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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虚取了水回来,却看到师父正在指点邢大牛捉蛐蛐。
方法很独特,就是先编织一个巴掌大的笼子,然后放在蛐蛐的洞口,塞住其他出口,之后用枝条抽打地面,震动将蛐蛐惊吓出来,就一头钻进笼子里。
开始邢大牛并不相信,
“道长,蛐蛐儿不都是在石块、土堆,树叶下面吗?”
玄真子呵呵笑了,
“你提猪的时候,是在猪圈里好抓,还是在猪圈外好抓?”
“道长,那自然是在猪圈里好抓。”邢大牛恍然大悟,“俺明白了。”
清虚好奇道,
“你不去做农活,怎么捉蛐蛐?要去斗虫吗?”
邢大牛苦笑道,
“斗什么虫啊,俺娘心口疼。村里的仙姑给开的方子,需要三年的蛐蛐儿做药引子。”
玄真子师徒对视一眼,都心中有数了,这是殿下给的病人中的一家。
清虚皱眉道,
“三年的蛐蛐儿?蛐蛐哪有活三年的?”
邢大牛的眼睛一瞪,
“仙姑说的,哪能有错?仙姑可是说了,没有这三年份的,药效就差了太多,俺娘的病还有的拖了。”
玄真子呵呵笑了,
“是邢神医吧?”
邢大牛连连点头,
“没错,就是她。外面人称她“神医”,他们都叫她‘仙姑”。她可厉害了,什么病都能治,还能请神上身,请的是八仙之中的“何仙姑”!“
清虚撇撇嘴,真厉害你娘的病还能治不好。
师徒对视一眼,玄真子点点头,碰到对的人了。
邢大牛看似笨拙,学东西却很快,已经能自己编织笼子,现学现卖去捉蛐蛐了。
树荫下,清虚用几块石头支起瓦盆,又扒拉一些枯草,拿出火镰点了火。
不远处邢大牛在用新工具捉蝙蝠,
玄真子看着不远处的村庄。
其实他对殿下说的很含蓄,上次他岂止是被村民驱赶,几乎是被打出去的,就因为他给村民治病,惹怒了邢氏女。
他之后还刻意打听过邢氏女的情况,就一个词可以形容她:
“骗子”!
邢氏女不过略懂一些医理皮毛,却深谙装神弄鬼之道,凭着一张巧嘴,哄得那些村夫愚妇晕头转向。
在这小小的村落里,她竟被众人尊称为“仙姑”;
一到京城,有了朱允?的权力加持,更是摇身一变,成了人人追捧的“神医”。
邢氏女用坑蒙拐骗的手段,不知多少病人被她坑的倾家荡产,可那些人却还对她深信不疑,死心塌地地尊重她。
偶尔有那么几个幡然醒悟的,企图上门找个说法,但是会被邢家庄的村民推搡、驱赶,甚至殴打。
短短十余年,邢氏女不仅有了名声,还积累了万贯家财。
不过她为人精明,行事极为低调,平日里总是身着粗布麻衣,一副朴素节俭的模样,不知情的人,还真要被她这副表象给蒙骗了去。
水已经沸腾,清虚加了一把茶叶。
微风徐徐。
玄真子端着小巧的茶杯,悠然自得。
邢大牛捉到一只蛐蛐,一旦发现不是自己想要的,就立刻给碾死。
自从玄真子来了,他就一直在忙碌,已经不知道他杀死了多少蛐蛐,甚至有两只鸭子就跟在他身后捡蟋蟀吃。
邢大牛不知道出了几身大汗,衣服都出了汗碱,但是他依然蹲在地上忙碌,没有片刻歇息。
师徒二人喝着茶,聊着一些治病救人的往事。
邢大牛被他们的故事吸引,慢慢地靠近他们。
他偶尔抬头瞥一眼仙风道骨的玄真子,没想到这位也是医术高明的仙长,竟然治了那么疑难杂症。
他不禁有些心动,是不是请仙长也给母亲看一看?可是最终还是罢了,请仙长去,仙姑知道了肯定不高兴,邻居知道了也会指指点点。
清虚见邢大牛过来,便故意低声道,
“师父,那心口疼,您不是知道法子的吗?上次那位老太君不就是......”
玄真子瞪了他一眼,
“不许胡说!”
