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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了。
五更鼓响,沙冠英坐了起来。
其实,夫妻两个一夜都没睡安稳。
翻来覆去,烙饼一般,心里也是火烧火燎一般难受。
他们现在更喜欢黑夜,
天亮了,讨债的就来了。
沙夫人看着夜幕,疑惑道,
“你说,林老汉突然帮忙,会不会也是个坑?”
沙冠英苦笑道。
“是坑又能怎么样?还能比眼前的坑大?”
“我打听过,林老汉是跟咱们一前一后搬来的,乐施好善,在街坊之间口碑很好。”
夫妻两个沉默了。
女儿被吓着了,昨夜哭到很晚,夜里还做了噩梦。
没有林老汉帮衬一把,女儿昨夜只能在别的地方哭了,那帮人渣干的出来。
沙夫人轻声道,
“要不我带孩子去乡下躲一躲?”
沙冠英叹了一口气,
“这些人的背后,势力太庞大了,根本出不了城的。”
“儿子的学院他们不敢进去,但是校门口也有人守着,就是怕咱们跑了。”
沙夫人怔怔地看着模糊的房顶,半晌不动一下,
她的眼泪早就哭干了。
“以后,你还给太子妃做事吗?”
沙冠英气笑了,
“我有那么贱吗?”
“有!”沙夫人斩钉截铁地回道。
沙冠英不敢回嘴。
开作坊的时候,夫人一直劝他量力而行,不要盲目扩张,至少不能借高利贷。
可惜开局就生意火爆,让他失去了理智。
钱嬷嬷每次来催扩张,他就借一笔钱。
?结果,钱越借越多,
元旦那天陛下公布了方子,沙冠英还没有得到消息,下午催债的就来了。
那天,万民欢庆,除了沙家。
沙夫人幽幽地说道,
“白天来的宫女之前没见过,也不知道钱嬷嬷为何没来?”
“她是女官,派个跑腿的还不正常。”沙冠英回道。
“不对,我总觉得她出事了。”
两人有一句?一句地聊着,明明很困,却偏偏睡不着。
心里紧张、害怕,白天讨债人又来了,自己的女儿能保住吗?
天终究还是亮了。
外面传来鸟鸣声。
东方有了亮光,天空蔚蓝,
今天是个好天气。
沙夫人先下地,去看了一眼放食物的筐子,里面还有三个窝头,正好一人一个。
吃完这些,今天就断粮了。
明天的粮食还不知道在哪。
“外面怎么这么安静?”沙夫人低声道。
往常,讨债人来了,虽然不进院子,但是故意在外面吵吵闹闹。
今天却异常的安静,静的让他们心惊肉跳,唯恐有更糟糕的变化。
沙冠英硬着头皮走出屋子,向外看了一眼。
不由地怔住了,一个人都没有,外面空荡荡的。
沙夫人也走了出来,低声问道,
“都谁来了?”
沙冠英向一旁挪了一步,给妻子让出地方。
沙夫人看了一眼,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放松了不少。
能拖一会就是一会吧。
女儿还在睡。
两口子一人一个窝头,就着一碗水,默默地吃了早餐。
外面每次传来脚步声,夫妻?都心惊肉跳,忍不住抬头看看。
幸好,每次都是过路的行人。
天光大亮,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
外面过路的行人越来越多,可是讨债人一个都没有来。
他们属于不同的放贷团伙,今天却都缺席了。
难道有更大的肥肉等着他们去抢劫?
沙夫人有点担心,
“不是憋着什么坏招吧?”
别指望高利贷的讨债人有好心肠,他们都是烂心烂肺的渣滓,一个赛一个的黑,但凡有一丝人性都不会干这行。
“谁知道呢。“沙冠英叹了口气。
夫妻俩心里很纠结,他们来了,是个大麻烦,
可是不来,又害怕有更大的阴谋。
沙冠英理理衣服,带上帽子,
“我出去一趟。”
沙夫人疑惑道。
“你去哪?”
衙门不能去,免得讨债人去骚扰;
也借不到钱了,能借的,不能借的,全都试过了。
看着妻子衰老的容颜,沙冠英眼圈红了,
“夫人,都是我连累了你们。”
妻子急忙一把拉住他,
“夫君,你别乱来!”
