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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义非唐 第425章 兵祸天灾(万字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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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城二千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06-04 13:49:09 来源:源1

第425章兵祸天灾(万字大章)

「你说什麽?!」

六月十二日,坐在制胜关牙门内的郑畋没想到,他没等来秋雨,反而等来了原州的惨败。

此刻的他脸色难看,左首与右首位的杨公庆与王式也纷纷站了起来。

站在堂内的神策军都将连忙开口道:「今日清晨,叛军举众攻往那城,杨副使得知消息,认为叛军已然攻破平高,当即率军撤离百泉,撤往东边的临泾县。」

「眼下叛军已经攻占平高丶那城丶百泉县,并分兵五千进攻泾州临泾县,举兵数万南下进攻平凉。」

「杨监军派出快马,询问郑相是坚守还是撤军?」

都将话音落下,郑畋摇晃身体,忍不住扶额。

平高县可是他徵调泾原镇十馀万百姓,赶在刘继隆南下与高骈交锋时加紧修建出来的坚城。

如今这座城池丢失也就罢了,那城和百泉县也被占据,只剩下平凉县和制胜关了。

想到这里,郑畋看向王式,王式也知道他的意思,沉吟片刻后才道:

「让杨监军撤兵制胜关吧,平凉县虽然也坚固,但粮草不足,兵员太少,无法坚守太久。」

「为今之计,还是坚守制胜关,依靠制胜关来破敌。」

「雨季应该快来了,那平高城能挡住叛军近半个月,制胜关最少能依靠雨季挡住叛军两个月。」

王式这话说的不错,可郑畋却眉头紧锁:「话虽如此,可这天气着实不像要下雨的模样。」

「这……」王式停顿片刻,而后看向杨公庆:

「劳请杨副使询问司天台,今年的雨季究竟何时到来。」

「某已经派人问过了。」杨公庆脸色不算好看,踌躇道:

「司天台的官员观测天象,说雨季最迟在六月末就开始,而今距离雨季还有大半个月。」

「倘若叛军趁此时机强攻制胜关,那制胜关恐怕……」

杨公庆没敢继续往下说,但王式却摇头道:「我等关注雨季,刘继隆自然也会关注。」

「制胜关易守难攻,刘继隆除非有把握赶在雨季前攻下制胜关,不然他绝不会孤注一掷的攻打制胜关。」

「若是不出某所预料,刘继隆恐怕会主攻泾州和宁州丶庆州,图谋『彭原』。」

所谓『原』,其本意为关陇地区黄土高原因流水冲刷而形成的高地。

这种高地四边陡,顶上平,虽然表面平坦丶土层深厚,适合农耕,但由于气候丶降水等问题,原地常常缺水。

不过原地虽然缺水,但原地四周却不乏河流,所以通过肩挑手扛,亦或者打出土井等手段解决水的问题后,原地所产出的粮食,素来高产。

关陇地区有许许多多的原地,例如后世较为出名的五丈原丶白鹿原,便是关陇诸多原地的一块。

在关陇原地中,『彭原』即后世的董志原,是黄土高原地区中最大的一块原地,素有「八百里秦川,不如彭原边」之说。

庆州与宁州丶泾州将彭原一分为三,精华在宁州,庆州和泾州则是分了个边角料。

饶是如此,三个州也因此养活了**万户百姓,开元年间更是养活了五十馀万口百姓。

可以说,近半个关内道的人口,都生活在这个三个州上。

剩下的人口,不是生活在鄜丶坊二州的洛川塬,就是生活在陇州所处的周原。

刘继隆想要攻打制胜关不容易,可若是他调转兵锋去攻打泾州丶庆州和宁州,再转道进攻长安,这却并非不可能。

想到这里,王式对郑畋提醒道:「眼下,理应提醒陛下,从长安抽调神武军和神策军,前往邠州严防死守。」

「好!」郑畋不假思索的应下,当着二人的面写下奏表,派快马送往了长安。

见他做完这一切后,王式才继续说道:「邠宁镇和泾州等处,应该还有一万五千左右兵马驻守。」

「如今杨副使撤往了临泾县,但只要刘继隆南下攻取了平凉丶潘原丶安定等县,再见到制胜关情况,必然会转攻庆丶宁二州。」

「届时,杨副使必然会遭受叛军猛攻。」

「泾原等镇的城墙虽然坚固,可终究是夯土城墙,与其将兵力浪费各州县,不如令杨副使率兵坚壁清野,将庆州和宁州人口强行迁徙到南边的邠州!」

「什麽?!」听到王式的话,郑畋忍不住道:「两州三十馀万口百姓,若是尽数迁徙至邠州,这些百姓要如何活下去?」

王式闻言,脸色黯然道:「某如何不清楚,只是将他们留下,必然助力叛军。」

「届时叛军不管是继续耕种收税,亦或者强征他们为民夫,他们都将成为叛军助力。」

「可若是迁徙离去这三十几万口百姓,哪怕不能迁徙离去,也留不下太多人口。」

「叛军远道而来,若是没有足够的民夫,绝对无法走邠宁官道攻入关中,只有强攻制胜关或秦岭诸关这两条路。」

王式的话,如钉子般钉在郑畋心上。

他自然不愿意为难百姓,可局面摆在这里,他不得不好好考虑。

见他动摇,王宁则是看向杨公庆作揖道:

「刘继隆已经获得了原州和泾州的不少人口,但数量并不多,他主要依靠的还是秦州和朔方等处的民夫。」

「叛军的粮草从秦州丶朔方开始起运,但主要还是秦州,而秦州腹地至制胜关足有二百里,绕道邠宁至长安足有七百里。」

「眼下的军情之中叛军阵上的民夫数量不下五万,而叛军数量亦在四五万之数,后方秦州应该还有二三万民夫在维持转运。」

「十二万军民及不少于十万的乘马丶军马和挽马,每日消耗的粮食草束不下四千石,光民夫消耗便不少于两千石。」

「若是要转运,从秦州到制胜关至少需要五日,光路上消耗便有一万石,往返最少二万石,起运二十万石,能运抵的粮草在十八万石左右。」

「这十八万石粮草豆料,顶多够前线这四五万叛军人马打三个月。」

「若是叛军绕过制胜关,那随着叛军距离秦州越来越远,路上消耗也逐渐增多。」

「若是叛军往邠宁攻去,沿途四百里都无法获取粮草和民夫。」

「加上道路崎岖,叛军自秦州起运二十万石粮草,能运抵邠州的粮食不足十万石,不足叛军人马两月之用。」

「可若是叛军沿途能收获粮草或民夫,以叛军的畜力,能运抵前线的粮草还将更多。」

末了,王式缓缓说道:「食吾一石,当敌四石,获吾民一人,当敌四人……」

王式把实际情况摆在这里,也说明了他为什麽要坚持坚壁清野。

叛军若是在前线获得一石粮食,那最少能省去四斗粮食的消耗。

若是继续深入,那能省去的消耗还将以每百里节省两斗的消耗递增。

若非长安距离陇右太近,沿途又是人口稠密的州县,王式关一手坚壁清野,就能让叛军耗死在粮草上。

只可惜长安和陇右还是太近了,王式只能以空间和人口来换时间,用时间和路程拖垮叛军。

想到这里,王式便紧紧盯着杨公庆,杨公庆听后也当即说道:「既然如此,那某便奏表一份送往长安,将邠宁等州人口,尽数迁入关中,请朝廷开设粥棚,待到战事结束,再重新安置他们返回故乡也不迟。」