邢大牛却听的真切,急忙走过来,
“道长,不,仙长!您,您有治心口疼的法子?”
玄真子随意地摆了摆手,
“别听劣徒乱说话。”
清虚有些同情地看看邢大牛,帮着求情道:
“师父......”
玄真子看了他一眼,
“嗯?”
清虚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邢大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顿时明了,玄真子分明是有应对之法,但是似乎有什么顾虑,
想到这里,他心急如焚,双膝一软,“扑通”一声重重跪地,双手抱拳,恳求道:
“仙长神通广大,还请救救家母!”
玄真子摆摆手,
“不可说!”
邢大牛苦苦哀求,
“仙长,家母发病的时候,心口针扎一般,疼的生不如死。今年入夏以来,病的越来越重,几乎每天都在喊疼。”
“求仙长可怜家母,赐予治病的方子。”
说着,邢大牛开始给他磕头,额头用力砸在泥地上,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用了很大的力气,没几下额头就青紫了。
玄真子端着茶杯不为所动。
清虚低着头拨弄着火堆,手有些颤抖。
很快邢大牛的额头鲜血淋漓,可是他还在磕头。
清虚终于看不下去了,哀求道,
“师父!”
玄真子叹了口气,
“起来吧。”
殿下给的情报里,记录这个傻小子是个大孝子,为了给母亲治病,卖了家里的地,卖了牛,拖累的连媳妇都娶不上。
眼前的表现和情报果然对的上。
邢大牛梗着脖子,
“仙长不告诉俺法子,俺就不起来。”
说着,他又开始趴下,准备继续磕。
看着他血淋淋的额头,玄真子再次叹了口气,
“贫道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这个法子有伤天和。”
邢大牛急忙道,
“请仙长放心,一切罪责都由俺来承担。”
玄真子捻着胡子陷入沉吟,似乎十分为难。
邢大牛跪在一旁,任由额头的鲜血流下来,小心翼翼地看着玄真子,唯恐他反悔。
良久,玄真子才叹了一口气,
“也罢!这也是贫道的劫数!”
邢大牛面露喜色,拱手道,
“请道长告诉俺,到底是什么法子?”
玄真子认真地说道,
“之前你母亲喝了那么多药,之所以没有效果,全都是因为久病积郁,虚火内生也。当此之时,需觅至阴至寒之品,以镇摄虚火。
“邢仙姑命你寻找三年穴居之蟋蟀,盖因如此。”
“当然,用三年的蛐蛐作为药引子,还是下策。是邢仙姑于乡野之中,难觅良药。”
邢大牛眨巴着牛眼,仙姑指点的药引子竟然是下策?
想想也是,穷乡僻壤,上田都没几块,哪有什么好东西。
“仙长,那其他,其他策呢?”
“中策是用百年的石参,这也是至阴之物,效果远胜你的三年份的蛐蛐。”玄真子淡然道。
邢大牛懵了,
“石参?仙长,这是什么药?长什么样子?”
玄真子摇摇头,
“你就别想了,贫道修道数十年也就有过一面之缘。”
邢大牛:
玄真子继续道,
“上策就是有仙缘之人的血。”
邢大牛愣了,不敢置信地看着玄真子:
“仙长,莫非是说,您的血......”
费尽心思没有找到三年份的蛐蛐,没想到更好的药引子就在眼前?
怪不得仙长如此为难,谁愿意放血去救人啊?就几次自己就没命了。
邢大牛的牛眼爆射出兴奋的光芒,贪婪地打量着玄真子。
玄真子强忍着一巴掌扇飞他的冲动,慢条斯理地回道,
“贫道的血可不行啊。”
“仙长,您......?”邢大牛满头雾水,一会儿行,一会儿不行,到底行不行啊?
玄真子解释道:
“必须是有仙缘的女子的血。血者,性本属阴,而女子之血,尤为至阴至寒,以此方能克制病者之虚火。”
“待虚火得制,所服之药方可畅行于经脉,激发周身三百六十之大穴,而收药到病除之效。”
邢大牛似懂非懂,就记住了必须是一个有仙缘的女人的血。
邢大牛失望地叫道,
“女仙长,这俺去哪去碰啊?”
