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庭单手端着茶盏,另一只手在碗壁若有若无摩挲,她睫羽微垂,不动声色地想着:丰阳蒜酒败落怕是官府的因素了。
难办啊。她原本想将方子买下,再盘一作坊酿造出产来着。
蒜贩犹如亲身经历一般,气得双手在空中疯狂挥舞,涨红的脸上流下痛苦的泪水,与方才憨厚老实的乡下村妇判若两人,嘴里还叨叨着:“狗官!狗官!”
她的反应太激动了。崔经济起身强行握住她的肩膀,呵斥她镇静。
蒜贩趴在她肩膀放声大哭,“表姐,俺好恨、好恨啊!”
崔经济眼眶也泛起些微湿意,嘴唇嗫喏,但也什么都没说。
看来恩怨不小,说不得还结着死仇。张庭须臾间便打消买下方子的念头。
可下一刻,崔经济转过身红着眼眶,对她致歉:“舍妹这是想到八年前逝去的父母,心头难过才行事无状,张员外勿怪。”说着朝张庭拱手。
八年前?这个时节太敏感了,可漳州府发生暴乱,会干隔了两个州府的鄞州府何事?
张庭将人扶起,偏过头难免多嘴试探:“令尊令堂可是老逝?”
崔经济不欲有更多人知晓此事,正想替表妹应下,怎料她怒目圆瞪道:“俺爹娘是被狗官逼死的!”忽然,蒜贩想到张庭既然能在京都住得起这么大的宅子,说不定还是什么了不得的权贵,她急忙扑通一声跪下,泪水模糊了视线,不停地磕头乞求:“贵人您行行好,为俺枉死的爹娘还有姐姐做主吧!”
张庭也没说答应不答应,只将人扶到椅子上重新坐好,要她细细道来。
一旁的崔经济见状,发出沉沉地叹息,也跟着坐下。
据蒜贩所言,她们一家四口平静地生活在丰阳县的某个村子里,村里盛产大蒜,家里世代会酿造蒜酒,因得手艺好、风味独特,县里许多人都会来乡下采买。到了她爹娘这一代,手艺更是世间绝无仅有,引得县尊都赞不绝口,她姐姐自小聪慧,还读了很多书,很早便发现商机,与爹娘商议伙同村里人一起开设酒坊,一定能赚很多银钱!
朝廷赋税重,村里好多孩子都穷得读不起书,三两年做身新衣都难,村里人一合计咬咬牙便干了。
起初一下子赚了很多钱,隔年便重建了村落,还把小孩都送去读书。结果生意太好,引得县官们垂涎,非要参股入伙,什么都不出就要了八成利,大家伙别无他法只得同意。但是村里人都参与酿造蒜酒,不事生产,剩下的两成利用作日常开支就捉襟见肘了。
她记得那时候姐姐恨死这些贪官了,气得一晚上没睡着。但是姐姐很聪明,没多久就想出了对策,跟乡亲们说她要将酒坊的生意扩大,将蒜酒卖到大江南北,这样两成利也尽够大家伙儿吃饭。
姐姐从那天之后便背上包袱北上,再也没回过书院。一年又一年,在大家伙儿守着金库快要饿死的时候,姐姐从外面带回好消息,随后村里的蒜酒便正式销往大江南北,眼见大家的日子越来越好,姐姐还娶了夫郎生了儿子。
蒜贩突然顿住捂住脸,眼泪从她粗糙的指缝漏出,哽咽道:“一、一伙儿官兵突然冲进俺家,说俺家私贩蒜酒,搜刮了所有钱财,还大刺刺地霸占了酒坊,赶走了乡亲们。”
“蒜酒是俺们世代传下来的,分明就是俺们的东西!俺爹娘、俺爹娘气不过上去理论,结果被一刀刺死!狗官贪官!!”
“俺们都去报官,结果收了大额利钱的贪官倒打一耙,骂俺们屡教不改,不尊朝廷法度,竟还当庭杖责了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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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被打得险些没活下来,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没收走好人的命,姐姐重新振作开了很多商铺,”蒜贩单薄的肩膀不住的颤抖,胸腔爆发出强烈的哀恸,“可是躲过了这一劫,却没躲过下一劫……两年前侄儿来投奔俺,说姐姐被贪官害死了……”
她一瞬间猛然脱力,扑倒在地上,愤恨地捶着地面,宣泄无边无尽的悲痛。
听完蒜贩的故事,张庭长舒一口气,从未听说过蒜酒只能算官营,这显然是被人觊觎庞大的基业和资产。这个人还应是来头不小。
她侧过脸思索着,随口一问:“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蒜贩说:“姐姐名福,叫米福。”
张庭瞳孔猛地一缩,徒然回头,她姐姐竟然是米老板。
嘴唇张了又合,难怪、难怪了。
第83章
张庭双眸半敛,目光凝在虚空的某一处,仿佛看到了米老板短暂的一生。
少时聪颖好学,痛恨贪官奸佞,立志造福乡里,远赴万里谋求转机,一朝飞来横祸,却长成为虎作伥、鱼肉百姓的奸恶之徒。
倒是令人唏嘘不已。
张庭抽回思绪,撇开此事不论,还有两处疑点令人费解。幕后之人何等身份,才敢宣称蒜酒乃官营之物?又为何这般急切缴纳酒坊、抄去家产?
蓦地,她脑中掠过一个念头。该不会是……
若是那样,那牵扯可就太大了。
“此事关系重大,我帮不了你。”
蒜贩虽心中早有预料,但听到这话仍十分沮丧,她颓丧着脸道:“叨扰贵人了。”
崔经济这些年来多少也知些深浅,拍拍表妹的肩膀,深深吐出一口气,“你把自个儿日子过好,姨父姨母泉下有知必定欣慰。”
末了,两人相携告辞。张庭抬眸一双幽深的眼眸看向蒜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蒜贩抽噎道:“俺名禄。”
张庭微微颔首,侧头看向门外,目送她们离去,此时外边暖洋洋的阳光铺设了一地。
福禄双全,凝聚家人最深重的祝福,可惜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权利和贪欲,既是引世人如狂蜂浪蝶追逐的珍宝,又是风云诡谲杀人不见血的利刃。
张庭待两人出府,平静地唤了郑二来,令她附耳过来小声令她去查一桩旧事。
待一切事物毕了,她重回书房和杨辅臣论学。
午时,张恕和邬屏柳各拎着两条鲫鱼回来,唯有荀晗打着空手出去,再打着空手回来,垮着个脸闷闷不乐。
张恕瞅见三弟子那张黑脸,刻意晃着鲫鱼从她面前经过,“啧,老妇这鱼可真肥!”还笑哈哈地交给灶房加餐。
荀晗这下气得五官都扭曲了,双手抱臂靠在一旁木柱上,沉着脸,似是满不在乎般冷哼一声。
而邬屏柳没有老师张恕那般显摆,顺着她的路径走了一遭,只路过荀晗时笑眯着眼道:“二师姐,今日我与老师钓的鱼肥,你待会多用点。”
荀晗咬了咬后槽牙,硬是挤出一个别扭的笑,“师姐我就不用了,倒是师妹你记得多用些鱼脑,以形补形。”
张庭站在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