相比较郑畋,杨公庆还是更欣赏王式,但王式还是过于倒霉,与刘继隆交锋太早,一战将威望都打光了。

反观高骈,由于有着周宝丶王式丶王铎三人战败在前,高骈不仅没有被论罪夺职,反而擢升了。

这样的结果虽然让百官都感觉到了不满,可朝廷确实找不出比高骈更有才能的将领。

诸如康承训等人,不是在中原剿贼,就是坐镇河东丶淮南等地。

这种局面下,自然不可能再自断一臂。

在杨公庆看来,若是此役还是无法阻止叛军东进,到时候王式恐怕还要被复起。

这麽想着,杨公庆也手书写完了奏表,派快马送往了长安。

三人讨论过后,最终忧心忡忡的各自离去。

与此同时,往后几日不断有快马传递军情,叛军高歌猛进,先后攻破平凉丶潘原丶安定丶连云堡。

杨玄冀也率领兵马,强行迁徙庆州丶宁州百姓南下,严防死守邠州。

六月二十二日,汉军抵达制胜关北部。

由于最近三个多月没有下雨,泾水的水位下降了丈许,宽不过七八丈的泾水,根本无法阻挡汉军南下的步伐。

不过泾水南岸就是缓上坡,一里的路程,爬升三四十丈后,便是「秦风咽喉丶关陇要地」的制胜关。

「那里就是制胜关?」

泾水北岸的山丘上,刘继隆俯瞰地势,用马鞭指着南边位于两山之间,矮丘之上的关隘询问起来。

闻言,他身后当即有人策马上前,陪笑道:「汉王,那里就是制胜关。」

陪笑之人不是别的,正是投降之后的王重荣。

刘继隆对王重荣不算了解,但也记得历史上王重荣似乎和李克用攻打过长安,还击败过黄巢。

对于朝廷投降而来的将领,刘继隆始终都是小心使用,官兵也是一样。

此前攻打平高县,王重荣率兵投降后,汉军以不到两千人的死伤,给诸镇官兵造成六千多死伤,投降官兵一万三千多人。

这些官兵中,有不少人都是牙兵脾性,刘继隆派斛斯光将其尽数解械后,从萧关抽调两千朔方军南下控制住了这一万三千多人,随后带着王重荣挥师南下。

他分兵五千给斛斯光,令其进攻百泉与临泾县,最好能夺下庆州和宁州,得到二州数十万人口和百万亩耕地。

随后他率主力南下,先后攻取平凉丶安定丶潘原三县,如今重新聚兵制胜关前。

面对不远处的制胜关,王重荣主动为刘继隆介绍道:

「节帅,这制胜关被誉为秦风咽喉,关陇要地,关隘后方是山壑纵横间的平川。」

「平川上有商贾百姓聚集而成的集市,还开垦了数千亩耕地。」

「郑畋在此布置四万兵马,其中除了近万凤翔军和神策军外,馀下三万都是诸镇操训不到八个月的新卒。」

「除了这四万官兵,郑畋还强征了三万民夫,让他们在制胜关后开垦平川为耕地,种植蔬菜,俨然要与您在此长期对峙。」

王重荣说着,刘继隆嘴角上挑:「长期对峙?」

王重荣见状,立马主动笑道:「郑畋虽有勇气,可兵略尽皆依仗王式,而王式乃您手下败将,肯定无法长久。」

「汉王,我军可率先铺设壕桥,在泾水南岸扎小营,在北岸扎大营,继而强攻制胜关。」

刘继隆没有同意,而是看向王重荣:「与某说说制胜关的情况。」

「是!」王重荣连忙颔首,接着说道:「制胜关早年便有,大中年间为高骈加固为罗城,而后又被郑畋在去年重新包了三重砖。」

「关墙高三丈,厚四丈,包砖四重,关内深百步,东西宽二百步。」

王重荣说罢,刘继隆眉头微微皱起,确实没想到制胜关竟然包砖四重。

包砖四重的城关,即便汉军有黑火药,却也不是那麽容易攻破的。

哪怕明清时期的火炮想要强攻这座关城,没有一两个月的苦功,也难以攻入其中。

正因如此,刘继隆不免想着是否要绕道,但很快又否定了这种想法。

绕道倒是不难,无非就是多徵募民夫,多配给挽马,多耗费些粮食罢了。

陇右粮仓的粮食虽然损耗不少,但还够维持近年之用,而河陇夏收在即,三川秋收后又能提供足够多的粮食,他倒也不用担心粮草问题。

只是他如果绕道邠宁,届时雨季到来,粮草转运不利,必然要因为粮短而撤兵,反倒是涨了官军士气,灭自己威风。

况且他如果攻到了邠州,届时李漼逃亡,朝廷威信扫地,各镇必然群雄崛起,这对他不是好事。

他想要的是巩固自己在关内道的实力后,南下先收拾高骈,调转头来,集中力量一举攻入关中,连带着长驱东进山南东道乃至河淮两道。

只要占据中原,先整合实力弱的江南,最后向北收拾河东丶河北两道就能结束战事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深吸口气,回头看向安破胡:「令民夫与三军就地扎营,再派五千民夫和三千精骑修建壕桥,渡过泾水后在南岸扎营。」

「明日修建投石机及三弓床弩,看看能不能打到这制胜关。」

「是!」安破胡作揖应下,随后便转身策马下山,开始安排起了兵马渡河。

与此同时,制胜关城楼前的郑畋丶王式及杨公庆三人则是俯瞰远处的汉军,眉头紧锁。

「以阵上所见,叛军数量不下四万之数,不见民夫,应该是民夫在山丘北侧。」

「不出某预料,他们眼下应该要渡过泾水,修建小营。」

王式话音落下,随后看向郑畋:「可试投石机。」

「好!」整他颔首应下,转头便吩咐都将准备投石机。

很快,制胜关内早早搭建好的三十台投石机开始配重,而这配重式投石机,无疑是郑畋从高骈那处得来的。

虽说比不上汉军的投石机,但也比唐军之前使用的投石机要好上许多了。

三千多民夫走入制胜关内,开始在唐军的指挥下拉动投石机。

「放!」

伴随着唐军都将一声令下,三十颗二三十斤沉重的投石机越过城楼,划过抛物线后,狠狠砸向了矮丘下的汉军。

「躲避投石!!」

「哔哔!!」

「嘭嘭——」

刺耳的木哨声和提醒声响起,但人的反应却快不过突然出现的投石。

三十颗投石「嘭嘭」的砸入土地,其中一辆运载投石机的木料被砸碎,飞溅的木屑划伤了四周的民夫,甚至将一名民夫腹部捅出了鲜血。

「后撤!后撤!!」

负责指挥的汉军都尉开始下令,阵上的王建也被落在他不远处的投石吓出了冷汗。

「直娘贼的,快撤!!」

王建抖动马缰,当即护送着民夫撤回到了泾水北岸。

南岸的情况,刘继隆在矮丘上已经看了个清楚,脸色不免难看起来。

制胜关居高临下,又提前收集了投石机和投石,并且能如此精准的打中汉军,这说明他们此前已经训练过好几次,至少知道多少斤重的石头和配重,能打出多远的距离。

郑畋占尽了地势,以投石机和绞车弩的射程来说,哪怕汉军有黑火药,但这三百多步的缓上坡却需要用人命来堆砌。

刘继隆自然不可能用人命来堆砌这条路,所以留给他的,除了绕道外,似乎没有其它后路。

想到这里,刘继隆沉着调转马头:「回营!」

「是!」酒居延等人应下,随后策马与刘继隆走下矮丘。

看着一片狼藉的泾水南岸,郑畋忍不住抚须:「制胜关为秦风咽喉,可不是这麽容易攻打的。」

杨公庆闻言也面露笑容,唯有王式,还是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见他如此,郑畋不免询问:「小年兄,我军刚刚挫了叛军士气,汝莫不是想到了什麽,故此才如此不高兴?」

「某是在担心。」王式眉头紧锁道:「制胜关越难攻打,刘继隆便越发会下定决心来绕过制胜关。」

「倘若他真的绕过制胜关,从后方包围我军,将我军围在陇州和泾州之地,那我军又该如何?」

「以叛军的马军实力,我军届时想要突围都难如登天。」

想到这里,王式主动说道:「某以为,可从后方安戎关和陇州各县及凤翔镇调集兵马,加强华亭丶百里城丶灵台丶新平等县驻防。」

「尤其是百里城以北的十八个县,必须坚壁清野,尽数撤回百里城以南。」

王式的话,虽然有几分杞人忧天的嫌疑,但郑畋还是听从他的建议,派出了足够的快马去传递情报,催促杨玄冀尽快迁徙人口南下。

只是他们动作很快,刘继隆却也不慢。

刚刚回撤抵达牙帐后,刘继隆便站在关内沙盘前打量了全局,接着蹲下用手丈量了距离,随后拍了拍手上灰尘道:

「我军距离秦州腹地有二百三十里,每深入二百里,民夫转运粮草的损耗便增加一成。」

「安定县通往华亭县的官道和栈道被官军破坏,我军无法直接从安定县切入华亭县。」

「制胜关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哪怕我军有火药,却也无法轻易攻克此关。」

「眼下要麽攻克制胜关,要麽绕道走陇山绕道进攻安戎关,或者直接进攻邠州。」

刘继隆话音落下,他也站起身来,询问牙帐内十馀名将领:「你们觉得,我军眼下应该如何?」

安破胡闻言,当即作揖道:「如果不会破坏您的大计,某以为可直接走邠州攻取长安,使天子出逃东都或北都。」

酒居延眼见安破胡这麽说,他也颔首说道:「速战速决的办法,无疑是进攻邠州,直取长安。」

「哪怕朝廷已经在邠州布置足够的兵马,但邠州除了梨园寨易守难攻外,其馀州县都不难攻取。」

刘继隆闻言颔首,接着才说出自己的谋划:「某这几日一直在犹豫是否进攻长安。」

「攻入长安虽然容易,但届时朝廷若是逃遁北都,江淮中原之地必然群雄四起。」

「若是没有了朝廷威慑,各镇必然扩充兵马,致使民不聊生。」

「我本意是击溃郑畋所部兵马,随后立即南下击败高骈,同时令高进达将后方粮草转运到前线。」

「届时张武挥师东进,而我则是前往兴元府,号令朔方丶陇右等处兵马进攻关中,攻入长安。」

「那个时候,即便朝廷北逃北都,但我军也能直接占据东都,夺取武牢关。」

「只要山南东道和武牢关在手,稍微休整几个月,我军就能东出武牢关,横扫河淮两道。」

「山南东道在手,南边的湖南和东边的江南东西两道轻易可取,河北与河东将留到最后收拾。」

刘继隆说罢,目光看向众人,想听听他们的建议。

对此,安破胡沉吟两个呼吸后主动说道:「汉王,群雄四起就群雄四起好了,我们又不是没有打过诸镇官兵,大不了您再带我们打一次!」

「没错!」

「汉王,我们直接进攻长安吧!」

「汉王……」

汉军的将领纷纷叫唤,而酒居延眼见刘继隆还在犹豫,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什麽,不免询问道:「您是担心我军太过深入,根基不稳?」

「确实有这个担忧。」刘继隆倒也不遮掩,颔首说道:

「河淮两道虽然被群盗搅动,但并未伤及根本,遭了难的终究只是百姓。」

「若是可以,我还是想稳扎稳打,一步步收复诸道。」

刘继隆话音落下,站在队伍末尾的王重荣眼神闪烁,随后主动站出来说道:

「汉王,您若是担心朝廷被赶出关中后群雄作乱,那就更应该进攻长安了。」

刘继隆微微皱眉,王重荣却主动说道:「汉王您不清楚诸镇脾性。」

「北都虽然是朝廷起家之地,可近年来河东镇牙兵跋扈,几次作乱,且若是直接撤往北都,则宛若割据北方,丧失江南。」

「正因如此,朝廷若是真的要迁都,定然是首选东都,而非北都。」

「只要您攻入关中后,不着急进攻长安,那百官必然会鼓动天子东巡。」

王重荣给刘继隆提供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情报,那就是河东镇并不安稳,皇帝自然不会将自己陷入危局中。