沙冠英拍拍她的手,
“我知道北城兵马司的一个总旗,颇有些家底。虽然过去没打过交道,但是前天也借过我十两银子。我再厚着脸皮去借一点,应应急。”
沙夫人松开手,
“那,你去试试吧。”
万一能借一些,总能缓一缓,避免女儿被带走了。
看着丈夫大步远去,沙夫人揉揉眼睛。
上次给十两,就是看同僚的面子了,人家都没指望还。
再去借,既显得不知道高低,也不知道能不能借到,但是给同僚的印象肯定坏透了。
债务越?越多,名声越来越臭,简直就是恶性循环。
沙冠英出去了。
沙夫人看着凌乱的院子,没有心情去收拾,转身进屋了。
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熟睡的女儿。
孩子昨天吓坏了,后半夜才踏实。
屋里很安静,外面偶尔传来几声鸡叫声。
多久没这么清净过了?
好像很久远。
仔细算算,其实也就一个月吧,作坊倒闭之后家里才开始乱的。
沙夫人呆呆地坐着,贪婪地享受难得的宁静。
女儿缓缓睁开眼,迷茫地叫了一声,
“娘!”
沙夫人轻轻揉揉她的头发,
这么乖巧漂亮的女儿,要被拉去抵债?
她的心如刀绞一般疼。
“宝贝,起来吃点东西吧。
女儿慢慢坐起来。
咳!咳!
外面突然有人咳嗽几声。
女儿吓得一下扑在沙夫人的怀里,紧紧接着母亲的腰,瑟瑟发抖,
“娘,是不是他们来了?”
沙夫人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指着墙角的一堆杂物,
“你躲进去,无论外面出什么事,你都不许出声。藏好了,等你爹回来。”
女儿眼泪汪汪地,不舍得撒手,
“......“
沙夫人轻轻掰开她的手,拿来最后的窝头,
“躲起来吃。
之后,她硬着头皮迎了出去。
身后女儿躲了起来,咬着嘴唇不敢说话,唯恐被讨债人听到声响。
外面咳嗽一声就没了动静,肯定在外等着呢。
不能让讨债人等急了,不然会说一些不三不四的话。
躲不过去的,就只能去面对。
出了屋子,沙夫人长舒了一口气,
是昨天伸手援助的林老汉。
很快,她的心又提了起来,不会也是来要债的吧?
林老汉拱手施礼,
“小老儿见过夫人。”
沙夫人急忙回礼,
“老人家,您客气了。”
林老汉不再客套,直接说道,
“沙夫人,小老儿和各位债主商量过了,下午酉时,小老儿一次性还了你家的全部债务。”
沙夫人怔怔地看着他。
到今天,利滚利差不多六万多两银子的债。
他为何这么做?
经历近一个月的磨难,她早就看透了人性,丝毫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出这么大一笔银子。
图??
呃,自己想多了。
图官?
这么多钱,都可以去找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了。
图色?
自己都是老太婆了。
虽然说有变态也好这一口,但是这个老丈目光清澈,不像是这种人。
不会也打自己女儿的主意吧?
沙夫人问道,
“老人家,您有何吩咐?”
她将姿态放的很低,
搁在过去,她都不会和这种坊户说一句话。
和这种人打交道,都是家里的婆子、丫鬟、看门老汉的事情。
林老汉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
“今天上午,夫人只需要将这封信按时送到即可。”
???
沙夫人很好奇,什么信值这么多银子?
不过,她的心里反而放松了,有事相求就好。
她接过信,有些意外,这不是五城兵马司的文书专用封皮吗?
信没有封口。
她抬头看了一眼林老汉,
“老人家,内容能看吗?”
“可以。”林老汉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沙夫人打开信。
抬起头又看了一眼林老汉,竟然给太子妃的,
里面是一个地址,信中提起了郑氏女,也就是郑嬷嬷的妹妹的地址。
沙夫人惊愕地说道,
“我家夫君也正要找她呢,老人从哪里来的消息?”
林老汉笑而不语。
沙夫人再次仔细端详信件,底下的钤印竟然是自家夫君的!
