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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开!”
“砰!”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幸好北洛在喊出声的时候就已经伸手来拽,而向晴本人的反应速度也异常迅捷,直接顺着这股拉力就地翻滚远离了门边。
木制的大门在身后轰然断裂,两扇厚实的板子拦腰成了半截,几块被硬生生撅出来的木茬噼里啪啦落地,但比起那连番的沉闷巨响压根不值一提。断成数截的门板在庞大体重的压迫下“嘎吱嘎吱”直响,踩在上面无疑会让木刺扎进脚掌,而这么做的本尊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
手电筒在刚才的剧烈震动下早就滚落地面,此时只是摇晃着照亮了它的脚边。那利爪泛着寒光,呈现出鱼钩似的形状,覆盖于其上的毛发粗短又坚硬。
它长得像虎,体型却不亚于一头水牛,背后那双翅膀流转过黑中带蓝的藏青光泽,头顶乃至脊上的尖角由长及短地排列下来。带着倒刺的长舌馋了似的舔了一圈,吐出来的却是人言。
“第一,绝对意气用事。”
“第二,绝对漏判任何一件坏事;第三,绝对裁判得不公正但漂亮。”
言罢,巨虎撇头看向被捆在桌上的四舅爷。
“哦,”它说,“他赢了。”
贺云益:“……演都不演地吹黑哨啊?!”
兴许是今晚洗刷三观的事情太多,他连震惊都忘了,脱口而出的吐槽引来那对三白眼的一瞥,终于后知后觉地找回了应该有的恐慌。
贺云益犹如被掐住脖子的鹌鹑,再不敢放声了。
巨虎看他就像看自助餐厅里的科技小蛋糕,看了跟没看一样,根本没花心神。它的注意力集中在挡在最前的“人”身上,北洛单手护住身后,乍一瞧还是人类胳臂的模样,然而隐隐的浮光流动间,已能望见披覆其上的亮羽。
“我当是谁呢,”它阴惨惨地发出了笑音,“原来是鲲鹏家的小崽子。”
“是又如何。”
“别忘了你的本分,”北洛俨然与平时判若两人,他闻言也不在意,只是冷淡抬眸,眼中有金光流转而过,“……穷奇。”
向晴轻轻倒吸了口凉气。
穷奇状如虎,有翼,食人从首始。所食被发。在?犬北。一曰从足。
传说中的“四凶”之一,有名到连她都能对《山海经》里的描述如数家珍,因毁信恶忠被舜流放,虽然不知怎样辗转到了这里,但想来跟神异录有那么点关系。
“本分?”
穷奇果然怪笑了一声。
“我好端端地在这里歇着,是你们先找上了门。你们甘愿为人奴仆,可不代表我也乐意老老实实给自己戴上项圈??族里的没告诉你,遇到你穷奇大爷得绕道走?”
“那确实,”向晴不由附和道,“听着就很容易变穷。”
她现在最忌讳的就是这个!
北洛:“……”
贺云益:“重点是这个吗?啊?!”
连穷奇都硬生生哽住了,有那么一瞬间,它似乎真的在思考自己的名字是不是会带来这样的影响。但穷奇是谁,宁愿吃人,绝不内耗,它也终于注意到站在后头的女人,鼻翼翕动着将脑袋转向了她。
“啊,我闻到了??”它不怀好意地说,“你是这一代的传人吧,姜尚那老头子的债就由你来还。那厮害得我只能天天睡大觉,这无聊透顶的日子是一天也不想过下去了,正好趁着这个松动的机会,斩草除根??”
“原来如此,”向晴面无表情道,“怪不得连啤酒肚都有了。”
穷奇:“……???”
它大受震撼,立刻低头,果真看到了一圈小肚腩,挑衅与玩味顿时变成了夹杂着一丝灭口冲动的勃然大怒,磨着后槽牙就跃跃欲试地要扑过来。
巨虎的爪子轻刨着地面,伏低了前半身,这显然是捕食者狩猎前的准备姿势。而北洛已经趁着这短短几秒的时间一挥手??纵使消弭于无形,依然能隐约窥见在他面前转瞬即逝的点点金光。
“你们先走,”他语速飞快地说,“我牵制住它。”
向晴二话不说,一把拉起还瘫软在地的客户胳膊。贺云益就是再对眼前的情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努力撑起软掉的膝盖,连滚带爬地跟着往前跑。
还没跑几步,背后猛地传来一声巨响,就像有什么狠狠撞上了鲲鹏末裔构建出来的屏障。
双方谁也没讨得了一点好??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那障壁寸寸皲裂的清脆声音。但这已经不是两个人类管得了的了,堂屋正门走不了,手电筒也被一爪子踩碎,他们摸黑从侧面房间往外冲,完全是凭感觉躲开了挡路的那些家具。
“你那车停在哪儿了,”向晴抽空问,“是这边吧?”
“往前直走!”
贺云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只要不再来个鬼打墙,方向就没错??哎!”
前面的女孩倏然停住,他差点急急忙忙地闷头撞上去。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向晴说,“你想先听哪个?”