更何况直接迁都北都,更容易让江南误以为朝廷失势,而东都则不会。

「洛阳距离长安不过五百里路程,你如何断定朝廷就会一定前往东都?」

刘继隆质问王重荣,王重荣闻言道:「只因洛阳四周诸镇都被您所败,洛阳四周无兵马可威胁洛阳,且洛阳还有雁翎关和峡石城阻碍您东进,朝廷也更容易调集河南两道钱粮拱卫洛阳。」

「若是前往北都,不提河东镇牙兵跋扈,单说河东北边有沙陀,东边有河朔三镇,南边的河中镇也不算太平,局势过于危险,百官绝不可能将天子置于如此危局。」

有些话王重荣没有继续说,实际上东都也没有那麽好,最好的应该是成都府和兴元府。

然而这两个地方已经被汉军占据,那朝廷只能从矮个子里挑高个了。

北都太原丶东都洛阳丶南都江陵……

北都距离河朔三镇太近,自身又不太平。

若是朝廷逃亡北都,还得想办法收拾河东牙兵,而南都的降临距离黄巢太近,只有东都属于无可奈何之选。

王重荣话音落下,刘继隆沉思片刻,而后才道:

「酒居延你带四千河西步卒和六千凉州马步兵驻扎此处,馀下兵马明日拔营,随我进攻宁州!」

「汉王英明!!」

眼见刘继隆决定攻入长安,他们纷纷高唱英明,然而刘继隆却否认道:

「我要攻入关中,但却并不攻取长安。」

他走到沙盘前蹲下,用手指着沙盘道:「走邠宁攻入关中,而后攻取凤翔,将朝廷馀下七万多官兵尽数围歼,随后等朝廷东逃洛阳,再派遣偏师夺取长安。」

刘继隆刻意强调,为的就是提醒众人,他的用意究竟如何,避免有人会错意。

他很清楚,此时牙帐中有不少人,甚至可以说全部人都希望他直接进攻长安,生擒皇帝后,奉天子以令不臣,乃至直接逼皇帝禅让自己。

不过在击败高骈,完整夺取三川前,刘继隆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

朱温和李存勖的例子在前,他绝对不会贪恋金台而提前暴露自己的野心,甚至他还会向朝廷示好。

想到这里,刘继隆起身道:「传令三军,明日卯时拔营!」

「是!!」众将纷纷应下,随后恭敬离开了牙帐。

与此同时,制胜关内的郑畋三人也凑到了一处,围在沙盘前。

王式面对二人,乾脆指着沙盘说道:「若是明日叛军拔营,我军必须也跟着拔营。」

「制胜关留五千人驻守即可,馀下三万五千兵马,必须赶在五日内驰援百里城丶灵台县和梨园寨!」

「好!」二人没有任何异议,对王式所说的十分信服。

正因如此,当翌日清晨制胜关的守军发现汉军开始拔营后,制胜关内的官军也开始了拔营。

双方各自开始绕道进攻,绕道防守。

消息传到庆州时,已经是两日以后。

「叛军来进攻宁州了?!」

长武城内,虽入黑夜,衙门却灯火通明。

杨玄冀听着自家养子杨复恭口中读出的军情,脸色骤变,举止惊慌。

杨复恭见状安抚道:「阿耶,我军在长武有一万五千兵马,长武依山傍水,易守难攻,便是叛军来攻,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眼下庆州和宁州诸多百姓还未南撤,我军可不能在眼下节骨眼上后撤,不然必定会被至尊论罪。」