蛐蛐儿遍地都是,女仙长却连脚趾头别想见到,更别想去弄点血。
清虚咳嗽一声,呵斥道:
“愚不可及!什么‘女仙长,既然是女的,就应该叫‘仙姑”才对。”
“是,叫‘仙姑”,叫‘仙姑”,是......”邢大牛似乎明白了什么,匆忙站起身。
他不由地一个趔趄,有些尴尬地说道,
“刚才磕猛了,头有些晕!”
邢大牛转身就要朝家里赶,走了两步又匆忙回头,
“仙长,哪里的血都可以吗?”
玄真子端着茶杯慢慢品了一口,没有理会他。
清虚低声道,
“心头血最佳!”
“嗯?!”玄真子看了他一眼,目光如电。
清虚吓得缩缩脖子,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邢大牛匆忙回村,连施礼告辞都彻底忘记了。
他在心里已经将这些话记住了,“仙姑”“心头血”,犹如刻在骨子里一般。
“慢着!”玄真子突然叫道。
邢大牛站住了,疑惑道,
“仙长,您叫俺?”
玄真子问道,
“你的右脚怎么了?”
“仙长,两个月前,俺上山打猎伤了,一直没好利索。”
“你来,贫道给你看一看。”
“仙长,那,俺去洗洗脚?”邢大牛有些不好意思,“俺这臭脚出了一天汗,又踩了这么多泥。”
“不用,贫道不用多久。”玄真子摆了摆手。
邢大牛急忙走回来,心中涌上一阵狂喜。右脚的伤已经影响他上山打猎,只能暂时采药补贴家用。
可是采药的收入远远不如打猎。家里母子两个要生活,母亲看病也需要花钱。眼前自己的右脚成了家里的拖累。
找邢“仙姑”看了几次,花了钱买了膏药,可是几乎没什么用处。他本来已经死心了,仙姑都没有办法,这个右脚算是半残疾了。
看着仙长笃定的眼神,他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玄真子蹲下身,用树枝轻轻敲打他的右脚,片刻心中有了计较。
“你看身后是谁?“
邢大牛急忙回头,“谁?没人啊!”
玄真子突然闪电般出手,捉住形大牛的右脚轻轻一扭,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啊?!”
邢大牛一声惊叫。
玄真子已经起身后退了几步。
邢大牛试着走了两步,惊讶道,
“仙长,俺,俺的脚好了!”
玄真子微微颔首,
“最近一个月不要吃重。”
邢大牛千恩万谢,甚至提出要给诊费,
玄真子摆摆手,
“贫道云游四海,视钱财如粪土。速速归去吧。”
邢大牛恭敬冲玄真子一个长揖,
仙长看病分文不取,仙姑看病嘴上说不要,其实花的可不少。
他感觉到了双方之间的差距。
摇摇头,甩掉这种大不敬的想法,告辞了玄真子师徒拿着东西回去了。
右脚的伤好了,走路都十分轻快。
他在心中对玄真子的观感更好,邢仙姑没看到的脚伤,仙长竟然随便一扭就好了,今天是遇到了高人了。
他对玄真子的方子充满了更多的期待。
不要一文钱,没有罕见的药引子,就轻松地治好了他的脚。
如果说之前对玄真子的话还有一丝疑虑,那现在他是死心塌地的信了。
心头血是吧?
咱记住了!
娘的病终于可以治了!
邢大牛迎着夕阳回村了。
残阳如血,金色的阳光给他勾勒了一道熠熠生辉的金边光圈。
玄真子缓缓起身,看着邢大牛进了村子。
“师父,邢大牛敢动手吗?”清虚有些担心。
玄真子捻着胡子,淡然道,
“此子十分质朴,看来家教甚严,应该不会的。”
“那师父还要用他?”清虚有些疑惑。
“他一定会将话传出去,总会有人动心的。”玄真子一点也不急。
清虚开始收拾瓦盆、茶具,浇灭余烬。
玄真子拍拍衣服,
“清虚,你去城里取钱吧,顺便买些东西,为师先回山了。”
玄真子踏着余辉,扬长而去。
即便形大牛不去动歪脑筋,不用这个“药引子”,但是今天的经历他一定会告诉他的好兄弟,好兄弟再告诉好兄弟。
最迟到明天下午,整个村子的人就会全都知道了。
偌大的村子,总有因为疾病而绝望的,他一定会死死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邢氏女利用村民的愚昧去忽悠他们,很快她将因此而受到反噬。
邢氏女死期将至!