她这才反应过来,信也是模仿沙冠英的口吻。
她惊愕地看看林老汉,他怎么有夫君的钤印?
一股凉气从后背升起,
有阴谋!
林老汉所图非小啊!
林老汉也不强求,淡然道:
“夫人,您要是觉得为难,就当小老儿从未提起过,咱从今以后不再沙家出现。昨天的钱就当送您了,小老儿就此别过。”
沙夫人想到了最近受的苦难,家庭从天堂坠落到地狱,沙家成了笑话。
昨天更是差点没保住女儿。
如果今天不答应,讨债人来了,该怎么应对?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进火坑吗?
沙夫人心一横,问道,
“怎么确定您会帮着还债。”
林老汉展颜笑了,能这么问,说明事情成了!
“夫人,您看,门外就是四海钱铺的王东家,他负责担保付款。”
他冲外招招手。
一个胖子就腆着肚子走进了院子。
沙夫人认识他,四海钱铺就在沙冠英管辖的西城,之前还打过交道。
王东家上前见礼之后,解释道:
“夫人,小店做保,到了今天下午酉时,林老汉如何拿不出六万两银子替沙家还债,小店出这笔钱。”
“今天酉时,沙家的债主也是在小店等候,不会再来贵府打搅。”
说着,他拿出了签订的文书。
上面写明,林老汉帮着还清沙家所有债务。
如果林老汉反悔,则由四海钱铺负责出钱。
沙夫人放心了。
从大明立国这家钱铺就开业了,当时掌管店铺的是这位胖东家的爷爷。
钱铺信誉一直很好,从未出过什么丑闻。
王东家又躬身告退,出了院子。
按照规矩,他只负责担保,是不能听客户谈什么业务的。
有人将钱放他这里,他按照这笔钱提供等额的担保,并收起高额的担保费用。
其实,说是担保,其实林老汉已经将钱放在了他的钱铺。
他只是做了一次中间人。
这次他可以净赚三千两的过桥费用。
几乎是过去五年的净利润了。
至于林老汉和沙家做什么,那不是他该问的,也是不能问的,
这是钱铺的行规。
沙夫人又忍不住问道,
“怎么保证,我把信送了,你就出钱?”
林老汉笑了,
“夫人,如果小老儿不付钱,你们闹起来那就是惊天的事情,谁也承担不起。再说了,咱也不缺这点银子。”
沙夫人心里天人交战。
去送信,也许债务就彻底没了,能保住女儿,保住家。
可是如果林老汉反悔,就白跑一趟,债务还在,还将太子妃得罪了。
林老汉又道,
“咱和和债主约定是酉时,到时候请沙指挥去一趟四海钱铺,届时小老儿也在。”
沙夫人有些疑惑,酉时天色已晚,城门即将关闭,家家户户都该用晚饭的时候了。
“老人家,为何时辰定的这么晚?”
“那时,小老儿就能知道您是不是把信送进去了。”
沙夫人咳嗽一声,
“你们就不怕朝廷追查、报复吗?”
能给太子妃挖坑,林老汉背后的势力所图非小。
林老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没人会报复。”
然后他就静静地站着,等候沙夫人的最后决定。
沙夫人没有丝毫犹豫,
“我送了!”
先把眼前的债务过了,不然女儿可就保不住了。
林老汉拱手道。
“沙夫人爽快!小老儿告退!”
沙夫人回去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蘸水梳了梳头发。
?礼服之类的早就当了,现在也就一身粗布衣裳了。
揣着信,将女儿反锁在家,她走出家门。
现在住的地方有些远,需要步行至少半个时辰。
她刚出了院子,一辆马车赶了过来,车夫叫道,
“沙夫人?”
沙夫人站住了,“何事?”
