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进行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结束。
晚余身子本就虚弱,被各宫妃嫔和命妇们轮番敬酒,虽然每次都只是抿一小口,两个时辰下来,也喝进去不少,强撑到宴席结束,已经醉得站不起来。
祁让命人送她回承乾宫歇息,说这边忙完再过去看她。
晚余被紫苏和胡尽忠搀扶着,醉眼朦胧地坐上肩辇,看着宾客们三三两两各自散去,心中无端生出几分悲凉。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这一场盛大而悲伤的筵席,终于到了散场的时候。
她屈肘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
乌孙城的清晨,寒风刺骨。
苏瑶披着一袭素色披风,站在驿馆院中,望着远处刚刚恢复秩序的街道。昨夜一战虽已结束,但空气中仍弥漫着硝烟与血腥气,提醒着人们这场动荡的惨烈。
她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的疲惫。
“娘娘。”墨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沉稳,“李承曜已正式登基,穆勒大人正召集旧臣商议新政。”
苏瑶微微颔首:“很好。北狄局势初定,还需稳固。你派人盯紧那些旧贵族,尤其是曾与李元烈交好的人,若有异动,立刻处置。”
“属下明白。”墨寒顿了顿,低声道,“不过,有件事恐怕需要娘娘亲自决断。”
“说。”
“王宫地牢之中,除李元烈外,还关押着一名女子??据说是他的心腹谋士,也是毒杀李昭阳的关键人物。”
苏瑶眉头微蹙:“女子?”
“是。”墨寒点头,“名叫阿史那?伊兰,出身北狄贵族,曾在大晟留居多年,精通医术与谋略,极受李元烈信任。”
苏瑶眼神微冷:“带她来见我。”
不多时,一名身着粗布衣裳的女子被押入院中。她容貌清丽,眉目间透着几分倔强与冷静,即便此刻身陷囹圄,也未曾露出半分惧意。
“见过大晟皇后。”她微微屈膝行礼,语气平静。
苏瑶打量着她,缓缓开口:“你是阿史那?伊兰?”
“正是。”
“李昭阳之死,是你下的手?”
伊兰轻笑一声:“娘娘聪明,何须多问?”
苏瑶眸光一沉:“你可知自己犯下的是何等罪孽?”
“自然知道。”伊兰抬起头,目光坚定,“但我并不后悔。”
“哦?”苏瑶挑眉,“说说你的理由。”
伊兰缓缓道:“李昭阳是个理想主义者,他以为只要削弱贵族、推行新政,就能让北狄变得强大。但他忘了,真正的权力,从来不是靠仁慈得来的。”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北狄的贵族,世代掌权,他们不会甘心被一个‘改革者’剥夺一切。而李昭阳却执意要改变这一切,甚至不惜与大晟结盟,牺牲北狄的利益。”
“所以你们就杀了他?”苏瑶冷冷问道。
“若不杀他,北狄迟早会分裂。”伊兰毫不退缩,“我们只是提前结束了这场悲剧。”
苏瑶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倒是有几分胆识。”
伊兰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苏瑶缓步走近,声音低柔却带着压迫感:“你说得不错,李昭阳的确太过理想化。但他至少给了北狄一个机会,一个摆脱旧贵族束缚的机会。”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而你们,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不仅毁掉了一个王者,也几乎毁掉了整个北狄。”
伊兰神色不变:“成王败寇,娘娘想如何处置我,悉听尊便。”
苏瑶看着她许久,终是轻轻叹息:“你是个聪明人,可惜站错了阵营。”
她回头对墨寒下令:“将她暂时收押,待本宫禀报陛下后再作决定。”
墨寒应声,命人将伊兰带走。
待院中只剩她一人时,苏瑶缓缓坐下,指尖轻叩扶手,思索着接下来的安排。
北狄局势虽已初步稳定,但她深知,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李承曜年幼,虽有穆勒辅佐,但在朝堂之上依旧根基未稳。旧贵族虽暂时低头,却未必真心臣服。更何况,还有大晟内部那些虎视眈眈的人,随时可能借机发难。
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平衡点,让北狄在新王的统治下逐步走向稳定,同时也要确保大晟的利益不受损害。
“娘娘。”侍女轻声唤道,“京城来信。”
苏瑶接过密函,拆开阅读,脸色逐渐凝重。
信中内容简短却意味深长:
“朕已调兵三万,驻守边境,随时可应变。然朝中有人质疑此举逾制,恐生变故。望卿速回,共商国事。”
赵景辰的字迹刚劲有力,最后一句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苏瑶轻轻摩挲着信纸,心中泛起一丝波动。
他知道她不会轻易回来,也知道她不愿放下北狄这盘棋局。可他也明白,朝廷内部的压力正在加剧,若她迟迟不归,恐怕会有更多人借此做文章。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赵景辰的身影??那个总是冷峻疏离的男人,如今竟也会为了她,顶住朝野压力,调动大军只为护她周全。
“娘娘……”侍女欲言又止。
苏瑶睁开眼,神色已然坚定:“传令下去,两日后启程返京。”
她知道,这一场风暴尚未结束,而她,也该回到属于自己的战场了。
??