邢大牛一路快走,回到自己破败的茅草屋。
三间房屋,没有院墙,只是用篱笆简单圈起了一块地方,地上四处都是鸡屎。
邢大牛随手扔下铲子、背篓,
“娘,您有救了!”
屋内传来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
“大牛,真的捉到了?天啊,三年份的蟋蟀,俺就没从来没见过。”
邢大牛站在卧室门口,一边随意抄水洗脸,一边大声道,
“俺遇到了一个仙长,他说药引子不一定用三年份的蛐蛐。’
“那,那用什么?”屋内老妇人虚弱地问道。
群
“娘,仙长说,蛐蛐儿是下策。用血才是上策,仙姑的血!心头血最好!”邢大牛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他破锣一般的嗓音依然传的很远。
“仙长可说了,这血是最好的药引子,可比那些乱七八糟的强。
屋内沉默了一下,老妇人冷哼一声,
“什么妖道!纯粹胡说八道!”
邢大牛想到玄真子仙风道骨的模样,
“娘,他是有真本事的,儿子的右脚就被他随便一捏,就已经好了。娘,您看,他走的多顺当。
老妇人依然不信,声音愈发严厉,
“别胡说了!心头血?那不是要人命吗?你要还是俺儿,以后就不要说这胡话。”
“治好你的脚怎么了?一点小恩小惠,就想蛊惑俺儿去犯法,这该死的妖道!等他见了他,一定打他一顿!”
邢大牛有些不舍,
“娘,三年份的蛐蛐找不到啊,俺都找了七、八天了。”
“找不到也不能杀人。”老妇人厉声道,“敢乱来老娘打死你!”
看看黑漆漆的卧房,邢大牛只好郁闷地点点头,
“娘说的是!俺不想就是了。”
“去做饭吧。”屋内老妇人的声音缓和下来。
邢大牛答应着,一头钻进了厨房。
隔壁的院子传来一点声响,一个穿着儒衫的人蓬头垢面地从屋子里出来,快步走远了。
半个时辰后,夜幕降临,邢大牛的晚饭做好了。
其实就是炖了一碗小米粥,这是给母亲的。他则是窝头咸菜,一碗水。
“娘,吃饭了。”
“你给隔壁秀才送一个窝头去。”
“秀才大哥没吃的了?昨天大嫂不是送了一袋谷子来嘛?”
“中午他老丈人来了,将粮食又搬走了。”屋内,老妇人叹了一口气。
邢大牛有些生气了,
“秀才大哥都半夜半傻了,给点粮食怎么了?三叔这人真是的!”
老妇人连声叹息,
“都是命啊!这孩子之前多聪明啊,自从摔伤了胳膊就傻了。可惜了啊!”
“你快去吧,他一天没吃东西了,估计也该饿坏了。”
“娘,俺就去。”邢大牛答应着,拿着一个窝头去了隔壁的邻居家。
邻居家也是低矮的小屋,连篱笆都没有。
这是他幼时的玩伴王秀才的家,
屋门虚掩,屋内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秀才大哥?”
“大哥!”
“王秀才!”
邢大牛叫了几声,屋里没人回应,只好推开门,就着外面微弱的光亮,将窝头放在吃饭桌上就出去了。
“娘,王秀才不在。”
“哦,那算了,可能有事出去了。吃饭吧。”
邢大牛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色,不禁有些担忧,
“天都黑了,就剩一条胳膊了怎么还乱跑?他之前不乱跑的,不会被他老丈人给刺激的犯病了吧?”
弯月如钩。
夜色朦胧。
邢氏女从邢二柱家走了出来。
她给邢二柱家的独子做了一场法事,身上还有松柏叶子的味道,面色有些惨败,几缕碎发贴在汗津津的脸上。
邢二柱恭敬地跟着送出院子。
“仙姑,天太黑了,俺点根松木送送您?”
邢氏女疲倦地摆摆手,
“不用了,咱自有仙人指路。”
在这个村子生活了大半辈子,闭着眼也摸到家了。
做了近一个时辰的法事,她十分疲惫,只想回去洗个澡,吃点东西,然后好好歇着。
“仙姑您慢走!”