“林老汉雇佣了咱,说是送您进城。”
“好!”沙夫人没有丝毫犹豫,爬上了马车,丝毫不担心被拐。
自己都老太婆了,还不至于的。
车夫扬起鞭子,清脆的鞭响过后,马车缓缓启动。
沙夫人在车里紧张地攥着手,安慰自己也就是一个地址,
太子妃没什么损失,也就是让她的手下白跑了一趟。
到时候就让夫君说,是手下搞错了,至多挨一顿写而已。
景阳宫。
朱允?客气地将御医送出了门。
太子妃又病了,后半夜开始发烧。
梁嬷嬷说是昨晚洗澡后穿的有点单薄,见了风。
御医开了方子,吕氏静静地躺在床上。
这个病来的及时,这几天太子心情不好,就不去他面前找嫌,
并且,生病也能博的一些同情分,上午太子就派人来问候了。
朱允?请了假,亲自扇火熬药,
又亲自端到病床前,看着母亲喝下,之后就守在屋外。
母亲咳嗽一声,他都担忧地进去询问。
儿子突然这么孝顺,吕氏有些不习惯,
但是她心里清楚,儿子这是在积累声誉,她也尽力配合。
喝了药,吕氏渐渐陷入昏睡。
守门的太监进来禀报。
“沙指挥的夫人来了。”
梁嬷嬷有些拿不准,现在要不要叫醒太子妃。
她看向朱允?,
“殿下?“
朱允?点点头,
“告诉母妃。”
他知道事情轻重,母亲要用沙冠英去找郑氏女,这个女人关系太大,必须尽快找出来。
吕氏被轻轻摇醒,迷糊地问道,“何事?”
“娘娘,沙夫人来了。”
“沙夫人?哦!”吕氏终于清醒了,“快让她进来。”
梁嬷嬷指示一个宫女出去带人,正是上午出去传旨的那位。
宫女出去看到了沙夫人,故意娇声道:
“奴婢拜见沙夫人!”
沙夫人陪着笑,急忙还礼,
小宫女却只是晃了一下身子,又立刻站直了,嘲讽道,
“沙夫人,不是说不来的吗?”
沙夫人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帘,没有理会。
“来吧!下次别那么嘴硬了。”
小宫女教训了一句,转身向里走,
沙夫人一语不发,低着头跟在小宫女的身后,只是心又硬了一分。
一路到了寝殿的门口。
“臣妾拜见太子妃娘娘!拜见殿下!”
看着她打扮的像农妇,竟然连礼服都没穿,吕氏蹙眉道,
“你好歹穿像样一点。”
今天也就是有事让沙冠英去做,不然立刻就轰她出去,真是丢脸!
沙夫人躬身道,
“娘娘训斥的是,下次臣妾注意。”
吕氏以为她是故意的,为了显示家里的困境,于是安慰道,
“你们先忍忍,等本宫缓过来,会支援你们一点。”
现在需要沙冠英出力,她只好放低身段,让沙夫人望梅止渴。
沙夫人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女儿都差点没了,还要怎么忍?
如果说之前她还有一丝犹豫,现在她已经铁石心肠。
沙夫人掏出林老汉给的信,双手举过头顶,
“娘娘,这是外子让臣妾送来的。”
吕氏示意梁嬷嬷接过来。
沙夫人已经将信封口,梁嬷嬷取过开信的象牙刀,轻轻开封口,
梁嬷嬷从中倒出一张纸,转手奉给了吕氏。
吕氏看了一眼,当即眼睛瞪了,
郑氏女的地址!
这才隔了一夜,就找到人了?
沙冠英还是有些本事的!
她又看了几遍,将地址都烂熟于心了,才缓缓点头,
“办事还算妥当。”
“梁氏,赏!”
梁嬷嬷摸出一张宝钞送给了沙夫人。
沙夫人急忙双手接过,看也不看就塞进袖子,
“臣妾谢娘娘赏赐!”
吕氏“嗯!”了一声。
沙夫人明白该走了,躬身告退。
依然是小宫女领她出去。
到了宫门口,小宫女就冷冷地站在一旁,
“快出去,我还有事呢。”
沙夫人只好自己推开门,走了出去。
春风拂面,卷走了她心头的燥热。
走了一段路,她忍不住掏出宝钞看了一眼,
十两!
她忍不住放声大笑,笑的泪流满面。
也好!
一家人两个月的伙食费有了。
欠的高利贷清了,但是借亲戚朋友同僚的钱要慢慢还
还要过一两年的苦日子。
但是,日子总归有了盼头。
沙夫人出了东华门。
过了桥,她站住了,回头看看高耸的箭楼,以后应该没机会再来了吧?
她很好奇,林老汉如何确定,她真的信送到了?
