升,晨曦万丈。
宗溯仪抱着小孩出来晒太阳。
张庭要去早朝的,但见着孩子不免慈母之心泛滥,挠挠她白嫩的下巴打招呼:“嘬嘬嘬——”
小孩刚醒脸颊粉嫩,眼睛懵懵的,由着她玩了会儿,待回过神特别傲娇地‘哼’一声,别过头去,朝亲爹怀里钻。
宗溯仪咬住唇强忍笑意,拍掉某人的爪子,嗔了她眼,意味明显:上你的朝去,别玩了。
张庭见好就收,还装模作样说:“豚豚喜欢什么样的玩具?要不要娘给你带回来?”
小孩耳朵动了动,圆圆的黑眼珠子里爆发喜悦的光芒,是新玩具!但崽不要面子吗?她说要带,崽就要要?小孩抱着亲爹,十分硬气不搭理她。
“那好吧。”她故作遗憾,拔腿开溜。
小孩耳边久久不见其他声音,发觉不对,翻过身子,嗯!人呢?
豚豚从亲爹温暖的怀抱爬下来,左看看,右瞧瞧。
小孩完全不敢相信,揉揉眼睛再看。
空无一人。
小孩扒着亲爹大腿,急切问:“娘这就走了?都不再问问?”再问问,崽就答应了!
宗溯仪思来想去,重重点头,怜爱摸摸小孩的头。怎么又掉你娘坑里了?
冬天风大,时不时下雪,张庭都是坐马车去上朝的。今天阳光灿烂,她心情也颇为明媚,在路上还哼着小调。
掀开车帘一看,便见街巷有不少身着青衫的儒生,都是来参加春闱的举人。日子越近,全国各地奔赴京都的学子越来越多了。
那身衣裳,八年前还穿在她身上,张庭目露怀念,唏嘘不已。
马车悠悠,驶向皇宫。
今日早朝一如既往,几个小大人吵完架,再来个老的和稀泥,无非就是为各部钱粮分拨的事。
殿内升起炭盆,熏得暖呼呼的,这些人叽叽喳喳像麻雀乱叫,衬得环境闲适,叫张庭不由困意蔓延,垂着头打起盹儿。
“张卿有何见解?”
张庭端正捧着玉圭,一动不动。
成景帝微蹙眉,爱卿怎么不说话,莫非此事不是表面看到那般,而是另有隐情?
“张卿可有何忧虑?但说无妨。朕洗耳恭听。”
张庭依旧低头,纹丝不动。
张大人在迟疑什么?徐秋水瞅了半天,也没琢磨出来,“张大人您请讲。您远见卓识,朝廷要务,我等需以您马首是瞻。”难道朝廷之内还有逆党,连张大人都需谨慎斟酌!
这声‘张大人’猛地将张庭惊醒,她浑身颤栗了下,见满朝文武齐齐看向自己,意识到自己被点名,不禁心里发虚。
但都多少年的老油条了,她清清嗓子站了出来,“臣以为此事不妥。”开玩笑,清丈田亩收上来的钱粮她是要拿来修缮书院,补给学子的,你工部礼部刑部户部兵部要钱,自己找门路挣去。
成景帝单手撑着脸,附和:“朕也以为不妥。一个弹丸小国,朝贡就只送一个美男,像什么话!”历代皇帝哪个不是荷包鼓囊囊的,怎么到她这,就穷得叮当响!
张庭眨眨眼:啊?
不过多年浑水摸鱼的水平不是盖的,她很快反应过来,“陛下圣明。”下意识擦擦汗,好险。
徐秋水还在想朝廷有没有残余逆党的事,上前一步,“启禀陛下,我朝才经历一场战乱,正是虚弱之际,可偏偏这时漠南态度傲慢,欺君罔上,这不由叫微臣多想,朝中是否有人与其勾结,伙同卖国?”
这话一出,满朝哗然。
成景帝想想也是,当初老婆子还在时,漠南虽也不怎么安分,但在朝贡上乖得跟孙子似的,怎么轮到她隆登大宝,就敷衍了事?
但朝堂之上,直接挑起内部矛盾的话她不当讲,挥手让徐秋水先退下,让爱卿发表意见。
张庭原本看徐秋水递来赞赏的目光不明所以,这会儿听到成景帝的呼唤,只得再度站出来,现场乱编。
“乱臣贼子固然人人得而诛之,但事未有定论,不应当因莫须有的事情,先让我们自己人打起来,反倒因小失大。”
徐秋水颔首,也就是张庭方才沉思不语的缘故吧?那她有远见些。
其余文武百官频频点头,还得是张大人顾全大局。
成景帝沉吟半晌,深以为然,“那针对漠南之事,爱卿有何良策?”
良策自然针对有二,一是朝贡的财宝;二是漠南是否真的居心不良。
张庭想了想,说:“漠南开国以来,便是我大雍的藩属国,虽野蛮难以开化,频频无礼,但我大雍身为礼仪之邦,兼收并蓄,包罗万象,不与小人计较。只要漠南将朝贡之物如期奉上,大雍可以不计前嫌,继续接纳它为藩属国。”
成景帝抚掌,对爱臣的发言很是满意,既能彰显我大国风范,又能收回大雍应有的贡品,甚妙甚妙,不过她还有一点意见:“漠南一群蛮子,朕可以不与她们计较,但她们一定要拿出‘加倍’的诚意。”朝礼部尚书宁远芝使使眼色。
宁远芝眼角抽了抽,听到了,要收到‘加倍’的朝贡。她低下头忍不住纳闷:新帝是不是太抠里抠嗖了?好丢人。
但礼部侍郎却有些顾虑,出列问:“若漠南不从呢?”近年漠南势力渐大,成不成为大雍的藩属国,似乎对她们都没有任何影响了。
张庭理所当然说:“我大雍虽崇尚和平,但也只有藩属国和敌国之分。”她躬身施了一礼,“陛下可以此试它一试。”
成景帝立时起身大赞,“说得好!宁尚书就由你支派鸿胪寺去办吧。”话罢,特地嘱咐:“两国交往,朝贡不过区区财物罢了,你莫要因此伤了和气。要朕看到漠南的诚意就行。”
宁远芝躬身应下,只嘴角直抽,什么‘曲曲财物’‘诚意’,要真不在意会反复提醒她?
陛下被废那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样抠了吧唧的模样?
这不过一个小插曲,说完之后,又有官员上书要为陛下大选后宫,延绵皇嗣,稳固国之根基。
女子皆好色,成景帝何尝不想扩充后宫呢?自从登基以来,除了私下幸过几个宫侍,她明面上除了君后,真没其他男人了。
但国库里的钱,陈琉都给她打穿了,今年过得紧巴巴的,哪里还能用来养男人?先凑合过吧。
成景帝以要为先帝守孝为由,拒绝了臣下的提议。
底下群臣无不松了口气,幸好幸好,要真大选后宫,那不知又得倒欠明年多少钱。
早朝过后,成景帝单独留下张庭,两人同游御花园,张庭走到她后边。
成景帝拉她去喂鱼,“如今只你我二人,无需拘礼。”
凛冬的御花园,红梅凌寒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