“嗯,回去吧,不用担心,孩子很快就好利索了!”
“都是仙姑的恩德啊!这孩子遇到您,是有福的!”
邢二柱看着她不急不忙地走远了,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
山下的村子,难免有野兽进村,万一有豺,有狼怎么办?
他悄悄地吊在后面,想等仙姑进了家再走。
眼看着邢氏女站在了门前,伸手去拍门。邢二柱放心了,准备转身回去,
突然,他的眼睛瞪圆了,惊恐地看着前面,一个黑影冒了出来,单手抡起棍子用力砸在了何仙姑的脑袋上。
何仙姑脑袋一阵剧痛,咱是被打了吗?接着她眼前一黑,软瘫在地。
邢二柱吓的两腿发软,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谁啊?
竟然敢打仙姑?!
是疯了,还是不想活了?
只见那人俯下身,将邢氏女吃力地扶在肩上,然后扛起来走了。
借着朦胧的月色,邢二柱看清楚了,是王秀才!
那个坏了左胳膊,时而清醒,时而疯癫的王秀才!
邢二柱脑袋一片混乱,一个知书达礼的读书人竟然劫走了“仙姑”?!
直到他们走远了,邢二柱才如梦方醒,心中又惊又怕,连滚带爬地冲去了村长家。
邢氏女醒了,头疼的厉害。
屋里很黑,窗户就是一个大洞,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邢氏女看着破败的环境,不知道这是谁的家。
她大概知道自己的处境,这是卧房,自己躺在床上,头下是坚硬的石枕,
邢氏女有些不解,村民还有谁胆子这么大,难道是要劫“仙姑”的色?
外面传来脚步声,王秀才走了进来。
邢氏女愣了,
“王秀才?”
说是秀才,其实就是个童生,开始村民出于恭维叫了他“秀才”,就这么喊下来了。
三年前,他考上了童生。
乐极生悲,醉酒后摔进了沟里,压坏了左臂,自此这条胳膊没了知觉。
王秀才倾家荡产,请邢氏女治了三年,左胳膊丝毫不见好转,家财却耗尽了。
身体残疾,他自此和科场无缘了。一颗冉冉升起的科场新星陨落了。
王秀才无法承受前途尽毁的现实,整个人被击垮。
清醒的时候,他和往常一样,思维清晰,言谈举止都很正常,除了愁眉苦脸,苦大仇深;
疯癫的时候,他前言不搭后语,眼神迷茫,甚至宣扬他已经连中三元,科场十分得意,最后殿试第一名,当了状元公。
王秀才的左臂随着身体晃动,眼睛血红地看着邢氏女。
邢氏女心里害怕,这是王秀才的疯癫的时候吗?
她不由地向里面缩了缩,
“你,你要干什么?”
邢氏女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裳被剥了,上面只剩下一个肚兜。
她不由地恼羞成怒,心中十分羞耻,咬牙切齿地骂道:
“你个畜生!衣冠禽兽!白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
她没有大声呼救,担心被村民发现,不仅自己的清白没了,以后也不能再用“仙姑”的名头骗人了,自己多年的努力就付之东流了。
王秀才不犯病的时候通情达理,甚至有点胆小;犯病的时候心里只有功名利禄。
邢氏女自认为可以继续拿捏他,让他迷途知返,将她放了。
王秀才冷冷地说道,
“秀婶子,你误会了,不才没动你的身子。”
“那,那老娘的衣服呢?是狗给脱的?”邢氏女气的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息,脑袋的伤犹如针扎一般,差点又昏了过去。
自从开始装神弄鬼,去哪里不是被人捧着,何曾受过这种羞辱。
“不才要治病。”王秀才解释道,“不才要治好左臂,去上科场,去考功名。”
看他说话清醒,不是傻的样子,邢氏女稍微放心了,
“你将老娘绑起来,还怎么给你治病?”