难道地址那里有埋伏?
她转头就走。
这不是她该考虑的问题了,回家看女儿才是正事。
她盘算着路上买几个鸡蛋,好好安慰一下女儿;
再打一壶酒,也让老沙放松一下。
送她的马车依然在等候,要送她回去。
沙夫人感慨不已,至少林老汉对她很尊重。
不像太子妃,对她像呼喝一条狗。
她看到了朱允通的几个护卫,就在不远处的一个茶棚里坐着。
沙夫人上了马车,
鞭子一声脆响,马车轻快地向城外跑去。
景阳宫。
吕氏已经屏退了左右,她强忍着起身,头晕的厉害。
“母亲,要去哪里?”朱允?急忙上前搀扶。
“炫儿,去前殿。”
朱允?搀扶着她,娘俩慢慢走去前殿。
吕氏屏退了左右,
“炫儿,去请王成富来。”
朱允?心中凛然,那是母亲养的死士,母亲这是要干什么?
“母亲?!”
“去吧,刚才送来的是郑氏女的地址。”吕氏催促道。
朱允?快步走了,时候不大,他带着一个矮瘦的太监回来了。
如果梁嬷嬷在,肯定会大吃一惊,这不就是景阳宫的厨子王成富吗?
王成富上前躬身施礼,
“奴婢拜见娘娘”
吕氏亲手递过地址,
“郑氏女在这。你去,清理干净。”
王成富接过地址,默念几遍,
【柳树坊甲排戌巷第三户】
将地址熟记在心,他随手将纸条塞进嘴里,嚼了嚼咽了。
吕氏又递过一个卷轴,
“上面的就是郑氏女,这是前段时间官府找人绘制的。”
王成富打开卷轴,上面是一个普通的妇人,有些发福,和郑嬷嬷有三分相似。
“娘娘,奴婢可以请锦衣卫的人帮忙吗?”
吕氏急忙摆手,“那些人不能动,不能让蒋察觉他们。用死士吧。’
“奴婢遵旨!”
吕氏又仔细叮嘱:
“要小心谨慎,必须一击成功。不要让郑氏女逃脱了。”
“最好是抓活的,好好拷问,关于“温金,她到底知道多少?”
……温郁金’就是‘莪术”,是一种药材。”
“如果有犯忌的东西,不用带回,当场销毁。”
日上正午。
大本堂到了午膳时间。
朱允通看了一眼外面的阳光,网已经撒下了,该将太子妃罩在里面了吧?
母亲常氏死后,不仅老朱调查过,蓝玉也私下查过。
蓝玉甚至私下询问当时的御医,
御医只说在药碗里嗅到了温郁金的味道,但是没看到药渣,不敢下定论,也许是嗅错了。
朱允通后来推测,应该是提前将温郁金熬煮成浓汤,
只需要一小杯,掺入熬药的砂锅,或者常氏的药碗即可。
但是这只是推测。
当事的宫人都死绝了,查无可查。
郑嬷嬷跟随吕氏最久,从吕氏入宫就开始伺候了,她极有可能是知情人,甚至是执行者之一,
不知为何,吕氏未将她灭口。
也许主仆之间达成了某种平衡。
或者郑??有太子妃的把柄。
所以,他决定一下吕氏,朝王公公丢出一块“骨头”,也就是郑嬷嬷的妹妹。
王公公去了景阳宫,
很快,外面就开始搜寻郑氏女。
朱允?基本上确定,吕氏和上一任太子妃的死脱不开关系。
也正是基于这个结论,他才织了今天的网。
太阳刚刚过午,
城西的柳树坊外,停了一辆马车。
王成富跳下马车。
身后陆续下了四个人。
几个人并没有贸然进去,而是警惕地打量四周,
这里北靠长江,位于城郊,住户多是小商小贩。
房子低矮,盖的也十分密集,里面的道路有些曲折,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没看到什么可疑的地方,王成富带着他们进了柳树坊。
他们先找到了甲排,顺着子、丑、寅、卯的顺序一路找,
走到了申巷,那前面就是西巷,再向前就是成巷了。
他们都提高了警惕。
戌巷走出一个妇人,拎着一个篮子。
看到王成富,妇人似乎吓了一跳,将篮子一扔,转头就跑,犹如看到鬼一般。
妇人两步冲回了成巷。
王成富眼睛亮了,这个妇人和画像上的完全对得上。
他的心里大定,人在就好。
自己出门换掉了宫中的衣裳,妇人却如此反应,只能说她认出来自己是太监的身份。
看到太监竟然吓成这个样,又和画像一致,
是郑氏女!