……一个也不想听!!
用不着再多费口舌,贺云益闻到那股挥之不去的咸腥味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们来到了打翻过泡菜坛子的厨房,但腌渍过的气味只比当时更浓郁,以至于刺鼻。
窗边的风水瓶碎掉了。
想来是有谁在来之前就动了手脚,原本被困在瓶内的孤魂野鬼被尽数放了出来。从天花板到墙壁再到地砖,到处都是蠢动着的黑影,它们身上还滴滴答答地淌着汁水,连个落脚的空隙都没留下。
这样过都过不去,向晴心一横,径直抄起了门后的扫帚。
“这能行吗?”贺云益怀疑地问。
向晴:“试试就知道了。”
那把扫帚被她转出了个刀花,她在心里默念着新学到的口诀。
天无忌,地无忌,阴阳无忌,百无禁忌。
“我可从来不用武替,还当过别人武替。”迎上贺云益诧异的目光,向晴一扫帚挑开了一个泡菜味的鬼魂,后者像张贴纸似的拍在墙上缓缓滑落,“让开!”
“别挡路!”
她道:“不然统统发卖去思密达!”
厨房众鬼一静,旋即一哄而散。
向晴:“……”
贺云益:“……”
啊不是,逃得这么快吗?!
手里的扫帚一下子没了用处,向晴也懒得再拿着妨碍行动,两人一前一后地从侧屋冲出了老宅。这期间依旧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闷响,桌椅毫无疑问已经被打砸了个彻底,光是听见声音就足以想象到那激烈战况。
远远已能望见那辆停在路边的雷克萨斯,好不容易从一路狂奔中解脱出来,贺云益暗恨自己平时光顾着坐办公室不注重锻炼,跑个百米都喘得跟破风箱似的。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还留在老宅中的那个年轻人,怀疑血肉之躯是否敌过那头怪物,“他、他真的不要紧吗?”
“暂时没事。”向晴说,她现在体会到了契约的用处??她能感觉得到对方性命无虞,但恰恰是因为这层绑定的关系,她同样知道情况不容乐观,“你有塑料管吗,要长点的。”
“咦???”贺云益愣了下,“啊,有!”
车子的后备箱总要存放点预备措施,他手忙脚乱地把东西翻出来,递给了等在旁边的向晴。
穷奇的目标是她。
和主动回应召唤的鲲鹏截然相反,藏匿于此的穷奇明摆着不想续约,甚至认为应该直接吃掉她这个继承者。所以一旦拖延不住或是被它抓到任何一丝空隙,它就会第一时间闻着气味找过来。
不远处的林子在摇晃,仿佛有一小片树木都跟着倒下,惊起飞鸟无数。向晴才刚刚在月光下连好管子,暗自祈祷着动作能再快点,她对着管子另一端吸了口气,正看着里头的液体缓缓沿塑料软管流出,余光便瞥见车身上映着的一小片影子在飞速放大。
“嘎吱??”
令人牙酸的铁皮摩擦声响彻耳畔,兽爪重重地拍上车顶,擦着她肩侧落下。向晴在千钧一发之际转身回首,紧贴车门地躲开了这从天而降的一击,心脏仍然在不受控制地狂跳??就差一秒,被拍瘪的就是她的头了。
她紧接着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本能地用胳膊一撑,摸到的只有满手腥热。
当下的处境也没好到哪去,哪怕避免了被一口咬掉脑袋的下场,她依然与对方陷入僵持之中??她胳膊死死撑着穷奇的上颚,手背抵住它断了一半的利齿,鞋底用力蹬住它的下牙,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这张血盆大口不至于朝着自己合上。
就算没能彻底阻止对方,北洛显然没让它讨到多少便宜。威名赫赫的凶兽被打掉了足足半口牙,连用之飞来的翅膀都扯落羽毛到几近只剩下一对肉翅。即便如此,向晴知道这样相持下去送命只是时间问题。
更要命的是……
她原本握住管子的就是这只手,既不敢也不能松手,只能眼睁睁地放任里面的液体完全顺着淌进了穷奇的血口中,混合着唾液被它一并咽了下去。
??不好。
她脸上明晃晃地写着这句话,神情间俱是不甘与绝望。于是穷奇越发兴致盎然地搜刮起软管的内容物,争取把它们全都吞进肚去。
“……贺先生……”向晴在竭力僵持中挤出声音,“快把管子……拿走……”
被后爪按在地上的男人不明就里,但仍然努力向前伸出手,“……嘶……我够不着……”
穷奇来不及去细咂那味道古怪的液体究竟是什么东西,先炫耀地打了个饱嗝,“嗝??”
不管那是什么,他们都来不及用了。
正这么洋洋得意地想着,穷奇忽然听见对方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威光万丈,烧灭精灵……”
再看她脸上,哪还有半分惊慌与无措?
“喝饱了?”
向晴抬眸一笑,松开那根接在油箱上的管子,塑料管口轻飘飘倒地,仅剩的一两滴汽油从中滴落。
火苗从她指尖燃起。
“那就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