王秀才看着邢氏女,连着冷笑了几声,
“你?呵......自从我家的钱、地、粮食都搬你家了,你就不好好给我看病了。”
王秀才现在很清醒,似乎自从摔伤了左臂,就从没有今天这么清醒过。
他厌恶地看着邢氏女,如果不是这个女人落井下石,自己还不至于这么惨。
为了请邢“仙姑”治病,他家的地都卖了,换的钱全都换了邢氏女的药方,供品、法器,就像今晚的邢二柱家。可是换来的这些一点用也没有,左臂依然没有知觉。
等他没钱了,邢氏女就开始敷衍他,各种上天入地也找不到的药引子。
杳无踪迹的药引子,看不到希望的科场,他终于疯了。
老丈人看他彻底没了前途,也没了家财,就强行带走了女儿。
今天妻子偷偷送来的粮食又被老丈人拿走了。
昔日一口一个“贤婿”的老丈人,现在犹如凶神恶煞一般。
邢氏女尽量让声音柔和,
“秀才,你别急,咱不是一直给你想办法吗?”
“何仙姑也给咱下了法旨,说你今年是火命,需要水、木来改命,只要做好了,你的胳膊就好了。”
“不仅胳膊能好,你在科场也会一帆风顺,连中三元都有很大希望的。
王秀才嗡声道,
“不用了,我有上策可以自救了!”
可以说,今天他的疯癫,一半都是邢”“仙姑”给害的。他终于醒悟了,不可能再信任眼前的这个女人。
“上.......上什么策?什么上策?”邢氏女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王秀才将手中的窝头放在床前,转身又出去了。
等他回来,右手已经多了一把尖刀,这是村民进山防身用的解腕刀。
月光下,刀尖闪着令人心寒的光芒。
邢氏女吓得毛骨悚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再次向床里面缩了缩,
“秀才,你,你,你要干什么?”
王秀才看着她,贪婪地说道,
“你的心头血才是最好的药引子!你竟然一直骗我!幸好大牛兄弟有仙缘,巧打误撞地知道了。’
邢氏女差点吓尿了,
“你,你听大牛胡说?这怎么可能!”
“你,被他骗了!哪有心头血能治病的。
她开始用力挣扎,可是手脚被捆在了床腿上,丰腴的身子只能徒劳地蠕动。
王秀才丝毫不理会她的争辩,自己和大牛一起长大,比亲兄弟还亲,他怎么可能骗咱?
看着邢氏女的身材,王秀才咽了咽口水,
“秀婶儿,虽然有些对不住你,但是总比找什么无根水,不沾水的芦根、八瓣的桃花容易多了。”
邢氏女苦口婆心地劝道,
“那,那都是我骗你的,你松开我,我将之前的钱都还给你。加倍奉还!”
邢氏女现在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不碰王秀才这个病人了。
当时就是贪图他的地和家产,没想到久治不愈,王秀才就半疯半傻了,
现在更是成了索命的恶鬼了。
“秀才,你听我说,都是我对不起你,你松了绳子,我给你钱,把你的地也还给你!”
“秀才啊,这世上就没有药引子!”
“说药引子的都是骗子!”
“婶子之前也是骗你的!”
“你要信我啊!“
“都是婶子该死!”
面临死亡,邢氏女呜咽着苦苦哀求,眼泪滚滚落下。
坑了那么多健壮如牛的村民都没事,怎么一个读书人反而疯魔了?
她甚至开始怀念没有行骗之前的生活,虽然贫穷,但是至少有命在。
王秀才没有理会,
“仙长随便一出手就治好了大牛的脚,这是有道行的,不才信他!”
说着,他的独臂拿起了解腕刀,
“秀婶儿,得罪了!我要考功名!我要进科场!等不才拿了功名,肯定好好报答你!放心吧,不才绝不亏待你的!”
王秀才抬腿跪在了床上,慢慢膝行向前,眼睛血红,死死盯着邢氏女的胸口,
“不要,不要!你信你妹啊!滚开啊!”邢氏女绝望地挣扎,再也顾不得面子,开始大声狂呼,
“救命啊!”
“......“
当邢二柱带着村民打着火把赶来,只看到王秀才的房门大敞,邢大牛脸色苍白,愣愣地站在院子里。
王秀才拿着一个红色的窝头,正在大口吞咽,满脸满嘴都是鲜红,即使喳的翻白眼也没有停下来。
邢二柱颤抖着问道,
“大牛,怎么回事?”
邢大牛茫然地回道,
“仙姑,她,她死了!”
众人都愣住了,“仙姑”怎么会死?