实锤了!
郑氏女肯定回家了。
不过咱家知道地址。
王成富带着两个死士猛扑过去,另外两个直奔下一条巷子,去堵郑氏女的后院。
他很快就站在了一个院子门口,
【柳树坊甲排戌巷第三户】
门环还在轻轻摆动,表明刚才有人进去了。
就是这里了!
王成富悄悄爬上墙,小心地探头查看。
到院子里晾晒了几件衣服,都是成年男女的。
窗户上挂了一个鹅黄色香袋,那是景阳宫独有的葫芦香袋。
郑氏女就在这!
院子里很安静,推了推门,在里面闩上了。
人在家!
后院传来一声喜鹊的叫声,两个堵后路的死士到了地点。
王成富灵巧地翻身上了墙,纵身落下,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很快,院门打开了。
王成富从怀里摸出短刀,直奔堂屋。
最后一个死士反手关上大门,又闩上了。
王成富深吸一口气,一个箭步蹿上前,猛地一脚踹在了屋门上,
门闩断了,他揉身闯了进去。
其他两个死士也紧随其后,保护他的两侧。
等他们适应了屋内的光线,仔细搜查了卧房、西厢房,都没有找到人。
后院进来的两个死士也表示,后院没有,仔细搜了柴房、水井,都没有看到人。
郑氏女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王成富在卧房里仔细搜寻,竟然翻出不少白莲教的东西。
郑氏女入了教?
还是被白莲教胁迫了?
搜后院的人反应,
“锅里的粥是滚烫的,灶上还有一锅炖白菜。”
“仔细搜!”王成富喝道。
人不在,那就找找有没有娘娘担心的东西。
人也逃不掉的,娘娘还有锦衣卫、五城兵马司的人,总能将她翻出来。
今天的柳树坊,比往常热闹了很多。
锦衣卫百户张大勇站在了坊门口,身旁是五十多号手下。
前天他接到线报,这里有白莲教匪徒在活动。
他当时差点没吓死,要是被上司知道,一个“失察”就能撸了自己的职位,
要是再出一点乱子,自己的脑袋就飞了。
他亲自带人侦查,确定真的是白莲教!
只是刚来建了这个窝点。
张百户当时就要冲进去抓人,人却说教主这几天要来,
他才按兵不动,一直派人盯着。
就在刚才,派的人手来报,
“来了几个人,为首的人很有气势!”
线人更是直接说,是“教主”来了。
张百户几乎要乐疯了!
什么教主,那是泼天的功劳!
张百户一挥手,带着手下就冲了进去。
这次带的人手很充足,有刀手,还有弓箭手。
有熟悉路的锦衣卫在前面引路,他们快速地穿屋过巷,直奔目的地。
张百户决定了,抓到这群该死的东西,先揍的他妈都不认识,再上交给千户。
很快,他们站在了门前。
【柳树坊甲排戌巷第三?】
柳树坊都是普通百姓,院子多是用树枝、竹竿围成的。
唯独这个字号的巷子,都是泥砌的墙,足有一人高,坊里的几个富户就住在这里。
后院传来布谷鸟的叫声,去后院的兄弟已经到了。
张百户试着推了推门,门在里面闩上了。
他示意一个灵巧的兄弟翻过去。
门开了。
张百户带人冲了进去,
后院的兄弟也冲进了后院。
屋内,王成富突然僵住了。
有人进来!
他急忙凑近窗户,大门被打开了,一群锦衣卫大呼小叫冲了进来。
王成富皱眉了眉头。
这些不是娘娘的人!
来不及犹豫了,他拔出了刀,
“有问题!”
在西厢房的死士低声叫道,
“后院也有锦衣卫!”
他们都惜了,怎么还被锦衣卫给围了?
王成富喝道,
“冲出去!”
哦!