邠宁镇强行迁徙百姓南下不过才开始三日,三日时间根本撤离不了太多百姓。

如果想要达到王式所说坚壁清野的程度,他们起码还要坚持半个月。

然而对此,杨玄冀却着急道:「刘继隆举众来攻,必然是打着攻入关中的心思。」

「他们麾下尽皆马军,每日行军五六十里都不是问题。」

「眼下他们即便还未抵达安定,距离安定也不遥远了,而安定距离长武不过四十里。」

「最迟明日这个时候,他们就会抵达长武城外。」

「子恪,老夫知道你想要建功,可这功劳也得有命拿。」

「长武城比起平高城亦不如,为今之计,唯有撤往新平县,乃至撤往梨园寨,才有挡住叛军的可能。」

「只要有兵马在手,朝廷即便气恼我等作为,也不敢直接下手。」

杨玄冀想要撤退,杨复恭却不同意。

若是放在几年前,杨复恭敢如此表态,杨玄冀早就令人教训他了。

只是如今杨复恭远非昔年身份,况且朝廷很多人都对他这个副使不满,所以他即便撤军,也最多带着自己那五千神策军。

他现在担心的,是杨复恭连他手中五千神策军都不放过。

「阿耶,您若是要撤军,那某可以护送为名,让您带着麾下五千兵马护送百姓南撤梨园寨。」

「只是这长武城始终有人要坚守,某虽不才,却也想要忠心报国。」

杨复恭这话半真半假,他做这些还真不是为了家国,而是觉得直接撤退,肯定会被论罪,但抵抗后不敌而撤退,却不会有那麽大的影响。

如果他们父子都撤兵,到时候论罪,必然是他受罪,而非杨玄冀。

「好!」

杨玄冀眼见杨复恭识得大体,当即松了口气道:「那为父现在就领兵护送百姓及民夫南下。」

「您请……」杨复恭侧身让出道路,杨玄冀也急匆匆离开了衙门。

是夜,杨玄冀带走了五千神策军和两万民夫南下,而杨复恭只留有手中一万邠宁镇兵马。

长武城泾水与宜禄原之间的山壑中,城池周长不过二里,垒砌石块而成,易守难攻。

即便不敌,也能从后方的山壑逃亡宜禄原,南下撤往灵台县或新平县。

正因如此,杨复恭才不想半点抵抗都没有就后撤,起码要坚持几日。

在他这麽想的同时,天色也渐渐变亮,而杨玄冀也猜的没有错。

翌日黄昏,长武城西边的山壑上,便升起了一道道狼烟。

「哔哔——」

「敌袭,披甲守城!!」

刺耳的木哨声作响,休息了一整日的杨复恭得知消息,当即穿上甲胄,来到了长武城的城楼前等待。

不多时,扬尘滚滚而来,数万大军宛若长蛇,缓缓朝长武城靠近。

沟壑间的朔风吹动,汉军旌旗猎猎作响,带给城内一万邠宁军极大压力。

两刻钟后,数万人来到长武城外,在城北倚靠泾水扎营。

「监军,观叛军阵上,不下五六万人,其中至少有三万兵马。」

站在杨复恭身旁的都将忍不住开口,杨复恭也不由得吞咽了几下口水。

他虽然也领过兵,讨过贼,但确实是第一次与如此甲胄鲜明的敌人作战。

但见大军扎营同时,上万马军向东奔走,又有数千马军朝着长武城靠来,压力骤增。

若非背靠宜禄原,杨复恭恐怕早就想着如何逃生了。

「汉王,这支官军有意思,竟然还敢在此驻扎。」

「看旗号,应该是邠宁镇的官兵。」

安破胡与斛斯光一左一右的开口,刘继隆居中远眺长武城,随后调转马头道:

「三日内攻下此城,前往宜禄原,收复宜禄县。」

「末将领命!!」

二人作揖应下,随后便用打量猎物的目光,开始仔细打量起了长武城。

与此同时,郑畋等人也在指挥兵马,前往百里城丶灵台县的路上。

不过他们送往长安的奏表,也在刘继隆包围长武城的同时,送到了李漼的面前。

「义武丶昭义丶河东……这几镇兵马不是自以为雄武吗?怎麽不到一个月就被叛军打得全军覆没了?!」

李漼气得双手发颤,路岩与于琮二人站在咸宁宫内左侧,右侧则是亓元实丶齐元简及西门季玄和杨玄阶四人。

面对李漼的生气,六人各有心思,其中路岩不得不开口解释道:

「陛下,诸镇兵马虽然惨败,但终究挡住了叛军半个多月,且杀伤叛军不少。」

「眼下最为重要的,乃是奏表之中郑台文丶王小年的谏言。」

「若是以二人谏言来看,叛军如今绕道进攻邠宁,而邠宁仅有神策军及邠宁军不到一万兵马。」

「眼下朝廷应该调集神策军及神武军驰往梨园寨,若是梨园寨丢失,难保叛军会不会为了泄愤而损毁太宗陵寝。」

梨园寨易守难攻,原因也很简单。

除了地形促成外,最为重要的还有梨园寨背后就是唐太宗李世民及唐宣宗李忱丶唐肃宗李亨的三座帝王陵寝。

昔年安史之乱,即便叛军攻入关中,也并未惊扰李世民的昭陵。

如今刘继隆走邠宁攻来,可谓是对昭陵贴脸羞辱。

不过对于路岩口中的推测,于琮却表达了不同意见。

「陛下,臣以为刘牧之虽然气恼朝廷作为,但应该不会惊扰昭陵。」

「刘继隆素来知进退,若是其惊扰昭陵,便是叛军众将,也不免心生埋怨,更勿论其他了。」

于琮这话倒是没有说错,不管贞观年间百姓如何,但自安史之乱后,天下百姓愈发怀念贞观年间武功强盛时。

哪怕刘继隆埋怨朝廷,也不可能惊扰昭陵。

「陛下……」

枢密使齐元简眼看他们还在聊着昭陵的事情,忍不住站出来说道:

「眼下当务之急,应该是保护陛下您的安危。」

「臣以为,刘继隆进攻邠宁之事,绝不可直接公开。」

「若是如此,那必然会引起关中骚乱,届时京畿数百万百姓,不论逃亡何处,都将阻碍天子车驾。」

「臣以为,眼下理应先派神策军以就食之名前往洛阳,至于出兵梨园寨之事,交由左右神武军便可。」

齐元简这话倒是没有问题,此前天子几次出逃长安,基本都会假意安抚百姓,然后天子偷偷出逃。

当然,这样的结果就是百姓惨遭叛军屠戮,但长安人口仍旧鼎盛不衰。

「不可!」西门季玄忍不住开口道:

「左右神武军是张淮鼎麾下兵马,张家与陇右向来说不清关系,若是他们打开梨园寨,让叛军从容进入关中,又该如何?」

西门季玄说罢,当即作揖道:「陛下,臣听闻北都牙兵跋扈,不如调左右神武军前往北都镇压河东牙兵,而派神策军进驻洛阳。」

「梨园寨固然重要,但朝廷可调鄜丶坊等处兵卒驻防,实在不行就撤出黄花县的兵马,严守散关即可,撤凤翔镇兵马进驻梨园寨。」

几人的话让李漼脸色难看,似乎不管众人怎麽说,他这个皇帝都只能逃跑。

尽管他心里也想跑,但就这样明目张胆的讨论,还是令人有些不舒服。

「此事交由诸位,此外传旨郑畋,着其严防死守,绝不可让叛军攻入关中!」

李漼起身拂袖而走,他最终没有勇气和北司翻脸,也没有勇气坐镇长安和刘继隆对峙。

反正只要他不明说,北司南衙的官员自然懂得如何解决此事。

这般想着,李漼脸色阴沉下来,随后命令宦官,先将内帑的东西送往洛阳去。

在他下令的同时,距离长安近千里外的一处滩涂上,无数泥土开始在夜幕下蠕动。

万里无云的天空,使得月光可以明晃晃洒在地上。

在月光的照耀下,这些蠕动的泥土开始翻涌,仿佛地下有什麽东西在苏醒。

忽然,一只褐黄色的虫子从裂缝中探出头来,触须微微抖动,复眼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它挣扎着,用带刺的后腿蹬开松软的土层,整个身子终于爬了出来,湿漉漉的甲壳在热风中迅速硬化。

在它爬出后,第二只丶第三只……无数虫子密密麻麻地从土里涌出,渐渐连成一片,覆盖了整片滩涂。

它们抖动着翅膀,如乌云般密密麻麻的飞起,宛若一片乌云骤然冒出,朝着四面八方飞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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