院子里死一般沉寂,只有王秀才嗯嗯啊啊吃的香甜。
燕王府。
书房,烛火摇曳。
朱棣自己轻轻打着扇子,
“云帆,京营的火枪还没有动静吗?”
季云帆正襟危坐在昔日的位置上,
“王爷,陛下已经明确了旨意,羽林左卫的火枪营暂缓配备火枪,依然是钢制火铳。”
“为何?”
“属下揣测,陛下是防止火枪泄密。”
“哎!”朱棣很失落。
燕山卫已经有了钢制火铳,但是他想要火枪。
火枪远比火铳工艺复杂,提前得到就能提前仿制,避免需要的时候手忙脚乱,可是偏偏无从下手。
“云帆,朱允?的护卫的那些短枪呢?”
“王爷,他们防备太严了,曾经有人因为打探短枪被他们送去了锦衣卫,因此牵连的官员可不止一位两位。”
“哦?这么小心?”
“王爷,据属下打探的消息,其中就有秦王的人被抓到了,秦王因此还被陛下斥责。’
朱棣有些幸灾乐祸,
“怪不得二哥这几天这么老实,原来又被父皇训斥了。”
喝了一口冰水,朱棣沉声道,
“之前道衍想在黑市上买图纸,你可以继续下去,派人在黑市上放出风。不惜一切代价拿到。”
“属下遵令!”
季云帆拿出一叠纸,
“王爷,现在市面上关于朱允殿下的谣言很多,属下做了归类,请您过目?”
朱棣摆摆手,
“放一边吧。”
季云帆将纸放下,又继续道,
“根据属下的观察,其中一个叫邢氏的女郎中最为活跃。朱允通已经为此有些焦头烂额。”
朱棣微微颔首,
“邢氏女?一个装神弄鬼的“神医”啊!道之前也发现了她,正准备深入调查的。”
季云帆的一句话让朱棣想起来了之前的情报,道行曾经归纳过一个档案。
李云帆继续解释道,
“王爷,邢氏女其实是朱允?殿下的人,有了皇孙的加持,现在已经有王公大臣的内院开始接受她,请她看病了。”
“据属下调查,黄子澄他们是在年后开始接触邢氏女的,隐忍了一段时间,一直到夏天才开始散布谣言。”
朱棣有些意外,
“他们竟然能忍这么久?这主意肯定不是黄子澄的,他没这个脑子。他们的背后还有高人。莫非是方孝孺?”
“王爷,暂时还查不到幕后指使。”
“让人盯着吧,尽快查出来是谁。这人是个对手。”
“王爷,咱们的人要跟着推波助澜吗?”
朱棣沉吟片刻,才缓缓道:
“先让他们撕咬,等他们筋疲力竭,或者斗到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候,咱们趁机推波助澜。现在不是入场的时机。”
“属下遵令。”季云帆起身告退。
朱棣看着院子,不少飞虫围绕着宫灯飞舞。
没想到朱允?能下这样一步好棋,看似平淡无奇的一个村妇,竟然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关键是朱允?就等他的弟弟杀人,可是朱允通还不能轻易就动手。
朱棣十分期待,后续朱允?还会如何利用邢氏女出招,朱允?又该如何应对。
莫非,朱允?会自己派人杀了,然后嫁祸给朱允??
这个做法值得借鉴。
如果道衍在,肯定已经开始模仿着去做了。
想着季云帆的表现,朱棣的心中十分失望。
如果道行还在,直接就将这些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哪需要他这个燕王亲自指挥。
季云帆虽然也很机敏,但是事事请示,不推就不动,没有担当,没有胆识,实在让朱棣心累。
道行!
朱棣想到昔日的谋士,满心都是难以纾解的愤怒。
季云帆出去没多会儿又折返了回来,
“王爷,外面送来了消息,好像是......是..
季云帆吞吞吐吐,有些不敢说下去。
朱棣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说下去!”
“王爷,锦衣卫发现了道大师的尸体!”
“在哪里?”朱棣急忙喝问。
“王爷,就在江边。”
朱棣当即站起身,
“云帆,安排人马,本王要去现场看看。”
“王爷,现在?”季云帆简直不敢置信,已经快三更天了。
朱棣直接越过他,对着外面大声怒喝:
“来人!备马!准备火把!去江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