房门被踹开了,锦衣卫冲了进来。
看到王成富他们,锦衣卫喊叫着,抡起刀子砍了过去。
王成富知道今天的事情不能传扬出去,
“都是自己人!误会了!”
锦衣卫持刀将他们团团围住,
张百户喝道,
“什么误会?”
“咱是宫里的人!”王成富回道。
看他面白无须,说话阴柔,不少锦衣卫都信了。
张百户却喝道。
“拿出身份凭证。“
王成富摇摇头,
“咱家没带。”
出宫牙牌就在怀里,但是他不能出示。
不然无法解释,他是景阳宫的太监为何出现在了这里,那会连累了娘娘。
张百户冷哼一声,
“那你为何在这里?”
“咱家无可奉告!”王成富握着短刀就要向外走。
“那四个人也是宫里的?”
“他们不是!”
有锦衣卫叫道,
“这有白莲教的书!”
“香案上供的是弥勒佛!”
“这里有白莲教的悖逆条幅!”
张百户一声大喝,
“拿下他们!”
没有凭证,只有一张嘴,还和四个身份不明的高手厮混,张百户已经确定,这个太监不是好人!
白莲教也出现过太监的。
元朝灭亡,宫中流出不少太监,有的就成了白莲教徒。
眼前的就是教主!
那四个是他的护卫!
锦衣卫挥刀攻了上去,
王成富有苦难言,只能挥刀格挡,企图杀出生天。
上当了!
这里是陷阱!
太子妃哪来的地址?
她被人算计了!
王成富后背发凉,必须尽快出去,禀报太子妃娘娘!
锦衣卫一边猛攻,一边大喝,
“投降不死!”
“你们逃不掉的,放下刀免死!”
“放下刀!”
王成富低声喝道,
“护我出去!”
其他几个死士玩命般帮他挡住了锦衣卫的攻击,他则猛地纵身,撞碎了窗户,掉进院子。
不等院子里的锦衣卫反应,他已经一个纵身上了低矮的屋顶,
几声弓弦响,从两个方向射出了四枝羽箭。
王成富急忙挥刀拨打。
脚下咔嚓一声,他竟然踩断了一根木棍,脚瞬间被卡住了,身体失去了平衡。
一只羽箭正中他的大腿。
接着又有几枝羽箭射中他的四肢。
王成富斜靠在屋顶,急忙去咬领口,那里放了毒药。
张百户已经上了房顶,一刀鞘将他打晕,然后拎起来扔了下去。
战斗很快结束了。
死士很能打,但是锦衣卫人多。
付出四个受轻伤,两个重伤的代价,其余四个死士也全被活捉了。
锦衣卫搜查了各屋子,找到了不少白莲教的东西,香炉、佛像、手抄的经书、条幅、画像………………
张百户搓着大手,咧着嘴大笑。
捉到大鱼了!
有了这个大功劳,自己再活动一番,应该可以调离这里,换个油水丰厚的地方。
张百户豪爽地一摆手,
“兄弟们,这次功劳人人有份。”
兄弟们齐声欢呼。
“将犯人带走!捆好喽!嘴塞上!”张百户大声?喝。
锦衣卫有专人负责审讯,尤其是这种匪徒,
他们只需要将犯人交给干户就可以。
暮色沉沉。
景阳宫。
吕氏从梦中惊醒。
她又梦到郑嬷嬷在哭诉。
喘息了片刻,她注意到外面光线暗淡,
“梁氏,什么时辰了?”
“禀娘娘,酉时了。”
“有人来找本宫吗?”
“没有,娘娘。”
吕氏心中疑惑,去了大半天,王成富还没回来?
地方虽然偏了一点,但是也该回来了。
吕氏靠在床上,并没有太担忧,还有半个时辰皇宫就落锁了,该回来了。
王成富武功高强,做事缜密,出去做事从未失手。
吕氏对他很有信心。
乾清宫。
朱元璋放下御笔,揉揉酸涩的眼睛,
“云奇,什么时候了。”
“陛下,酉时了,传膳吗?”