京城皇宫,御书房内。
赵景辰立于窗前,手中握着一封尚未寄出的奏折,神情沉思。
高远站在一旁,低声禀报:“陛下,安国公主已启程返京,预计七日后抵达。”
赵景辰微微颔首,却没有说话。
高远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陛下,朝中近日议论纷纷,不少大臣认为赐封安国公主为逾制之举,更有甚者,怀疑陛下对公主过于偏宠……”
赵景辰冷笑一声:“偏宠?她值得。”
高远一时语塞。
赵景辰转身,目光如炬:“苏瑶为大晟立下汗马功劳,北狄若非她力挽狂澜,早已陷入混乱。朕赐她安国之名,不过是实至名归。”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至于那些不知所谓的大臣……让他们继续聒噪吧。”
高远躬身领命:“是。”
待高远退下后,赵景辰重新坐回案前,提笔写下一道密旨:
“朕将于南郊行猎,召诸皇子随行。”
他放下笔,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赵景明,你以为朕这些年对你放任自流,便是软弱可欺?
你可知道,朕一直在等一个人归来。
等她归来,便是清算之时。
??
七日后,京城南门。
百姓夹道欢迎,迎接安国公主回京。
苏瑶身着华服,乘坐金车缓缓入城,神色平静,目光却不时扫过人群,留意任何异常之处。
墨寒骑马跟随其侧,低声提醒:“娘娘,太子赵景明今日并未现身迎接。”
苏瑶淡淡一笑:“他向来不屑于此。”
墨寒皱眉:“娘娘此番回京,恐怕免不了一场风波。”
“无妨。”苏瑶语气淡然,“我已经习惯了。”
车队驶入皇宫,直抵凤仪殿。
苏瑶步入殿中,环顾四周,熟悉的一切让她心头微微一颤。
这里,曾是她的寝宫,也曾是她逃离的地方。
如今,她回来了。
??
次日清晨,御花园。
赵景辰一身玄色龙袍,负手立于亭中,望着池中锦鲤游动。
“陛下。”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赵景辰缓缓转身,目光落在来人身上。
苏瑶身穿素雅长裙,发髻如云,眉目如画,一如当年初见时的模样。
“你回来了。”他轻声说道。
苏瑶微微一笑:“我回来了。”
两人并肩站立,沉默良久。
赵景辰忽然开口:“你觉得,朕还能信谁?”
苏瑶看向他,目光清澈:“陛下心里,难道没有答案吗?”
赵景辰苦笑:“朕一直以为,朕可以信兄弟,信母后,信朝臣……可到头来,真正能信的,只有你。”
苏瑶轻轻叹息:“陛下从未真正失去过我。”
赵景辰转头,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
那一瞬,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那个夜晚??
她即将离开皇宫,而他说:“苏瑶,你若走了,朕便真的孤身一人了。”
如今,她回来了。
“朕准备动手了。”赵景辰低声道。
苏瑶点头:“我知道。”
“赵景明那边,已经按捺不住了。”
“那就让他跳出来。”苏瑶目光冷冽,“越急,越容易露出破绽。”
赵景辰唇角微扬:“有你在,朕放心。”
??
数日后,南郊行猎。
赵景明率众皇子随行,表面风光,实则暗藏杀机。
然而,就在狩猎途中,一支箭矢突然射向赵景明,却被赵景辰以剑格挡。
紧接着,埋伏已久的禁军出现,将赵景明等人团团围住。
赵景辰冷声道:“赵景明,你可知罪?”
赵景明脸色苍白,却仍强撑镇定:“陛下这是何意?”
“你私通北狄旧贵族,意图煽动边疆叛乱;你勾结朝中旧臣,妄图动摇社稷根基。”赵景辰一字一句,语气森寒,“你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
赵景明终于色变:“陛下……您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太蠢。”赵景辰冷笑,“你以为,朕让你去查北狄之事,是为了让你立功?你可知道,那些所谓的‘证据’,都是朕故意让你发现的?”
赵景明浑身颤抖,眼中满是惊惧。
赵景辰挥手,禁军上前将其拿下。
事后,赵景辰颁布诏书,废黜赵景明太子之位,贬为庶人,囚于宗人府。
朝堂震动,百官噤声。
而苏瑶,则正式入主凤仪殿,成为大晟最有权势的女人之一。
??
夜深,御书房。
赵景辰与苏瑶并肩而坐,窗外月光如水。
“你辛苦了。”赵景辰轻声道。
苏瑶摇头:“这是我愿意做的事。”
赵景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柔软:“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吗?”
苏瑶轻笑:“当然记得。那时你总爱欺负我,我还偷偷哭过好几次。”
赵景辰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后来呢?”
“后来……我就学会了反击。”苏瑶眨了眨眼,“于是你就再也不敢欺负我了。”
赵景辰轻叹:“原来,朕早就输了。”
苏瑶望着他,目光温柔:“陛下,这一次,我会陪您走到最后。”
赵景辰握住她的手,紧紧不放:“有你在我身边,朕什么都不怕。”
风起云涌,江山如画。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