“好。”
这时,侍卫禀报锦衣卫指挥使蒋?来了。
蒋?大步进殿,上前禀报,
“陛下,锦衣卫围捕白莲教匪徒,抓到了几个疑犯,其中竟然有一个太监。”
他将张百户抓人的过程,简述了一遍。
“哦?哪个宫的?”老朱问道。
“?陛下,太监身上携带牙牌,是景阳宫的,但是臣不敢判断是真是假。”
朱元璋沉吟半晌,才缓缓道,
“那就好好审问,云奇,你去旁听。”
监制牙牌属于司礼监的工作,司礼监有存档的图案,调出来对比就可以了。
周云奇跟蒋?一起下去了。
朱元璋放下御笔,怔怔地看着暮色。
他有一种预感,那个牙牌不会假。
京城。
四海钱铺。
在王掌柜的见证下,林老汉一一还了债务,沙冠英的全部高利贷。
讨债人留下借条,带着银子、宝钞扬长而去。
王掌柜拱手送客。
林老汉、沙冠英也出了钱铺。
沙冠英看着林老汉,欲言又止。
林老汉却很洒脱,拱拱手,
“沙指挥,后会无期!”
沙冠英急忙拱手,
“老人家,您慢走!”
林老汉上了马车,马车向北疾驰。
沙冠英怔怔头冠,冲林老汉的方向肃然一个长揖。
虽然不知道为何送那封信,但是林老汉救了他的女儿,他的仕途,他的家。
沙冠英满心感激。
黑夜渐渐吞没了一切。
今晚没有月亮,只有满天闪烁的繁星。
蒋琳、周云奇回了乾清宫。
周云奇面色苍白,但是状态还算好,
蒋?却像死了爹一般,脸色灰败,拖着沉重的双腿,好像大限将至,命不久矣。
朱元璋皱眉道,
“蒋琳,你怎么了?”
蒋?直接跪下了,掏出奏疏,
“陛下,这是审问的结果。”
听他的声音,几乎要哭出来了。
值班的太监接了过去,转呈给朱元璋。
打开奏疏,再看附录在后面的审问记录,朱元璋明白了为何失魂落魄的样子了。
太监招认了,是景阳宫的太监王成富。
他出宫的目的是杀郑氏女,就是郑嬷嬷的妹妹,和屋子里的白莲教的东西无关。
杀人的原委,是郑氏女好像知道一个秘密。
王成富并不清楚是什么秘密,只知道太子妃让他查找任何关于“温郁金”的文字,包括图画,药方。
朱元璋心里波涛汹涌。
他对“温郁金”太熟悉了。
温郁金,又叫莪术,这种虎狼之药是破血用的。
当年常氏突然大出血身亡,御医曾说似乎嗅到了莪术的味道,
可惜查无实据,甚至都不知道怀疑谁,只能处死了一批宫人。
他的心中一股怒火如岩浆一般翻腾,喉结滚动,双眼发直,
他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是手抑制不住地抖,
最后只能缩回袖子里,用力握拳。
拳头味吧味吧喻,在静谧的大殿里异常刺耳。
周云奇、蒋激都吓得手脚冰凉,缩着脖子,老老实实地站着。
半晌,朱元璋才说道。
“蒋琳,将所有相关的记录全部销毁。”
“臣遵旨。”蒋?急忙躬身领旨,心中一块巨石落地了。
鼻子发酸,他差点激动地哭了。
陛下选择消灭记录,而不是消灭他。
陛下仁慈!
“退下吧。”
“臣告退。”蒋琳缓缓起身。
出了大殿,晚风轻拂,他又活过来了,
刚才发生的一切,犹如做梦一般。
今天的事处处透着诡异,
但是不打算去追究了,他只想好好地活下去。
他摇摇头,试图将一切摔出脑子。
这次抓捕太该死了!
还有这个审问笔录,那是咱该知道的吗?
还有那个愚蠢的百户,老子一定将他轰出去,这个猪脑子当什么锦衣卫!
蒋琳出了皇宫,翻身上马,直奔诏狱。
王成富几个人也属于“记录”,在销毁之列,必须尽快处理了。
蒋瑜只想把相关的一切都从锦衣卫清除干净,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
朱元璋看着面前的奏疏,良久才吩咐道,
“云奇,请太子来。”
洪武二十五年。
二月初十,深夜。
太子妃
薨!